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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第 319 章

作者:春溪笛曉
文哥兒等人分成兩列進入左右掖門,整齊有序地在開闊的廣場裡穿行,最終在奉天殿丹陛前拜見以徐溥為首的讀卷官。

作為一個有多年參加宮廷御宴經驗的人,文哥兒在禮儀上是一點都不會出錯的,模樣瞧著很有點小小君子的樣子。

劉健等人看著位於貢士最前排的文哥兒,心情都有些複雜。他們長居京師,最清楚文哥兒這位小神童有多得聖心——他們陛下甚至還讓他入宮給太子講《成語故事》。

本來文哥兒回鄉參加鄉試,大家都認可謝遷的說法,只覺得是讓他下場攢攢經驗。

沒想到他不僅諧趣文章寫得好,時文寫起來也很有一手!

這一路考過來已經連得兩元,可謂是坐實了他神童的名頭。

其實也不該想不到的。

畢竟四年前這小孩就已經夥同錢福等人出了本《庶吉士破題集》。

那本題集裡的題目基本都是文哥兒出的,錢福等人給他的破題思路也是他自己整理的,光是這歸納總結的能力便是許多人所不能及的!

若是其他人能學著他這編書的思路試著自行多歸納總結幾次,許多試題便能一通百通!

可惜大多數人買了書都只注重錢福他們給的破題思路,並沒有注意到最珍貴的其實是每一道題展現出來的思考過程。

你要是能把你遇到的題歸納到這種程度,反覆練習個五年難道還有題目能難倒你?

那時候文哥兒才幾歲來著?

估摸著也就四五歲而已!

當時文哥兒便已能做到這種程度!

對他而言,確實沒有必要再反覆針對舉業內容進行重複性的背誦和練習。

只是這元及第要不要給,還是得看他殿試表現如何。

畢竟殿試文章是要被天下傳看的,要是文哥兒發揮得不好他們也不可能硬把他寫進前十名裡。

那不是讓天下讀書人義憤填膺嗎?

誰都不可能做這種自砸招牌的事。

劉健看了眼徐溥,攜著一眾讀卷官給齊齊行完禮的百多名考生回了禮。

雙方正式見禮之後,考生們依然分為東西兩列,由禮部官員指引著沿著奉天殿前長長的階梯往上走,最終以文哥兒和會試第二名為首的貢士便分立在丹墀兩側等候御駕到來。

文武百官都按照平日裡上朝的班序左右分立,好奇地打量著這群即將成為他們新同僚的準進士們。

隨著鴻臚寺官員出列請朱祐樘升殿,身著常服的朱祐樘便出現在眾人面前。

和往年不一樣的是,他身邊還跟著個穿得跟小紅包似的小娃娃!

不是太子朱厚照又是誰?

朱厚照跟著他父皇入殿,一眼就瞧見站在貢士最前頭的文哥兒。

會元才能排在最前頭!

他小先生是最厲害的!

朱厚照找著了文哥兒的身影,頓時驕傲地翹起了得意的小尾巴,彷彿考了會元的人是他自己似的。

太子旁觀殿試不是沒有先例的事,可是朱厚照今年才六歲,皇太子冠禮都還得好些天后才舉行,過來觀摩殿試著實有點不倫不類。

不過太子願意關心朝廷的掄才大典是好事,朝臣們也都沒有異議,由著小小一隻的皇太子坐在殿上受了文武百官和貢士們的禮。

徐溥把朱祐樘親自圈選的策題請了出來,由朱祐樘當眾宣佈這次殿試的試題。

接下來百官次第退場,場中只餘下考生、朱祐樘父子以及一眾殿試執事官。

英武的大漢將軍們迅速把鴻臚寺早早準備好的考桌椅擺到丹墀東西兩側,上頭已經擺有上好的筆墨紙硯。

這可是整個科舉過程中唯一一場不用自帶筆墨紙硯的考試。

對待馬上能有正經出身的準進士們,朝廷還是非常大方的!

隨著禮部眾官員依次把策題發到每個人桌上,今年的殿試算是正式開始了。

只要沒有大風大雨,他們都得在這露天的丹墀兩側把卷子答完!

要是下雨了,就該麻溜扛著考桌去兩側廡廊接著考了!

幸運的是都走到殿試這一步了,一般都沒什麼作弊的可能性了,考生們只要寫完了自己的策題便能交卷走人,不必硬生生熬到黃昏才交卷!

文哥兒拿到策題,摩拳擦掌地在草稿紙上擬寫起大綱來,準備早點考完回家盡情玩耍去。

到了殿試就不考八股了,只考一道策。

所謂的策就是給你一個熱門的時政問題,讓你為皇帝出謀獻策。

比如“養兵太費錢了你有什麼好想法”“你對鹽政有什麼好建議”,還有些更假大空的,比如“怎麼讓天下國泰民安”“以禮治國是怎麼個治法”云云。

當然,這只是大題而已,大題下面還列有一堆參考資料,這些參考資料兩百字起步(出題人閒起來可能會出到上千字),需要考生對這些內容進行揣摩分析,然後盡情發表自己的意見。

有時候還會看皇帝的喜好或者當前的需求,有些信奉道教的皇帝(比如嘉靖皇帝)可能會給你出點什麼“立天之道曰陰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之類的。

對於殿試文章的要求是最好不要在風格上求新求奇,也不要在內容上太憤世嫉俗。

你以為你是在炫技創新,實際上考官覺得你在擾亂風氣。

你以為你是在針砭時弊,實際上考官會直接把你給斃了!

