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遠在江南,京師的豬崽依然長勢頗佳,文哥兒這個曾經的養豬人倍感欣慰。
多立點亂七八糟的誓言好啊!
他先把這些書信收集起來,將來要是這隻豬崽胡搞瞎搞,他就拿出來質問這小子是不是忘記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能言敢諫鐵面御史,說的就是他王小文沒錯了!
親朋好友知曉他拿了上等,都挺高興的,紛紛來信祝賀他。
唯有李東陽給他透露了一個可怕的訊息,說是有天聽到他大先生和他爹商量,要是他鄉試沒過,就動用他爹手頭的國子監監生名額送他去讀書,他們這些老師還是不如正經官學教育好啊!要是過了鄉試沒過會試,那就更妙了,按照慣例啊,落第舉人可以直接安排進國子監,根本不用浪費名額!
反正呢,只要沒有考上進士,他都進定國子監啦。
記得有的人小時候說堅決不去國子監,國子監的飯菜不好吃,還不允許學生說難吃,說難吃要捱打!
唉,沒想到他那會兒信誓旦旦說不要去,兜兜轉轉還是可能進國子監去啊!
文哥兒: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
他不是去進考場攢攢考試經驗的嗎?為什麼會變成考不中就要去國子監讀書啊?!
文哥兒把李東陽的信重看了一遍,對他大先生可謂是敢怒不敢言(畢竟他見過好多次豆豆捱打的慘痛場面),只能憤憤地埋怨起他爹來。
有人要迫害自己兒子,他這個當爹的不攔著就算了,居然還那麼贊同!
什麼樣的父母能忍心把八歲的兒子送到全日制寄宿學校喲!
那麼多拿到入監讀書名額的生員都選擇依親讀書呢!
太殘忍,太無情,太不講父子情義了!
文哥兒提起筆就把錢福那篇堪稱絕妙廣告的文章抄了下來,告訴李東陽說他爹如今已經是餘姚第一大膽。
他爹的王大膽之名,將來必將名揚整個江南,乃至於全大明!
不用謝,這是他這個當兒子的應該做的!
文哥兒奮筆疾書,給京師的親朋好友都回了信,才想起自己從考後玩到現在,已經浪了大半個月了。
一想到自己這次鄉試沒考好就要去國子監讀書,文哥兒就擔心得不得了。他唉聲嘆氣地找上錢福,表示自己終於想起接下來可能還有幾場試要考了。
錢福已經趁著文哥兒考試期間在浙江這邊玩了一圈,聞言笑道:“收拾收拾,我們出發去匏庵先生那邊。”
錢福從來都不是嚴師,文哥兒想去玩他從來不會往回拉,不學便不學,有什麼要緊的。
不過文哥兒既然想起自己還是個準考生,錢福便也不介意再給他特訓兩三個月。
要論備考還是吳寬那邊適合。
餘姚這邊不僅少了吳寬這位狀元老師,還多了許多不必要的交遊。
比如族中長輩來了,你個小輩不能不見吧?你要是不客客氣氣迎來送往,小心別人說你不敬尊長!
吳寬那邊便不同了,吳寬如今居家守制,等閒人不好登門煩擾,往來的俱是吳中飽學之士,文哥兒碰上了說不準還能討教幾句。
沒看見文徵明都待在東莊跟隨吳寬習文嗎?
文哥兒一聽要回東莊那邊去,立刻積極地行動起來,一邊讓金生去收拾,一邊去跟家中的叔伯兄弟們辭行。
算算日子,東莊的櫻桃該結果了,他得去那邊守著等著摘第一把紅果子!
王家人雖是捨不得,卻也知道文哥兒正是備考的關鍵階段,家中又沒什麼人幫得上忙,便幫著收拾了不少東西送文哥兒登船。
文哥兒開開心心地說道:“七月底還會回來的!”
到那時候他就該跟拿了上等的縣學生員一同前往杭州考試了。
從餘姚到長洲那邊要走遙遙兩百多里水路,一路上錢福便又開始給文哥兒來回出題,好讓他在路上先重溫重溫曾經的備考時光。
他也不是單方面為難文哥兒,同樣歡迎文哥兒出題考他。
兩人很快回到了參加歲試前的備考狀態,連一起撒尿的當口都要抓緊機會來道題。
路上有不認得的讀書人聽了半程,也想加入他們出題破題活動,錢福便又倚在邊上喝酒,讓文哥兒和對方相互考校去。
客船就這麼熱熱鬧鬧地抵達蘇州,錢福喊了艘小船送文哥兒他們去東莊,自己又拍拍屁股到城裡浪去了。
文哥兒與金生一同回到東莊,文徵明聽到訊息便帶了僕從出來幫忙搬行禮。
文徵明見了文哥兒,感慨地說道:“聽說你可是得了頭名。”
文哥兒道:“只是得了上等,不知曉是不是頭名。”
文徵明道:“你們縣裡有學官給匏庵先生寫信了,你本來就是頭名。”
要論誰最清楚排名的規則,那肯定是學官們無疑了!知曉文哥兒是吳寬的學生,自然會有認識的人把訊息遞給吳寬。
文哥兒聽後挺高興的,不過既然都已經考完了,他也沒太在意,而是跟文徵明埋怨了一路,說起他大先生和他爹不幹人事的可惡行徑。
他,王小文,才八歲!
為什麼要他承受這樣的事!
憑什麼讓他去國子監唸書!
真是太過分了!
文徵明知曉他是最不喜歡拘束的,便順著他的話說道:“那你好好考,能考中進士就不用去了。”
文哥兒道:“進士真有那麼好考,還要寒窗苦讀做什麼?”
