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兒是個實誠娃娃, 堅決不把人客氣話。
可他也是個很乖的小孩兒,照例在丘家吃吃喝喝完,他便討了水洗了手, 就著『乳』娘掏出的帕子把指頭擦得乾乾淨淨,非常乖巧地問丘濬:“我能在您旁邊看書嗎?”
丘濬見他把自己拾掇得乾乾淨淨, 和些個滿手泥巴滿臉鼻涕的小娃娃大不同,便點點頭領著他到書架前問:“想看什麼書?”
文哥兒太矮, 很多書自己是夠不著的,得丘濬幫忙拿。
文哥兒只是聽說丘濬熱情邀(丘濬表示我並沒有),興頭一起就跑來了,聽丘濬這麼一問頓有些苦惱起來。他伸出手求丘濬抱自己一下下, 嘴裡還央求道:“就抱一下, 很快挑好!”
丘濬連自己孫子都沒怎麼抱過。
可小孩子都這麼巴巴看著自己了,丘濬再鐵石心腸也沒法拒絕。他很不熟練地把文哥兒抱了起來, 帶著他在書架上找書。
文哥兒這才能一窺書架的全貌。
滿滿幾大架子全都書!
比上次逛的書鋪都要多!
幾乎每本書上都夾著垂下來的牙牌或竹牌,應是讀書人常用的書籤,文哥兒在他爹和他老師邊也見過, 不過沒有這麼多。
也不知丘濬是不是有強迫症,每根籤牌的長短與垂下來的高度竟是一模一的,一整排望過去怪整齊怪好看的。
文哥兒看得花繚『亂』,忍不住伸手彈了一下離自己最近的片牙牌。
就這麼輕輕一彈,一整片牙牌、竹牌叮叮地撞到了一起, 聲音十分輕靈悅耳, 聽著像是有人在奏樂。
丘濬:“…………”
丘濬臉『色』開始不太好看。
文哥兒沒想到動靜會這麼大,立刻把闖禍的手藏到背後,和丘濬保證起來:“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會再這麼弄了。”
到底是個三歲小兒, 好奇心上來了『摸』『摸』碰碰是難免的。丘濬緩和了臉『色』,說道:“快挑吧。”
這裡大多數書都是文哥兒沒看過的,不過瞧見丘濬夾在書裡的籤牌,他心裡有了計較,一口氣挑了兩本夾著象牙書籤的。
象牙,昂貴!
內容一定被丘濬認可了!
他,王小文,特聰明!
文哥兒自顧自地驕傲完,又轉頭小心地徵求丘濬意見:“能給金生也借一本書看嗎?金生他平和我一起讀書的,也認得好多字。”他說完又有點苦惱,“我不知道該給金生挑什麼書。”
丘濬把文哥兒放下地,看了始終老老實實站在一邊的金生,開口詢問金生都讀過什麼書、認了多少字。
得知他已經把《大學》《中庸》背完了,還和文哥兒一起讀過《論語》《孟子》及書,丘濬有些意外,多問了一句:“今年幾歲了?”
金生道:“七歲。”
擱平,七歲能學這多內容已經是神童了,不過金生很清楚自己是跟在文哥兒身邊才有這的機會,很多他會的東西全是文哥兒手把手教他的,所他並沒有為此感到驕傲,反而越發用心地照料文哥兒的起居。
文哥兒其實也沒什麼需要他照料的,他只是幫忙拿點東西或者磨磨墨罷了,比之他所得到的,他付出的著實少之又少。
哪怕將來有一文哥兒打發他去考科舉,不需要留他在身邊了,他也仍是文哥兒的『奶』兄。
他不是忘本之人。
丘濬見金生態度不卑不亢,神『色』也不驕不躁,始終都老老實實地立在文哥兒身後,心中頗有些驚異。他點點頭,給金生挑了本適合的書,讓兩個小孩坐到旁邊讀書去。
本來丘濬還擔心這麼小的孩子靜不下心來讀書,等過了一會發他們開始讀書後都挺安靜。
兩小子臉上的表情隨著而糾結而舒緩,完完全全就是專心讀書的子。
丘濬放下心來,邊喝茶邊翻看起自己取下來的書。
閱讀光總是快樂的,轉就是小半個辰過去。
一顆『毛』茸茸小腦袋悄悄挪到了丘濬旁邊。
丘濬頓住,轉頭看向跑到自己身邊的文哥兒。
文哥兒對上丘濬嚴肅的臉龐,心裡還有點發憷。不過想想丘濬大方地借書給他看,還讓他把這兒家,他一下子又勇敢起來:“我有幾處不懂的地方,您可教教我嗎?”
面對後輩這的要求,丘濬自然不會不答應。他放下自己手裡的書,示意文哥兒可開始提問。
文哥兒一點都不耽擱,翻到自己剛才沒看懂的地方挨個請教過去。
丘濬花了一盞茶功夫才把他的問題一一解答。
這還沒完。
文哥兒見今氣晴朗,外頭有難得的冬日暖陽,把書擱到桌子上起身對丘濬道:“看書這麼久了,咱出去遛個彎曬曬太陽吧!”
