文哥正滿懷期待等著中秋到來, 第二天李東陽卻說帶他去出個差。
出差點不遠,就在東安門外的四夷館。
四夷館是永樂年間成祖朱棣設立的,要負責研習各國語言, 進行各國文書翻譯工作,目前隸屬於翰林院。
四夷館的官署離翰林院也挺近, 慢悠悠走個一刻鐘也就到。
最近四夷館剛忙完兩樁大事。
一樁是生員擴招,一口招一百三十五人, 為朝廷翻譯人才輸送新鮮血『液』;另一樁就是人多,破破落落的四夷館官署要翻修一。
這兩樁大事前前後後花兩三個月,現在總算是正式收尾。
翰林院這邊想著好歹也算是自己管著的,便派李東陽他們見見這次選送過來的四夷館新生。
這次選的百餘名生員大多在十五歲以上、二十五歲以, 處於習能力最佳的年紀, 個三年要是能考上四夷館譯字官也算是很不錯的出路。
結果今年首輔劉吉增加一個新規定:這些四夷館生以後不允許再走科舉途徑當官。
也就是說,他們要是考不上四夷館編制, 這輩子就算是到頭!
按照劉吉的說法,這是要他們專心外語,不要三心兩意, 浪費朝廷每個月給他們發的糧食。
四夷館這邊也只許他們考三次,三試不中就滾回家老老實實種去吧!
這劉吉,有點狠啊。
不愧是曾經提議讓讀書人們考科舉三次還考不中就不許再考的人。
不得不說,自從當今聖上登基,劉吉做事可謂是處處站在朝廷角度著想, 看起來一點不像是曾經的“劉棉花”。
難怪“紙糊三閣老”就剩他還牢牢紮根內閣。
文哥邊跟著李東陽前往四夷館, 邊李東陽介紹這方的情況。
這方說是歸翰林院管,其實翰林院也只是走走流程,經手相關文書而已。
像這次擴招還是英國公張懋提的,要是軍事方面需要解各國情況, 所以這次擴招一百三十多人,其中三十人進韃靼館韃靼語、二十二人進女直館女直語。
可以說這批翻譯人才將近一半是針對北方遊牧民族準備的!
文哥李東陽說四夷館設有八館,等同於有八國語言可以,頓時驚歎不已。他好奇問李東陽:“有人通八館嗎?”
李東陽道:“世上哪有這樣的人?別說通八館,連通一兩館的人不多。要不是老師和生不夠,英國公也不會為此事上書朝廷。”
文哥得知大明沒有精通八國外語的人,頓時鬆口。
要是吧,李東陽他們個個過目不忘,弄得他提心吊膽的,生怕京師一腳一個人,這可真是叫人沒法混!
李東陽瞥見文哥那副如釋重負的模樣,不由樂道:“怎麼?真要遇上能通八館的人,你還想和他們比一比不成?”
文哥連連搖頭,表示自己一點不想。
太累太累,體是革命的本錢,一定要愛惜自己!
不過結交點翻譯人才,以後肯定大有用處。
比如老丘賣力鼓吹海運什麼的,要是真有成效不就需要很多懂外語的翻譯官?
文哥一想到宏偉的未來藍圖,立刻就幹勁十足跟著李東陽往四夷館跑,好好認識一這群大明這群年輕的翻譯官們。
年輕的四夷館生員們此時有點忐忑。
本來四夷館是個挺不錯的去處,平日裡可以遠離朝堂紛爭,安安心心在館內搞翻譯工作。
可現在朝廷規定他們考不上四夷館也不能去考科舉,直接便絕他們的退路,簡直讓他們心裡直打鼓。
要是他們最後沒透過考核,那就是讓家裡蒙羞啊!
年輕生員們還在彷徨中,就人說翰林院派人過來,來的還是聲名在外的李西涯李士,不少人便把手頭正在忙活的事放,紛紛出去迎接李東陽的到來。
結果出去一看,大夥才發現李東陽邊還跟著個小豆丁。
那麼小一點,瞧著約莫才兩三歲吧?
生員們心裡疑『惑』得很,還是有知情人和他們說起王家小童的種種事蹟,他們才恍然悟:原來是李士那個年紀別小的生!
這位小童才三歲就被許入翰林院讀書,際遇自然是不一般的,李東陽來四夷館帶上他也很正常。
有個十六七歲的生員大著膽子對文哥道:“走得累不累?要不接來我抱著你走?好讓我沾點我們小童的靈,起韃靼話來輕鬆一點。”
文哥走一路確實有點累,自然沒有拒絕對方提供的抱抱服務。
其他人見有人搶先,立刻說道:“那可得讓我們也抱抱,不能只讓他一個人沾光。”
文哥還想著多認識些翻譯人才呢,非常大方說道:“抱,抱!”
於是八館生員邊領著李東陽在四夷館裡轉悠邊輪流換著抱文哥這個實心的小童。
至於是因為友愛同窗讓大家能沾沾童靈,還是因為文哥抱起來太沉才找人換手,那就不得而知。
不管怎麼說,文哥如願把這批四夷館生員認個遍。
他還跟著李東陽去翻看四夷館藏書,見識一大堆各國文字。
只是他根本沒看懂就是。
這可真是隔行如隔山,沒有專業人才就是兩眼抓瞎。
文哥拉住那個最開始抱他的生員,好奇問他現在會不會。
那生員名叫徐富,祖上本就出過四夷館譯字官,還真懂那麼一點。他耐心蹲給文哥介紹起幾個簡單的韃靼文字,既滿足文哥的好奇心,又展示自己的家淵源。
文哥得津津有味。
看來大明朝廷也挺注意外語人才的培養!
文哥暗暗覷李東陽一眼,偷偷『摸』『摸』和徐富做約定:“你以後要是翻譯到韃靼菜譜什麼的,記得捎給我看看啊!”
