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這幾天,主考官一般坐鎮考場就行了,不需要乾點什麼,有什麼要跑腿的也是派個不識字的僕從負責。
雖然有點枯燥乏味,但既然要添個主持浙闈的履歷,忍忍也沒什麼大不了。
楊碧川捧著杯茶慢悠悠地喝完了,才起身低調地前去巡視考場,只帶了兩個比較老實的同考官。
三位考官在靜悄悄的考場裡頭踱著步子巡看,沒驚擾號舍中埋頭寫答卷的考生,只有少數答題不專心的考生注意到他們的到來,趕緊正襟危坐繼續答題。
要是在考官巡看時乾點不雅的動作,也有可能被蓋個疑似作弊的戳,這可不能大意!
楊碧川一路上走走停停,走到文哥兒所在的那排號舍時也沒顯得太刻意。
他的目光落到全場個頭最小的文哥兒身上,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有前頭的小考打底,文哥兒答起題來那是一點都不慌的,幾道題的草稿打下來都非常順溜,根本沒有一道題讓他覺得難!等到吃過午飯,他就可以開始謄寫正捲了。
文哥兒答到興頭上,寫起題來那叫一個專注,那握筆的手分明還是小孩子的大小,此時此刻卻是運筆如飛,足見這些題對他而言沒有太大的挑戰性。
不僅楊碧川關注文哥兒,隨行的同考官也一樣。
他們都忍不住多看了文哥兒幾眼,見文哥兒已經進入全心全意答題的絕佳狀態、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到來,他們只能感慨小神童不愧是小神童,難怪他爹和他那些個老師都放心讓他來考試。
要是他當真能在今科高中,那就是九歲的進士!
不管是從資歷上還是名氣上,都足以讓他傲視無數人,說不準日後能取得比他兩位閣老老師更了不起的成就。
兩位同考官看向文哥兒的眼神里都滿是豔羨。
這樣的孩子,怎麼就沒生在自己家?
楊碧川見文哥兒一門心思撲在答題上,看起來沒有半點不適,也就沒有多作停留,在考場中巡看了一圈便回去了。
中午考場為考生們提供飲食,這次給的是饅頭,雖說早上就送進來了,現在吃起來不夠熱乎,但果腹足夠了,而且吃著還挺軟和。
文哥兒心滿意足地啃完公費饅頭,又啃了個梨子解渴,才專心致意地謄寫起自己的七篇小作文。
哪怕鄉試卷子要走糊名謄錄的程式,文哥兒也沒有大意,力求把卷面寫到盡善盡美的程度,絕對不讓自己有機會被扣卷面分。
這第一場的小作文,字數上也是有講究的。
首先不能低於規定字數,《四書》義不能低於兩百字,經義不能低於三百字。
其次又不能超過規定字數太多,那種又長又臭的寫法,不僅謄錄生想罵人,考官看了也會捏起鼻子嫌棄。
最好就是每篇四五百字左右,超過五百字就會顯得太冗長!
文哥兒寫好草稿以後又稍微調整了一下文中字句,爭取做到每篇作文的排版都整齊又好看,一眼看去十分賞心悅目,才心滿意足地把它們抄到正捲上去。
這麼一通忙碌下來,天也快黑了。
根據《科舉成式》的規定,每場皆是黎明散題、黃昏納卷,要是沒能寫完的可以提供蠟燭讓考生續場。
續到蠟燭燃盡了要是還沒有寫完,在號舍前頭站崗計程車兵是要強行把考生扶出考場的。
按照成化年間的規定,現在他們只能續一根蠟燭了,而且只允許寫好草稿的人請燭。這根蠟燭燒完,寫沒寫完都要離場!
文哥兒也不知道這官方提供的蠟燭能燒多久,他把謄寫好的正卷檢查了一遍,確定連個錯字都找不著後才認認真真把它收了起來,再掏出顆天也快黑了。
根據《科舉成式》的規定,每場皆是黎明散題、黃昏納卷,要是沒能寫完的可以提供蠟燭讓考生續場。
續到蠟燭燃盡了要是還沒有寫完,在號舍前頭站崗計程車兵是要強行把考生扶出考場的。
按照成化年間的規定,現在他們只能續一根蠟燭了,而且只允許寫好草稿的人請燭。這根蠟燭燒完,寫沒寫完都要離場!
