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味道其實也只有揭蓋時比較衝,聞久了其實還挺好聞。
楊一清小時候隨他父親在廣東住過好些年,酸筍正好是兩廣地區流行的吃食,如今見了倒是頗有些懷念。
楊一清接過酸筍罈子,遞給胡氏讓她拿去廚下放好,自己坐下與文哥兒聊起少年時在廣東的經歷。聽說楊一清曾在廣東化州待過好些年,又隨父親在湖南巴陵住過幾年,文哥兒只覺羨慕得不得了。
若是算上老家雲南,楊一清是貨真價實的擁有好多個故鄉啊!
文哥兒不免要問起楊一清都嘗過什麼地方特色美食,能不能給他露上一手。
楊一清道:“既然是地方特色,離得遠了哪裡吃得上?”
文哥兒聽後頗為遺憾,是這個道理沒錯,離了當地的水土和氣候,很多吃食就沒那個味道了。
好在楊一清也沒讓他太失望,還是取了包化州老鄉送的化橘紅給文哥兒泡茶喝,說這東西是嶺南風物,那邊瘴氣濃重,常居其間容易生病,常年熬製茶水湯藥驅邪避瘴,像這化橘紅便有止咳化痰之效,算是化州一大特產。
楊一清笑著說道:“我在陝西有段時間咳嗽不止,有人給我捎了一包土產過來,我連喝了好幾天便好些了。”
文哥兒聽說還有如此奇效,自是積極地跟著喝了幾口煮出來的茶水。
這時王九思他們也到了。
作為陝西讀書人,他們見了楊一清都先喊了聲“恩師”。
楊一清道:“不必如此拘禮,我如今也不是陝西督學了,都自在些就好。”
人楊一清也就說句客氣話,文哥兒卻是會當真的,二話不說就把王九思他們喊去佔領楊家廚房,捋起袖子忙活起來。
想想王九思他們在家是個沒碰過菜刀的小少爺,自從被文哥兒拉進新社這個活動經費不怎麼充足的年輕人團體,逐漸也就習慣了每次聚餐都得自己動手的光榮傳統。
徐經這個江陰鉅富加入新社後倒是提出過要為大夥提供活動經費,可惜被文哥兒堅定地拒絕了,並且要求徐經在不差遣僕從的情況下全面掌握燒火技能。
徐經從未見過如此離譜的要求。
不過燒著燒著也就習慣了。
如今徐經已經被文哥兒訓練到每次需要集體下廚就積極佔據燒火位,爐火純青地為大夥掌控火候。
胡氏見這群年輕人忙得熱火朝天,根本沒自己可以插手的地方,只好把廚房讓給客人們,自己去招待隨著家中男人過來拜訪楊家的女眷。
師弟楊一清喬遷新居,李東陽這個當師兄的自然會過來熱鬧熱鬧,他與楊一清少年時都是被人以神童出身舉薦到翰林院讀書的,兩人相交多年,情誼比旁人要深厚許多。
李東陽倚著楊一清感慨:“你可算是回京師來了,平時我一封信送去陝西,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收到,更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回信。如今我們師兄弟間有什麼想說的,走幾步路就能找到人!”
楊一清也是個善談的,他與李東陽少年時便酷愛湊到一起指點江山,兩人寫的文章可都是極有名的。他笑道:“都說遠香近臭,說不準我以後天天在你面前晃悠,你就開始嫌我煩了。”
一群人正隨意地閒談著,飯菜的香味就飄了出來,叫大夥都覺得有點餓了。隨著飯菜陸續上桌,楊一清不由親自去尋文哥兒他們,讓他們別忙活了,也坐下來一起吃。
結果他才剛走到廚房門口,霸道的酸筍味就從裡頭飄了出來……
文哥兒正把酸筍放進鍋裡爆炒,嫩黃的筍片間點綴著紅豔豔的辣椒,看起來可謂是色香味俱全。考慮到不是每個人都喜歡吃,他沒有直接把酸筍放進米粉裡,而是盛起來讓大夥自己按個人口味新增。
別看他年紀不大,做起菜來卻很有一手,連楊一清看了都頗覺稀奇。
楊一清邊招呼他們去坐下吃飯邊朝文哥兒笑道:“看來你小子不僅會吃還會做。”
文哥兒道:“誰不會幾個拿手菜啊?三先生都會!”
文哥兒是在李東陽他們這堆最愛搞聚會的人之間長大的,早把李東陽他們的絕活都學了個七七八八,誰家有什麼拿手好菜更是門兒清。
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在楊家吃了頓喬遷飯,文哥兒親自炒的酸筍大受好評,都覺得酸香爽口特別下飯,他們能就著這盤酸筍吃個三大碗米粉!
