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生的婚事進行得很順利, 他這個兄長成婚當天家裡來的賓客震驚了不少人,以至於都沒有人說他娶了個孤女。
連帶底下那些弟弟妹妹的婚事都成了十里八鄉的熱門,不少人主動想和他們家結親。
金生夫妻倆只在家待了三天便回了王家, 從此夫妻倆一起幫文哥兒處理諸多雜事,像高忠替他整合出來的啟蒙書稿便由金生夫妻倆負責和書坊對接。
讓姐兒年歲漸長, 書畫方面的天賦漸漸顯出來了,文哥兒便讓她來給這本書畫插畫, 好叫這書更適宜給小孩兒啟蒙。
畢竟比起大片大片的文字,小孩子大多還是更喜歡看圖畫。而張靈他們都已經有了自己的風格, 很難再畫出具有童真的插畫, 文哥兒立刻把主意打到讓姐兒頭上。
從前文哥兒身邊只有金生一個幫手, 兩個人都不好整日往讓姐兒那邊跑, 如今有了江菱卻是可以隨時溝通了,許多事都能帶著妹妹一起幹。
可見有個賢內助果然很重要啊, 甭管是誰的賢內助都很重要!
不料謝豆雖然不在家,自家還是有個愛在外頭叭叭的, 王謝兩家本就交好,王守章跑去找謝家幾個小輩玩, 就跟人家吹噓說自家姐姐在忙著給哥哥的新書畫插畫!
這一說可不得了, 當天文哥兒就從金生那兒拿到封對面謝家送來的信。據說是謝家娘子身邊的小丫鬟私底下找上江菱讓她轉交, 江菱便悄悄把信拿給了金生。
金生都不用等文哥兒吩咐, 自己就到門口望風去了,氣氛頓時有了點私下通訊的緊張刺激。
文哥兒也不曉得昔娘給自己寫了什麼信, 滿心期待地拆開信一看, 便見裡頭夾著幾張童趣十足的玩具插畫。
她分明沒回過江南, 卻能透過隻言片語的描述把故事裡那些小物件畫出來。
信封裡除了這幾張畫也沒別的言語,文哥兒琢磨了一會, 溜達去妹妹那邊探口風。聽妹妹說最近沒去過謝家那邊,他又追問道:“章哥兒去了嗎?”
讓姐兒說道:“去了,早上才去的。”
文哥兒明白了,一準是那小子就講了出去。
這小子怎麼好學不學,學了謝豆那藏不住事的嘴喲!
文哥兒便問讓姐兒能不能明天去謝家一趟,與昔娘商量著把插畫的活分一分,各自挑揀自己想畫的文章來作畫。
媳婦兒想參與這事兒,他肯定得支援!
讓姐兒性格喜靜,平日裡不太愛出門,不過她素來與昔娘交好,自是樂意走這一趟的。
等知曉文哥兒收到昔娘叫人私下送來的畫稿,她笑吟吟地與文哥兒打趣道:“哥哥,若是我和嫂嫂吵架了你幫著誰?”
文哥兒抬手往她腦門上敲了一下,沒好氣道:“你這問的是什麼話?”
她和娘都是極喜歡昔娘這個未來嫂嫂的,昔娘也是有什麼想法就會直接說出來的性情,想來以後應該不至於讓她哥左右為難才是。
這年臘八,文哥兒把自己明年要成親的訊息跟貓貓講了,貓貓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彷彿很難想象他馬上要成親生子。
大約是文哥兒這邊的生活已經踏上正軌,近幾年貓貓沒怎麼給文哥兒帶小福袋了,不過每到臘八還是會如期來看看他的近況。只是一年來一次,每次看到總是感覺他個頭竄得老快。
當初那麼小一崽子,都已經長成大人啦!
當晚文哥兒就收到一麻袋貓貓不知從哪弄來的安全套。崽子還小,不適合那麼快生小崽子!