見丘濬不怎麼想答應,文哥兒開始在旁邊給丘濬科普久坐看書的危害,什麼如廁不通暢啦,腰腿疼痛啦,睛壞掉啦。他還伸出小短手捂住自己兩隻睛,一副擔心得不得了的模:“不想睛壞掉!”
丘濬:“…………”
丘濬開始回憶自己的身體狀況。
如廁不暢√
腰腿疼痛√
睛壞掉……還沒有,最近有隻睛確實隱隱作痛,看東西也模糊得很。快壞掉了√
丘濬家本身就有醫學淵源,絕不是怕病的人,可這小子在耳邊唸叨的這些症狀著實是精準狙擊他的所有情況。
……於是丘濬就被文哥兒拉出去遛彎了。
一邊遛彎還得一邊聽文哥兒在叭叭個不停——
“這個石頭我好像見過!”
說是在誰誰誰家有差不多的。
“這個水缸子可好看!春可拿來種睡蓮嗎?”
邊說還邊趴在缸邊探頭探腦。
“上朵雲瞧著可稀奇!像輛大馬車!”
這是又指著上的雲讓他抬頭看。
走著走著還連吳氏都被他哄出來了。
就這麼繞著院子小小地溜了個彎,丘濬愣是被文哥兒說得而看看而看看地,有候一個錯,這小孩還從左邊躥到了右邊。
活力充沛到不行。
丘濬這麼一通活動,再坐回位置上後竟的覺得整個兒舒坦了許多,身上隨著年歲漸長與日俱增的疲乏都減輕了。
一老兩小又開始坐在屋裡讀書。
就這麼讀讀停停,不知不覺就到了用午膳的點。
不管誰家都沒有飯點趕客人走的道理,文哥兒順理成章地留在丘家蹭吃蹭喝。
丘濬夫妻倆年紀都大了,很多東西已經吃不得,飯菜也是清淡為主。
不過今兒有個小客人在,吳氏吩咐廚房加了不少菜,文哥兒開開心心地吃得飽飽的,飯後還嚐到了丘濬老家邊慣做的姜撞『奶』。
文哥兒在家沒見過這個,睛頓亮了起來,端起碗開始開開心心地往嘴裡送。
大冬的,吃幾口熱乎乎的姜撞『奶』,整個人都變得暖烘烘的。
吳氏見他吃得一臉滿足,自己的食慾都好起來了,只覺這小孩兒可夠可愛的。
不想把他還給王狀元家了。
這種偷小孩的想法很多人家都有,還是謝遷下手最早,直接把師徒名分給定下了。
丘家落後了這麼多,自然只能望孩興嘆,等吃過午飯溜過彎就放文哥兒回去了。
文哥兒從來是都不會發愁的,來的候開開心心,走的候也高高興興,並且還對丘濬說出一句經典臺詞:“我還會再來的!”
丘濬:“………………”
此此刻,丘濬心裡非常矛盾。
有點想他來,又有點不想他來。
算了,隨這小子去吧。
這麼小的娃娃,肯定還是小孩兒心『性』,說不準來個一兩回就覺得沒趣了。
文哥兒開拓好蹭吃蹭喝新據點,回家後還和他爹孃誇起了丘濬家的薑汁撞『奶』,口感簡直比豆腐腦還嫩,可好吃了!
冬吃,棒!
對於文哥兒走到哪吃到哪這種事,王華夫妻倆早習慣了。
趙氏聽聞丘家家風甚嚴,心裡有些擔心,關心地抱著文哥兒問東問西。
文哥兒一點都不嫌煩,趙氏問什麼就答什麼,還狠狠地誇了丘濬一通,說這位大佬是個面冷心熱的大好人,讓抱抱就給抱抱,想請教就給請教,而且有候問他問題,他書都不用看,就能聯絡上下文解答!
這個技能可是太饞人了。
讀這麼多書,竟還倒背如流!
趙氏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丘濬居然是這的好人,和打聽來的完全不一。
看向王華,想從丈夫嘴裡確定一下兒子話裡的實『性』。
王華也沒想到丘濬在文哥兒嘴裡是這的形象。
要知道年丘濬廣東鄉試第一來參加會試,本來會試成績名列前茅,有實力一爭狀元之位,結果廷試貌寢為由把他踢到了甲第一。
貌寢的意思就是長得特醜。
一甲只有狀元、探花、榜,甲第一於大明國家公務員考試的第名!
不算差。
丘濬要是長得帥點,他的面試(廷試)成績會好很多,排名可能會更高。
只能說丘濬學問確實了得,就是長得不怎麼親切。
橫看豎看都不是能讓小孩兒親近的長。
丘濬的脾氣也很對得起他的長,在朝中人緣其實不怎麼好。
只不過文哥兒都誇個沒完了,王華也不能說“不是這的”,不是著妻兒的面編排官場前輩嗎?
王華只能說:“丘尚書自然是極好的。”
他的目光落到文哥兒身上。
文哥兒仰起腦袋和他對視,神兒裡頭篤定地寫著“我說的都是大實話”。
王華:“……”
算了,隨這小子去吧。
反正去丘家的又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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