這朝廷上下又出人又出力辦起來的掄才大典,是讓你跑來自以為高明地罵人的嗎?

一個兩個毛都沒長齊,半點實踐經驗都沒有,能有什麼了不起的真知灼見?

所以說,不要試圖劍走偏鋒吸引考官注意,不然你也就配拿個同進士出身!

真那麼有本事就等授官以後去幹出點實績來!

這節骨眼上展現自己的特立獨行,那不是純找事嗎?

這種主要要求是歌功頌德和指點江山的議論文,對文哥兒來說那是一點難度都沒有,他甚至熟練地先把大綱框架列了出來,頗有閒心地逐漸為它填充血肉。

名人名言和名人事蹟多到不知道該選哪個好!

作文素材太多也是一種煩惱啊!

文哥兒在奉天殿外十分專注地奮筆疾書。

奉天殿內,朱厚照坐在御座旁賣力地伸著小脖子往外看。

得虧文哥兒坐在最前頭,要不然他可能根本沒法在穿著十分一致的考生堆裡找到身量最小的文哥兒!

朱祐樘也在看文哥兒他們答題。

只不過他沒朱厚照那麼明目張膽,都是看五個別的考生再看文哥兒一眼,並沒有一直盯著文哥兒看。

為人君者,凡事都得剋制!

朱厚照可不懂什麼剋制,他坐了一會就坐不住了,挪近跟朱祐樘咕噥:“父皇,我想下去看!”

朱祐樘道:“不可,你別擾著你小先生答題,要是他因為你的緣故沒考好怎麼辦?”

朱厚照氣鼓鼓地從椅子上跳下去,趴到欄杆上踮起腳往外頭張望,想把外頭的情景看得更真切些。

文哥兒擬完大綱框架,不經意地抬頭看了眼,冷不丁就瞧見了杵在那兒一個勁盯著他瞅的朱六歲。

文哥兒:?????

一般來說這種情況,皇帝不是過來走完流程就走的嗎?

皇帝哪有這個閒工夫陪著考生考幾個時辰?

別說皇帝了,便是考官也不耐煩啊。

要是場中只剩幾個考生在那慢吞吞地寫,考官們真是恨不得走過去把他們的蠟燭給吹熄!

你瞅瞅你們平時不努力,考試跑來加場!

你喜歡挑燈夜戰,我們不想陪你們加班!

所以說,人考官都不想幹的活,你個朱六歲來湊什麼熱鬧?

按照慣例,朱祐樘確實是主持完前頭的儀式再稍坐一會就該離開。

見朱厚照眼巴巴地在那兒望著他許久不見的小先生,朱祐樘想了想,把朱厚照喊回御座前商量道:“我們從右邊走下去,看看考生們答得怎麼樣,等繞到左邊最前排看完你小先生,你就該乖乖回去了。”

朱厚照本來有點不樂意,可這奉天殿待著確實沒什麼意思,當即點了點頭表示同意了他父皇的提議。

父子倆走出殿外,從右邊開始從前往後地巡視考場,等右邊的雙號考生都巡看了一遍,才從後面開始看左邊那批單號考生的答題情況。

朱厚照在人前很好面子,他回想著文哥兒平時帶他當小考官的情形,全程繃起小臉、揹著小手,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跟在他父皇身後。

看到別人字寫得好的,他還煞有介事地輕輕頷首,一副“答得不錯,我很看好你”的認真模樣。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真的能看懂。

對於場中士子而言,皇帝攜太子親自下來巡考是一件很振奮人心的事,有人得了朱祐樘一個嘉許的眼神頓時激動得手都開始抖。

好在現在大夥都在寫草稿,不然答卷恐怕會被他抖得這麼一下給毀了!

朱祐樘察覺他們走過時並非所有人都能鎮定自若,也就雨露均霑地一路看了過去,沒有在哪位考生身邊停留太久。

全場也就百多名考生,哪怕他們全程踱著步子慢慢走,看完全場也不過是一刻鐘的事。

朱厚照乖乖跟著他父皇走了一路,眼看文哥兒的考桌就在眼前,立刻跑上去湊到文哥邊上探頭探腦地瞅他正在起草的正文。

文哥兒:“…………”

文哥兒無奈地看了朱厚照一眼,很想伸手推開那顆湊到近前來的龍腦殼。

這還怎麼寫!

悔不該帶這小子玩考官遊戲!

說不準不帶他玩,他就不來殿試搗亂了。

得虧朱祐樘上前把好奇心旺盛的朱六歲給領走了,要不然文哥兒根本不能繼續專心答題。

文哥兒把草稿寫完,停下來就著湯啃起了皇宮大方供給給他們的饅頭。他吃飽喝足歇了一會,才正襟危坐地認真謄寫起要交上去的正卷。

考完這一場他們就徹底解放!

接下來已經沒他們什麼事了,只能交給讀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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