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時間朱厚照這小孩還是很好帶的,雖然性格有點臭屁,可只要順著毛來捋就非常容易哄好。
到了傍晚陽光沒那麼猛烈了,文哥兒還帶他出去遛彎,享受一下初夏傍晚帶著微風的陽光。
兩人邁著差不多的步伐踱著步在迴廊下溜達,就見谷大用牽了只小羊羔過來。小羊羔通身羊毛被洗得白白的,看起來溫順又可愛。
文哥兒微微挑眉,奇道:“殿下要養這隻小羊羔?”
朱厚照用力點頭,表示這是自己讓谷大用去辦的!
文哥兒對這個做法非常讚許,由衷誇道:“殿下真有遠見,從現在開始養的話,養到冬天正好吃涮羊肉。”
朱厚照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你要吃了它?!”
文哥兒奇道:“養羊難道不是為了吃?”他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伸手摸著毛茸茸的小羊羔補充道,“看這毛長,長到最熱的時候可以剪羊毛了,這樣它能涼快地度過整個夏天,我們也有羊毛可以做毛氈!”
朱厚照更震驚了。
不僅要吃了它,還要把它的毛剃光光!
見朱厚照一臉不敢置信,文哥兒繼續逗他:“殿下肯定不忍心殺自己養的羊,不如我也養一隻,到時候我們交換著吃。”
朱厚照氣呼呼地瞪著文哥兒,眼底寫著“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文哥兒見狀哈哈一笑,沒再逗弄年幼的太子,而是認真說道:“殿下想到要養這隻羊羔,應該是想提醒自己和陛下記住《乞兒圖》上的盲女吧?殿下能有這樣的想法,實乃大明之福。”
昨天看《乞兒圖》的時候,朱厚照看得最久的就是那個一手牽著導盲白羊、一手抱著孩子哺乳的盲女。
估計就是一直記著那被諸多苦難加身的盲眼乞丐,朱厚照才會讓人去幫他找只羊羔來養。
教一個領悟力極強且能把話聽進心裡去的學生,其實還是很有成就感的。
文哥兒伸手薅了把朱厚照帶著兔子耳朵的龍腦殼。
“我聽人說羊可以活十幾年,到那時候殿下必然已經是可以為百姓做許多事的厲害太子了。”
朱厚照聽文哥兒這麼一說,尾巴頓時又翹了起來。
“孤就是這樣想的!”
他還興致勃勃地跟文哥兒說起自己偉大的雞爹計劃。
“要是父皇鬆懈了,我就帶著小羊去他面前轉悠一圈,讓他記得還有那麼多百姓需要他!”
文哥兒只能感慨世上的聰明人可真多。
他都想不出這樣的做法來,朱六歲卻能直接付諸實踐!
只不過這事兒若是傳出去,莫不是要傳成是他教的?
雖然有個直言敢諫的名聲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可眼看這隻小豬崽子腦袋裡冒出來的新鮮想法越來越多,總有點想搬出菩提老祖攆大聖回花果山的那段對話來告誡他。
——憑你怎麼惹禍行兇,卻不許說是我的徒弟!
文哥兒決定回頭就搶先跟人吹噓一下太子的覺悟,堅決不讓大夥直接把鍋扣在自己頭上,免得大老闆朱祐樘記恨自己!
朱厚照哪裡知道文哥兒滿腦子“我遲早要把這小子逐出師門”的想法,眼看馬上就是飯點了,叫人一會把飯菜送到詹事府這邊來,還積極地讓谷大用去看看他父皇來不來欣賞一下他新養的小羊羔。
這可不是普通的小羊,這是極具警示意義的小羊!
文哥兒:“…………”
唉,你就仗著你爹寵你吧。
事已至此,文哥兒也懶得琢磨那麼多了,左右是件極好的事,理當多多鼓勵朱厚照,好讓他以後在激勵親爹好好幹活這件事上更加努力!
師徒倆開始湊一起興致勃勃地拿著谷大用連著羊羔一併捎過來的嫩草開始餵羊。
朱祐樘受邀到詹事府用晚膳的時候,兩小孩在比小羊更愛吃誰投餵的草。
實際上這隻羊來者不拒,誰投餵都吃得老歡,一點都不怕生的!
朱厚照看著都好奇草啃起來是什麼味道,怎麼這小羊啃得那麼歡。
小孩子一旦好奇起來,行動力是非常強的,朱厚照還真拿了兩根草塞嘴裡嚼巴幾下。
小羊羔都呆住了。
羊羊震驚jpg
不敢相信自己的小眼睛jpg
怎麼會有人跟它搶口糧啊!
這可真是它羊生所見的最不可思議的事!
文哥兒也是愣了一下,很沒師生情義地朝著皺起小臉直說“呸呸呸真難吃”的朱厚照哈哈大笑。
朱厚照惱羞成怒地躥起來上蹦下跳:“不許笑!不許笑!”
朱祐樘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他也忍不住跟文哥兒一起笑了起來,只覺一整天的疲憊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愉快與滿足。
不管以後如何,至少這時候他的皇兒應當是不孤獨的,他有了能帶他玩得格外開心的朋友兼老師。
文哥兒注意到朱祐樘的到來,起身向朱祐樘見禮。
朱祐樘擺擺手說道:“不必多禮。”
人便坐在一起用了晚飯,飯後朱厚照帶著小羊跟文哥兒兩人遛彎消食,文哥兒便把朱厚照養這隻小羊的用意給朱祐樘講了,暗暗強調這全是朱厚照自己想出來的,他這個當小先生的也十分欣慰!