文哥兒也不知道這官方提供的蠟燭能燒多久,他把謄寫好的正卷檢查了一遍,確定連個錯字都找不著後才認認真真把它收了起來,再掏出顆新鮮水靈的梨子啃了起來。
這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拎進考場的梨子,可不能浪費了!
文哥兒邊吃邊看著夕陽餘暉一點點侵入號舍,照得他眼前的桌板都金燦燦的。
納卷的鼓聲剛響起時他也沒動,直至附近號舍有考生跟著士兵要離場了,文哥兒才兩眼一亮。
有人交卷代表什麼!
代表他可以交卷了!
咱中國人的習慣就是,永遠不當第一個!
只要有人先領了頭,自己就可以不動聲色地混在人群之中,當一個平平無奇的普通群眾!
為了不成為特立獨行被槍打的出頭鳥,文哥兒十分謹慎地等到第二個人去納捲了,自己才和守號舍的大兄弟商量了兩句,正兒八經地交了卷子跟著那零星幾個考生離開考場。
隨著天色逐漸暗了下去,場中已經陸續有人請燭。
文哥兒經過一通盤查後走出浙江貢院,還沒來得及舒一口氣,就聽旁邊的考生過來搭話:“你也一題都不會寫嗎?今年的題可太難了!”
文哥兒:?
文哥兒猶豫著道:“也沒出什麼難題啊……”
那考生說道:“你就別瞎吹了,你要不是不會寫,會這麼早出來?唉,我早跟我爹說了,我就不是考科舉的料。他還不信,非要弄個充場儒士的名頭讓我進場試試,這不,白折騰了吧!”
所謂的充場儒士,就是就算你不是在校生,只要你表現得極為聰敏入了提學官的眼,也可以跟在校生一起來參加科舉。
只要鄉試考中了,你就直接是舉人老爺了,不必跟其他人一起兢兢業業上學讀書!
既然有這條路子可以走,自然就有人走捷徑,那些個在學校考試中註定熬不出頭的人便會想辦法走這個路子。
對提學官而言,這也不過是多個應試考生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當然,要是登門請託的人太多了,篩選也會更加嚴格。
沒有人樂意平白無故惹一身腥。
眼前這考生顯然就是家裡有點人情關係又有點餘錢的“充場儒士”了。
作為一個被家裡逼著來碰碰運氣的學渣,對方一看到年紀這麼小的沒錯,他是被逼的,他一點都不想來!
他絕對沒想八歲當舉人、九歲當進士!
他才不是好高騖遠的傻孩子!
同是被逼迫!
君爾我亦然!
他真是好慘一小孩!
兩人一起同仇敵愾地痛斥了家中長輩,又互換了姓名。
文哥兒這才知道這人名叫洪澄,他爹乃是四川按察使洪鐘,乃是正三品的地方大員,目前正在四川搞改土歸流工作。
簡單來說就是搞掉為禍一方的土皇帝,換上朝廷委派的正經官員(流官)!
川、滇、黔、渝一帶有很多地方始終被少數民族土司掌控,甭管你是宋廷元廷還是明廷,只要派人來問就說“啊對對對我們是你的子民”,實際上還是實施地方自治,根本不搭理你頒佈下來的朝廷政策。
治理起來很困難。
洪鐘目前就在四川試圖啃一啃這塊難啃的骨頭。
洪鐘常年不在家,也沒什麼空閒教導洪澄這個兒子,每次都是想起來時才攆他去讀讀書。
洪澄書讀得稀鬆平常,二十好幾了也沒考過鄉試。
比起讀四書五經,他其實更喜歡讀那些市面上很難找到的雜書,尤其愛蒐集宋元話本,每每得了本新書就沉浸其中不問外事。
是以他對官場上的事不甚感興趣也不甚瞭解,自然不熟悉文哥兒這位京師赫赫有名的小神童。
也算是有別於丘濬的另一種書痴。
正經書一個字都不想看,小說話本只嫌太短的那種!