當然,來的人多了,其他菜也沒留下多少,最後基本看不到什麼剩菜。
李東陽還喝了個大醉,被人扶著送回家去。
楊一清喝得沒李東陽多,但也有幾分醉意,客人散去後便獨自坐在那兒喝茶醒酒。胡氏見了,端了些點心過來給楊一清送茶,嘴裡說道:“你少喝點濃茶,喝也得吃點茶點墊著。”
楊一清聞言點點頭,伸手拍拍胡氏的手背說道:“辛苦你了。”
胡氏笑了起來:“有什麼辛苦的。”
她嫁到楊家沒幾年,身上就有了誥命,丈夫四十出頭就是正四品官,與閣臣乃是同門師兄弟,誰見了她都得給幾分笑臉。她在家裡不用侍奉公婆,什麼都能自己做主,日子輕鬆得很。
唯一不太如意的可能就是子嗣問題,楊一清的身體情況要不了孩子。不過子嗣什麼的也不是非要她自己生不可,丈夫都說了,兄弟家中的孩子她可以挑看著順眼的過繼過來。
胡氏對這樣的生活是極滿意的。
另一邊,文哥兒在人楊一清家霍霍了半天,還揣了包化橘紅去找老丘,說這可是廣東特產,說不準能叫老丘喝出家鄉的味道!
這種借花獻佛的事他幹得再自然不過。
丘濬:“…………”
謝謝,但我老家不是化州。
不過瓊州和化州之間只隔了個雷州,算起來確實離得不遠。丘濬說道:“沒想到這楊應寧還在化州住過許多年。”
文哥兒道:“是他父親當年在化州當過同知,不過他出生的時候,您都考上進士啦,肯定不知道他!”
丘濬覺得自己一不咳嗽二不積食的,沒必要霍霍掉人家化州老鄉捎給楊一清的化橘紅,便讓人先收起來備用。他不免要教育文哥兒幾句:“哪有去別人家做客還帶東西走的道理?別人跟你客氣幾句你還當真了!”
文哥兒連連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但是下次他肯定還是要當真。他就是不和老丘客氣,才能堅持把老丘家當自己家這麼多年!
人吶,有時候就是得不要臉,而且得持之以恆地不要臉,絕對不能半途而廢!
文哥兒開開心心地回到家,就發現家裡的氣氛和平時不大一樣。他好奇地跑去問他娘發生了啥事,才曉得原來是嫂嫂諸芸終於有孕了,他那成婚十來年的親哥出息了!
文哥兒立刻跑去祝賀他哥。
王守仁年紀也不小了,但他心性還是和少年時差不多,一天到晚都坐不住的。眼下妻子懷上了孩子,王守仁依然沒有半點自己將為人父的真實感。
文哥兒學著他哥盤腿坐到屋簷下,跟他哥談起心來:“哥你怎麼看起來沒點高興的樣子?”
王守仁道:“我前天還被親爹追著打,今天怎麼就要當人爹了?”
文哥兒一聽就來了興致:“什麼?爹前天追著你打?為啥啊?說來聽聽!”
王守仁沒好氣道:“怎麼聽到爹打我你還挺高興?”
文哥兒矢口否認:“沒有的事,我只是關心自家兄弟而已!”
王守仁信他才怪。
經文哥兒一鬧騰,王守仁倒沒那麼糾結了。這孩子是在他們精心調理期間出現的,算是孕育於他們的期待之中,不是什麼意外產物。既然孩子都來了,他只管做好當爹的準備就是了!
王守仁對文哥兒說道:“你這個當三叔的以後可不能帶壞侄子侄女!”
文哥兒聽到這個稱呼都有些愣住了,沒想到自己都要當叔了!
他心頭頓時有一股子責任感油然而生。
只不過文哥兒嘴上是絕對不會認輸的:“我當然不會帶壞侄子侄女,就怕你這個當爹的到時候還天天被他們祖父追著打,嘖嘖。”
王守仁:“…………”
他也沒有這麼不靠譜好嗎!
他今天就開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王守仁嘆著氣說:“本來我最近準備去遼東走一趟的,現在怕是去不了了……”
王守仁人在兵部,難免就想出去走走逛逛,西北他已經去過了,現在就在打遼東的主意。想當年他無官無職尚且熱衷於自費出關遊歷,如今有機會申請公費出遊,他豈有不瘋狂打報告要求出外差的道理。
所以王華最近就琢磨著挑個黃道吉日把他腿打斷,好叫他能安安分分待在家裡。
文哥兒可算是知道他哥為啥被親爹追著打了。
說實話,文哥兒也很想去遼東看看,可惜他要是敢提的話估計想打斷他腿的就不止他們親爹了。
要知道這次他去天津衛溜達幾天,回來後他大先生謝遷還把他拎過去微笑發問:“如果不是正好碰上不適合出海的天氣,你是不是真的準備讓人帶你出海去?”
文哥兒至今都不知道是誰把他在天津衛乾的事告訴謝遷的,只知道謝遷等人估計對他們的一言一行門兒清。他都沒付諸行動他大先生就笑得這麼可怕了,他真要出海了還得了?
唉,老師們太愛我了怎麼辦!
他真是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們兄弟倆都是不能只顧著自己快活的人啊!
文哥兒拍著他哥的肩膀說道:“哥你還是在家安心等著當爹好了。我們先定個小目標,以後別再讓爹氣得追著你打!”
對此,王守仁只能給出個十分保守的承諾:“我儘量吧!”
路過聽了一耳朵兄弟倆談心內容的王華:“…………”
怎麼辦?
手癢,想打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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