朱祐樘本來還以為朱厚照就是養著玩,聽文哥兒這麼一說才知道他是還記著昨天看過的《乞兒圖》。
朱祐樘抬手摸摸朱厚照的腦袋,又蹲下摸了摸那隻小羊,誇道:“你好好養著,以後我看見這隻小羊也能時時警醒。”
朱厚照得了朱祐樘的認可,心中格外激動,只覺自己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小孩兒。
朱祐樘看了眼立在旁邊的文哥兒,笑著說道:“那位作畫的畫師是叫周臣對吧?明兒我便下旨讓他來京師供職。”
文哥兒一臉靦腆地說道:“微臣早前已經託文徵明他們幫忙勸他與張夢晉一同來京為正在編纂的《本草》作圖,此時他們怕是已經在路上了。”
文哥兒又順勢給朱祐樘介紹了一下張靈,說張靈早前跟著楊一清楊督學出關巡視過關外七衛,沒日沒夜地認真揣摩敦煌石窟壁畫,如今畫技已頗有盛唐氣象!
這可是參與過前年那次公費出關遊學的畫師,朝廷不用回本實在可惜了!
朱厚照聽後在邊上應和:“可惜了!”
朱祐樘聽他們這麼一說,也覺得必須把人逮來多多幹活。他頷首說道:“那等他們到了京師,再下旨讓他們成為為朝廷供職的畫士。”
朱祐樘還讓隨行的內侍記下此事。
畫士、棋士這些常在御前走動的特殊人才雖沒有專門的職位,但一般可以授個從九品的鴻臚寺序班。
這種不起眼的末流小官既不會引起文官們的激烈反對,又可以讓他們有個御前行走的身份,平日裡朱祐樘要是實在苦悶了便能召他們到跟前解解乏。
這雖然不是什麼正經官職,也沒多大的上升空間,可對於職業畫師而言也算是能鍍鍍金的絕佳履歷!
周臣和張靈兩人的事算是就此定下了,只差等他們本人抵達京師。
朱祐樘陪著兩小子在詹事府溜了個彎便回後宮去了。
他早前已經派人去給張皇后傳了訊息,張皇后便沒等他用膳。
見朱祐樘回來了,張皇后往他身後看了眼,說道:“你去東宮用膳,怎麼沒帶照兒一起回來?”
朱祐樘道:“哪裡是去東宮用膳,是去詹事府。”他把文哥兒今天當值的事給張皇后講了,說是聽人稟報說太子大半天都泡在那兒,練字都練了好久。
說完朱祐樘還把從詹事府帶來的幾幅太子練字成果拿給張皇后看。
張皇后昨兒被朱厚照拉著看了那些《乞兒圖》,這會兒拿起朱厚照臨摹的《葛藟》通讀一遍,也隱約明白小神童教他學這首詩的用意。
哪怕她私心裡更想讓兒子多和自家弟弟相處,也得承認兒子跟著小神童能學到更多。
張皇后嘆著氣說道:“難得他願意學這些,就讓小神童多教教他吧。”
反正要是換她們來教這個,估摸著是沒法讓朱厚照聽進去的。
帝后一人針對自家兒子的教育問題討論了幾句,最終一致決定把他交給詹事府(特別是文哥兒)教去,這樣教下去準能教出個好太子來!
文哥兒還不知道他的教育成果讓學生家長非常滿意,並且準備向他續訂後續課程。
他正和吃飽喝足還不願意回東宮的朱六歲大眼瞪小眼。
朱厚照表示,就是今晚!就是現在!他要把小被幾搬過來,跟文哥兒一起值夜(睡覺)!
王守章跟他說的,有時候他們玩累了就會直接睡文哥兒房裡,文哥兒得空的時候還會給他們講睡前故事。
很多很多他沒聽過的睡前故事!
朱六歲拍著他家小被幾發出“孤也要聽”的吶喊,大有不達成目的他今晚就不睡覺的勢頭。
文哥兒:“…………”
王守章啊王守章,你怎麼什麼都跟這隻小豬崽子說!
難道你的嘴巴跟豆豆一個屬性,什麼話都藏不住的嗎?
想到自家弟弟目前也沒比朱厚照大幾個月,文哥兒也沒法勸他別把太子當普通玩伴啥都往外倒。
就他弟那藏不住話的嘴巴,回頭直接把他的告誡給朱厚照講怎麼辦?
文哥兒雖然打心裡認為傻乎乎地把老闆(或未來老闆)當真朋友是沒有好下場的,卻也不打算跟老闆結仇。
結仇的下場不是更慘嗎?
既然朱厚照打定主意不走了,文哥兒便只能認命地加了個班,給朱厚照講了幾段睡前故事。
等到習慣了早早睡覺的小豬崽子終於聽著故事睡熟了,他也打了個哈欠,收拾好直舍裡的坐塌改睡到上頭去。
雖說朱厚照才六歲,睡著了也不佔地,文哥兒也沒傻到真把他挪一邊擠上去睡。
這到底是個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啊!
得虧他年紀小,個頭也小,要不然睡到這坐塌上得縮手縮腳的,多不舒坦!
文哥兒在心裡嘀嘀咕咕了一會,很快也熟睡過去。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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