還有什麼回回菜譜、西番菜譜、緬甸菜譜,他很感興趣,吃貨就是該海納百川!
徐富沒想到文哥還會提這樣的要求,一琢磨便知曉這是小孩子的貪吃天『性』。他笑道:“好,我會叫其他館的同窗也幫你留意一,碰上一定給你抄一份。”
文哥徐富這麼應承,頓時感覺這趟四夷館之行收穫巨大。
他,王小文,四夷館有人!
假以時日,肯定能嚐遍海內外美食!
文哥跟著李東陽溜達回翰林院,瞧著還別興。
等回到翰林院撞見錢福,文哥積極和他享起自己在四夷館認識的新朋友來。
翰林院有錢福,四夷館有徐富,著別吉利!
錢福:“…………”
錢福噙著笑對文哥說道:“我們還有靳貴來著,正好湊成富貴。”
文哥覺得極有道,又噠噠噠跑去找靳貴,和靳貴享錢福說的“富貴論”。
靳貴:“…………”
好你個錢福,禍水東引你最行。
富貴怎麼?能湊到富貴說明咱大明老百姓很淳樸,起名專挑吉利的起!
經文哥小嘴一叭叭,庶吉士們知道他們翰林院和四夷館那邊湊個富貴。
算來還是他們翰林院的“貴”比較名副其實,畢竟靳貴已經是探花郎,那徐富才剛進四夷館韃靼語來著!
靳貴得知自己“聲名遠揚”,很有些無可奈何。
他本想去訛錢福一頓酒,想想錢福那令人不忍回憶的酒品,又放棄這個想法。
只能說文哥不愧是李士的生,那張什麼話敢說的嘴真是叫人防不勝防!
到衙歸家時,連王華說文哥的“富貴”之說。
王華抬手『摸』『摸』文哥圓溜溜的腦殼,在心裡嘆口:別的沒見他好好,怎麼光李東陽那張嘴?
文哥哪知道他爹的想法,只覺自己能玩的方又多一個。
等第二天跑去丘家陪丘濬寫摘要,他還和丘濬說起自己已經在四夷館有朋友的事。
以後搞海運需要翻譯什麼的,徐富他們肯定已經有所成!
丘濬一陣默然。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倒是記得清楚,怎麼就不肯好好點精髓?
丘濬道:“朝廷本就有許多得用的譯字官,哪裡輪得到他們這些『毛』沒長齊的小娃娃上。”
文哥哪裡認得朝廷裡的譯字官,只能哼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他這是走長線的,才不是只看眼前!
丘濬對文哥時不時蹦出幾句《論語》已經習以為常,他說道:“小小年紀的想得可真長遠,可別到時連個進士考不上。”
文哥才沒那麼多煩惱,所當然說道:“考不上就考不上,大不我多多敦促我爹上進!”
文哥從來沒有小瞧天人的意,他已經見識過他幾個老師的天才程度,自然不會覺得全天就自己一個聰明人。
可他心裡其實對功名利祿並沒有多大渴望,頂多只是想考個功名讓他娘興興,順便免遭回家種的辛苦。
至於自己當大官什麼的,他一時半會還沒有那麼遠大的野心。
他邊可全是厲害人物,哪怕他自己平平庸庸一輩子,也不愁有什麼好想法卻沒法子實現!
丘濬看文哥一眼,見文哥目光澄亮明澈,明還是個不知權位好處的小孩,便也沒再與他多說。
他把新整好的那部摘要拿給文哥看,讓文哥比照著摘要繼續編目錄。
文哥一看又有新摘要可看,相當積極接過去興致勃勃研讀起來。
比起老丘那厚厚一摞鴻篇巨著,讀摘要可就輕鬆多啦!
文哥每天這麼東忙活西忙活,很快便到中秋。
他按照自己早前的計劃屁顛屁顛出門,把相熟的人家跑一遍,不僅吃許多香噴噴的現烤月餅,還嚐到不少熱騰騰的新飲品。
隨著天轉涼,各家把涼飲子換成熱飲子,大多有潤肺清燥的功效,很適合候乾燥的秋天。
就著熱飲子吃月餅,吃完一家馬上能吃一家,一點不會膩!
對於文哥這過什麼節只關心吃什麼喝什麼的『性』子,趙氏無奈得很。
等文哥在外面玩耍一天跑回來,趙氏擔心拉著他檢查他的牙齒和舌頭,很擔心他一口吃那麼多月餅會不會吃出問題來。
幸而文哥體好得每個來過他們家的醫士覺得驚奇不已,直說行醫那麼多年再沒見過比文哥長得好的小孩。
這大概是能吃是福吧?
趙氏『摸』著文哥腦袋問道:“誰家的月餅最好吃?”
文哥這問題,警惕左看看右看看,見沒人在周圍偷,才和他娘說起悄悄話:“還是丘尚書做的最好吃!”
大家熱情邀他吃餅,就算有一兩家烤的月餅不太好吃,他也沒有說出來的。好孩子怎麼能嫌棄別人的好意呢?
文哥提起這個就忍不住惋惜:“可惜丘尚書不讓我告訴別人他自己烤,也不許我帶回來給你們嚐嚐。”
他眼巴巴在旁邊明示暗示好幾回,老丘就是不鬆口,還警告說他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後就別想再吃。
老丘把他當成什麼人!
他又不是他老師李東陽!
老丘無罪,懷餅其罪,這個道他還是懂的,才不會給老丘找麻煩!
趙氏:“…………”
李東陽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老師?
趙氏不太解外面的事,只知道文哥拜四個老師,個個是翰林院的侍講士,不管官職還是資歷比丈夫王華要。可這李東陽起來怎麼不太靠譜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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