洪澄感慨道:“說起來我兒子跟你差不多大,你都下場考試了,我這個當爹的都還沒考上舉人。”
文哥兒答道:“我也就來攢攢經驗而已。”
得知洪澄家中藏書特別多,還斥重金蒐羅了不少宋元小說孤本,文哥兒當即與洪澄約好考完後去他家蹭書看。
洪澄見文哥兒沒有瞧不起自己的興趣愛好,自是歡迎他到家裡作客。
文哥兒高興不已。
很不錯,考後的去處有著落了!
要知道考後等成績那幾天肯定是非常難熬的,必須得找點別的事轉移注意力。
瞧見金生已經等候在第二重柵欄外,文哥兒揮揮手與洪澄話別,與金生一起回住處補眠去。
第一場的搜檢和考試前前後後快耗了一整天,哪怕是他活力這麼充沛的人也有點受不了。
文哥兒舒舒服服地入睡。
另一邊,洪澄回到家也準備睡個好覺,結果發現自己兒子的住處還亮著燈。他好奇地走過去一看,發現兒子正捧著本新話本讀得津津有味,儼然不知今夕是何年!
洪澄過去抽走他兒子手上的話本合上,說道:“白天再看,別熬壞了眼睛。”作為一個平時只知帶著孩子沉迷小說的爹,洪澄覺得自己有必要激勵一下兒子,“你不知道,爹今天在考場上碰見個年紀和你一般大的神童,人家八歲就進考場了!”
他兒子伶牙俐齒地辯駁道:“您看看別人,八歲就下場考試,您都快二十八歲了還跟人同科!”
洪澄:“…………”
這兒子不能要了。
文哥兒離場夠早,歇足了一整天,到了八月十一又提著考籃去等待第二場考試的入場。
第一場才是重頭戲,重頭戲都考完了,後面兩場就更不用提心吊膽了,文哥兒心態穩如泰山,駕輕就熟地完成入場、答題、納卷、離場的一系列流程。
並且全程都沒發現楊碧川這位主考官時不時受他大先生囑託來看他一眼。
三場全部考完那天,文哥兒照例與同鄉們去搓了個澡,洗淨了這場漫長考試帶來的疲憊。
接著就是睡個不到日上三竿絕不睜眼的大覺。
文哥兒睡飽吃飽,想到與洪澄有約,便與金生一同去了錢塘洪家。
八月可是錢塘觀潮的好時節,正好又碰上鄉試結束之日,不少考生都相約到錢塘一帶遊玩。
文哥兒知曉中秋前後正好是觀賞“天下第一潮”的絕佳日子,登時決定接下來幾日就在這邊住下了。
這不就是“來得好不如來得巧”嗎?
說明他與這錢塘江大潮有極大的緣分!
洪澄得知文哥兒的打算,熱情相邀道:“既然都來我們家了,就不必另尋住處了,直接住我們家就好。”
文哥兒略一思索,欣然接受洪澄的好意,與洪澄一同進了洪家門。
洪澄兒子名叫洪楩,與文哥兒差不多大,識的字不算少,已經能跟著他爹讀閒書了。聽說文哥兒是來借書看的,立刻積極地給文哥兒分享自己看過的精彩話本!
文哥兒好不容易考完三場大考,也想放鬆放鬆,便高興地跟著洪家父子一起翱翔書海,欣賞一下市面上挺難尋到的宋元小說。
與此同時,鄉試閱卷工作正緊鑼密鼓地進行著。
除了第一場的《五經》義要讓專業對口的閱卷官來品題(比如治《春秋》的考官品評《春秋》卷)以外,每個考生每場考試的答卷會隨機分發到各房考官手上評等次。
要是三場俱優,自然是直接入選。
要是有優有劣,也可以酌情收錄。
至於那些三場之中有空卷的,那就全部黜落。
所以甭管會不會答,散場最好都給答滿了,不然連候選資格都沒有!
每個考生的三場答卷加起來林林總總幾大千字,浙江考生又有一千四百多人,閱卷工作分攤下去其實並不輕鬆,整個閱卷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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