文哥兒一直不太明白貓貓上哪扒拉來的寶貝送給他,甚至疑心它是不是時常為他去撿垃圾。
文哥兒早上起來後不放心地掏了幾盒出來瞅了瞅,發現裡頭的安全套都是全新未開封的,便放心地把它們都留在福袋裡存著以備婚後不時之需。
年關將近,文哥兒拿到了相當豐厚的年終獎,還登上了《新報》的年底特刊,堪稱是光榮榜上第一人。
文哥兒看著上面列出了他入仕前後的種種光輝事蹟,字裡行間對他充滿了溢美之詞,臉都有些木了。
這不會是大老闆和小老闆的陰謀吧?把人架到這麼高可著勁用火烤,接下來他要是不努力幹活豈不是要被指指點點!
還有,給咱發年終獎也不用直接公佈出來吧,這幾天唐寅他們天天來找他討酒喝,說是他拿這麼多獎金不請客實在說不過去!
一點都不符合他低調做事、財不露白的處世原則!
文哥兒跑去跟謝遷這麼一埋怨,謝遷就把他以前寫的策文都一一列舉出來,瞅著他慢悠悠地反問:“是啊,這些餿主意都是誰出的?”
為什麼這個大明官場之中到處都是他曾經扔出去的迴旋鏢!
當初小孩子不懂事整天亂寫,你們這些大人真的就瞎聽嗎!
甭管文哥兒怎麼鬱悶,年底拿到豐厚年終獎的人都是挺高興的,沒拿到的也和往年那樣有點兒安慰賞賜,算是讓大夥都過了個不錯的好年。
弘治十七年的夏天,文哥兒的啟蒙故事集開始上架銷售,不少人都注意到上頭的插畫出自兩人之手,一個是他妹妹,一個是他未婚妻。
對於文哥兒這種出書還要帶上家中女眷的事,士林之中褒貶不一,有些酸儒覺得文哥兒這樣著實不像樣。
不過更多人還是選擇買買買,並且開始討論他們的王小神童是不是長大了,該娶妻生娃了!
看看這書又是給小孩子啟蒙,又是讓未婚妻作畫,小神童肯定是要成家了吧!
有訊息靈通的人很快便打聽出文哥兒的婚期,知曉文哥兒今年十月下旬便會成婚,頓時都期待起來。旁人成親他們可以不關心,小神童成親他們可必須得去湊個熱鬧。
還有人注意到東宮廣邀天下讀書人幫忙出對子,據說太子想做到讓文哥兒娶親時每走一步就要對一句對子才許往前走。
不少人都覺得太子這個主意實在太過分了,並開始偷偷往東宮擺在外頭的投稿箱裡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每天投稿箱都處於爆滿狀態。
呵,王小狀元你不知道吧?這些年來天天被迫聽了無數遍你那些光輝事蹟的學生都長大了!
報仇雪恨的機會來得挺快,咱都不用等十年的!
文哥兒得知這件事後氣急敗壞地找朱厚照質問是怎麼回事。
朱厚照表示這叫做集思廣益,他本來準備邀王文素這個數學愛好者來出算術題的,後來想到計算可能太耗時了才改成徵集對子。
這小豬崽子還得意不已地自誇起來:“怎麼樣?我是不是很體貼!”
聽到小豬崽子這厚顏無恥的發言,文哥兒都驚呆了。
你的體貼就是讓我迎親路上走一步對一個對子?!
見文哥兒一臉憤怒,朱厚照一本正經地寬慰起文哥兒來:這些對子蘊含著天下讀書人對你的祝願,你不要這麼抗拒!
文哥兒覺得自己這輩子造的最大的孽就是有了朱厚照這麼個學生。
秉承著不能自己一個人受苦受難的想法,文哥兒麻溜把楊慎他們都給拉進自己的迎親隊伍裡,爭取遇到難題大夥能夠輪流上。
因著在為婚事做準備,這年八月的鄉試文哥兒都沒摻一腳。
鄉試過後便陸續有不少士子赴京為明年的會試做準備,謝豆他們更是馬不停蹄地趕回京師,都不想錯過文哥兒成婚的日子。
與他們一起到京師來的還有王守仁在餘姚收的弟子徐愛,老師家裡有喜事,他過來一起幫忙非常合理。
當然,徐愛赴京的主要目的還是來考明年的會試,他這兩年與謝豆幾人一起復習,結果謝豆他們沒考過,他這個年紀最小的倒是考了個舉人。
文哥兒見到徐愛後兩眼一亮,麻溜把他也拉進自己的迎親隊伍裡。他們都是餘姚人,四捨五入就是一家人了!