文徵明道:“我們一起準備。”
文哥兒一想到有人陪自己一起辛苦,頓時就覺得不是那麼累了。
他跟文徵明一起去拜見完吳寬,聽吳寬讓他先歇一天再開始讀書,馬上撒丫子跑去看櫻桃結的果子多大了。
眼瞅著那一顆顆青湛湛的櫻桃已經長得挺大了,文哥兒分外期待它們熟透的那天,決定每天一早過來這邊遛彎散步,爭取不錯過今年夏天的第一口櫻桃。
櫻桃熟後還有桃子和李子!
這就是弄一個大莊子的好處了,不僅麥子稻穀能自產自用,還能種上許許多多果樹,什麼果子都是現摘現吃、新鮮水靈!
莊子北邊甚至還種著一池子荷花,文哥兒覺得等到考完鄉試後還能吃一頓蓮藕!
文哥兒在東莊裡頭遛彎一圈,整個人都舒服了,心裡頭的感想是“這也能吃那也能吃”“這也想吃那也想吃”。
文哥兒還跑回去跟吳寬講,等他日後致仕歸家,也要搞一個這樣的莊子,什麼好吃種什麼!
吳寬瞧見他這活潑勁頭,有點想不出他真要中了進士該是什麼光景。
官場之中你若做什麼事都循規蹈矩,自是不得自由;你若不願遵守墨守成規的規則,同樣也是寸步難行。一旦入了官場,便不看你年齡幾何,只看你能耐有多大、人脈有多廣。
吳寬笑道:“你若高中了,便得等七十才能致仕,如今考慮這事兒未免太早了些。”
文哥兒道:“前些年吏部不是說只要自願告退,不分年歲都能致仕嗎?”
錢福就是鑽了這個條例的空子,三十來歲就上書請辭回老家逍遙自在去了!
吳寬意味深長地看了文哥兒一眼,才說道:“若是朝廷不願意放人,就得跟王閣老那樣幹到八十歲了。”
文哥兒哼哼唧唧地道:“我聽說王閣老在成化年間曾經致仕過一次。”
這屬於新皇上崗後的退休返聘,不作數!
吳寬道:“丘閣老也七十有五了吧?”
文哥兒:“…………”
可惡!
那是老丘的個人追求,也不作數!
他王小文一定早早退休,回老家搞個大莊子!
考慮到文哥兒還在備考,吳寬便也沒有跟他講太多官場中的種種桎梏,只給他安排了和文徵明一樣的功課,讓他明日一早拿來給他點評。
文哥兒又開始老老實實地備考。
張靈他們不時打包各種好吃的好喝的來看望他這個八歲準考生,只不過仍是輪流給他出題,答對了才許他吃上一口!
文哥兒憤憤不平:“為什麼師兄不用答題!”
文徵明今年也要參加鄉試來著!
文徵明聞言愣了愣,慢騰騰地說道:“我,我不吃也可以。”
張靈朝文哥兒聳聳肩,意思是“看到了吧因為他沒你這麼想吃”。
文哥兒沒法子,只得每天把自己淹沒在題山題海里。
老覺得自己快把市面上能看見的題都刷完了。
題海戰術,源遠流長!
文哥兒這邊在江南兩狀元以及吳中諸才子的包圍下再次進入了緊張的備考衝刺階段,京師那邊才在不久之後收到了文哥兒從餘姚老家寄回去的最後一封信。
寫給其他人的都是自己在餘姚玩耍大半個月的見聞,順便告訴他們自己要回東莊專心備考,接下來可能不會這麼頻繁地寫信回京了。
唯獨單獨回給李東陽的那封信分外厚實。
李東陽拿到後覺得有點稀奇,對負責幫忙轉送這些信件的王華說道:“你沒偷看一下你兒子給我們寫的信?”
王華無奈地道:“我是那種人嗎?!”
李東陽哈哈一笑:“你確實不是。”
王華這個當爹的就是太講道理了,所以養出來的兒子才一個比一個能作妖。
見王華似乎對文哥兒的來信挺好奇,李東陽也沒藏著掖著,當場就拆開信讀了起來,準備瞅瞅為啥文哥兒這次給他的信分外厚實。
讀著讀著,李東陽頓時樂了。
他瞅了眼王華,一臉的欲言又止。
王華心裡有種不妙的預感。
難道那小子又幹了啥事沒跟他說,只跟李東陽說了?
李東陽見王華那如臨大敵的模樣,拍拍王華的肩膀說道:“你這個當爹的,不容易啊。”
誰會想到,他只是在祝賀那小子拿了上等的信裡稍微挑撥幾句,那小子就磨刀霍霍向親爹。
倒是謝遷這個提議者,文哥兒什麼都沒敢幹。
小孩子其實很懂趨利避害的,你不對他兇點,他就不怕你!
王華見李東陽滿臉同情地看著自己,那股子不妙的預感更濃了。
他顧不上當什麼尊重孩子隱私的好家長了,討過李東陽手裡的信讀了起來。
越讀臉越黑。
這小子去龍泉山寺玩就算了,去打聽他少年時的事做什麼?!
打聽就打聽吧,你居然還用那段往事衍生出一門新生意來?!
給龍泉山寺出主意也就算了,可你把這些事到處嚷嚷,還力邀錢福去玩耍寫文章是怎麼回事?!
什麼叫做王大膽之名必將傳遍大江南北?!
王華氣都有點喘不勻了。
想他以前也是個聲譽極佳的狀元郎,歸家時走到哪都頗受尊敬,現在這“餘姚第一大膽”是什麼玩意?!
李東陽見王華臉色變來變去,很是憐憫地拍拍他的肩膀勸道:“孩子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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