可憐徐愛才剛到京師來,就糊里糊塗地被拉去面對一場兇猛到不行的迎親歷險記。
文哥兒動員了所有能動員的力量,頓時就放心了許多。
他和已經成親小半年的謝豆豆嘀咕:“以前大夥成親後多順當,雖然會被為難幾下,可也沒有這種陣勢。到底是誰起的壞頭啊!”
謝豆聽了文哥兒這選擇性健忘的話,沉默了一會才說道:“不是你先喊上我們一起去為難唐伯虎的嗎?”
唐寅可是個隨時隨地都能成為焦點的活躍分子,現在由年輕人組成的復仇大軍聲勢這麼浩大絕對少不了他在裡頭攛掇。
當然了,朱厚照這個由文哥兒親自教出來的好學生也功不可沒。
文哥兒:?????
敢情又是他自己乾的好事?!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王小文怎麼可能從工作到生活都把自己禍害個遍!
不管文哥兒再怎麼不想承認都好,該來的還是得來。
文哥兒成婚這一天,京師可謂是萬人空巷,連五城兵馬司的人都全給出動了,生怕發生什麼人擠人的意外。因為兩家就在兩對門,又有許多人想要親眼見證小神童成親(順便在路上給文哥兒設卡),所以迎親隊伍將會繞上一圈再到謝府接新娘子。
文哥兒一大早穿好喜服出門,才下了臺階就被人給攔住了,當真開始給他來個一步一對。
朱厚照展現出了強悍的組織能力,不僅親自海選出幾百挑上聯,還命人挨個落實好這些出對子的人願不願意來站崗,不願意的話他可以另外選人來負責出聯。
大多數人自然是樂意親自來報仇的,於是這一天這些讀書人都筆挺挺地沿街列好隊,見文哥兒走過來便滿臉自得地拿出自己精心琢磨出來的上聯讓他對。
文哥兒這麼繞城走了一圈,且不說腦袋有沒有發暈,反正對下聯是對得他口乾舌燥。
成親難,難於上青天!
若不是中間還有楊慎和徐愛他們相幫,他怕是走不到謝家門口了!
看著好不容易出現在眼前的謝府大門,文哥兒幾乎生出種劫後餘生的喜悅來。
不過入了謝家門也並沒有太輕鬆,還有唐寅他們直接在裡頭等著他。
這些傢伙一點都沒有可憐他被為難了一路,紛紛各展所長給他重重設卡,還美其名曰“只有經歷的考驗足夠多以後才會疼媳婦”(這句話是文哥兒在唐寅到吳寬家迎親時對唐寅親口說的)。
這叫什麼?
這叫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王慎辭啊王慎辭,以後你可就是個成了親的大人了!
從今往後務必要少些禍害別人,省得到頭來又統統落回自己頭上!
文哥兒幾乎是歷經了九九八十一難才把媳婦兒迎出門。
等到婚車抵達王家門口時已經是黃昏了,王家裡頭賓客滿座,文哥兒一干師長與親友皆在府中,還有幾批實在坐不下的便被安排到周圍幾處酒樓開宴。
文哥兒是先一步回到家中等候新婦過門的,看到婚車後馬上上前相迎,夫婦二人攜手走進王家大門。
兩人才剛走到庭院中,文哥兒忽有所感,抬頭往院牆上看去。
只見貓貓正一本正經地蹲在院牆上遠遠地看著他,那嚴肅認真的模樣像極了來主持婚禮的長輩之一。
顯見是沒有忘記文哥兒去年臘八時提及過的婚期。
文哥兒只覺自己心裡頭充盈極了。
即便將來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去做,眼下的一切還是叫他覺得圓滿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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