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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第 266 章

作者:春溪笛曉
文哥兒聽朱三歲在那嘟嘟囔囔,直說李廣是壞蛋,他笑著說道:“可不能這麼說。”

朱厚照很不滿地看向文哥兒,眼神里的意思是“你怎麼可以不站我這邊”。

文哥兒道:“陛下要是對殿下說我和楊玉是壞蛋,也不跟你說我們怎麼個壞法,只勒令殿下不許再跟我們玩,殿下會不會生氣?”

朱厚照聽了這話,已經開始不高興了。他氣哼哼地道:“當然會生氣!”

文哥兒道:“這就對了。你要是真覺得那李廣不好,你得先說出個所以然來。陛下那麼英明,你說的話有道理陛下自然會聽;不然你就是無理取鬧,陛下聽了殿下的話會很生氣的。”

朱厚照就是不樂意他父皇陪他玩耍,還揹著他吃好吃的喝好喝的,哪裡說得出李廣壞在哪裡喲!

見朱厚照不吱聲了,文哥兒便繼續說道:“殿下想想看,你要是生著一個人的氣,是不是更不愛跟他玩了?”

朱厚照不甘不願地點頭表示確實是這樣。

“可是,孤還是不高興。”朱厚照咕噥。

到底是才三四歲大的小娃兒,還是最想要父母關心的年紀,碰上這種事哪裡能開心得起來。

文哥兒想到翰林院近來那低迷的氣氛,隱約有些明白朱祐樘最近為什麼越發沉迷丹藥符水。

想想也很正常,朱祐樘登基時才十八歲,擱後世估摸著還是個學生,如今登基六七年,算下來也才二十出頭。

就這麼個年紀,已經要當大明一把手,每天下的命令可能影響到千千萬萬人,偏偏老天還很不給他面子,時不時就來個旱澇災害、地震彗星。

這擱誰心理壓力不大?

估計最近劉存業和錢福輪番請辭讓他心情不佳,火氣又因為性格原因憋在心裡散不出去,就開始尋求一點物理減壓方法了。

要是正好有個人在旁邊鼓吹一下,說什麼“效果好不好,一嗑就知道”“先進煉丹技術,一顆煩惱全消”“每天堅持喝一杯,健康不止多一倍”“男人,要更懂得愛自己”,誰聽了能不心動啊!

皇帝身邊不可能每個人都那麼剛正不阿,堅決不走歪門邪道,像那個叫萬安的首輔不是還用奏摺和憲宗皇帝交流“房中術”嗎?

奏摺都能寫成小黃書,皇帝首輔來回分享了滿滿一籮筐,人家當太監的思想覺悟低一點、想靠給皇帝獻個丹藥符水升職加薪有什麼稀奇?

人之常情,都是人之常情!

瞧見朱厚照那氣悶不已的模樣,文哥兒給他介紹道:“陛下吃的可能不是好吃的,而是丹藥,小孩兒吃不得。”

朱厚照不明所以:“丹藥是什麼?”

“殿下知道《神農本草經》是怎麼來的嗎?”文哥兒問。

朱厚照聞言搖了搖頭,不明白文哥兒怎麼突然這麼問。

文哥兒道:“傳言神農嘗百草,知其平毒寒溫之性,逐一分辨出其中能吃的、能入藥的,教導百姓播五穀、知藥理。實際上歷朝歷代都很注重編修《本草》,每一代人都會往《本草》裡增加一些新發現的藥材以供後人使用。”

文哥兒倚在朱厚照對面,慢悠悠地給朱厚照介紹起來。

“如今草木、金石、鱗、禽、獸、蟲、介等等皆能入藥,它們能被寫進《本草》,便代表著它們救活過不止一條人命。別看我們如今拿到的《本草》只是薄薄的一本,裡頭記錄的每一味藥材背後都是一代代先祖以血肉之軀試出來的寶貴經驗。”

文哥兒給朱厚照介紹完了,又和朱厚照說起丘濬前些年想列綱目重新整理《本草》的打算。

當時丘濬覺得如今刊行的《本草》又有了許多需要查漏補缺的地方,可一下筆卻想到自己四十餘年沒出京師,擔不起重編《本草》的要責。

老丘都七十多歲的人了,還是個嗜書如命的人,這輩子基本算是能讀的書都讀了個遍,面對《本草》卻仍覺得自己沒資格落筆!

文哥兒娓娓說道:“這依靠千千萬萬年經驗以及千千萬萬條人命寫出來的《本草》,丘閣老他們尚且覺得還有許多不周全之處,可見對待要入口的藥物得多慎重。唐代的劉克莊有句詩說‘安知嘗試者,百死百生來’,說的就是探知藥理之不易!”

朱厚照沒讀過《本草》,可聽文哥兒這麼一說,頓時也覺得《本草》是一本很厲害的書。

他跟著文哥兒念起詩來:“安知嘗試者,百死百生來!”

見朱厚照認真聽講,文哥兒便笑眯眯地抄過一張大大的白紙列出一顆道教中成藥(丹藥)理論上必須配備的說明書來。

這丹藥名稱是啥?成分是啥?規格是啥?誰研發的?生產日期是啥時候?有效期是多久?具體有什麼功效?具體用量是多少?具體怎麼個用法?用藥有什麼禁忌?有沒有什麼不良反應?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問題也是需要好好探討一下的——

煉丹場地在哪裡?煉丹場地環境是否符合煉製丹藥要求?

具體有誰參與了煉丹過程?參與制作丹藥的相關成員有沒有每年定期進行健康檢查?

使用的藥材有哪些?產地在哪裡?有檢測過每樣材料本身是否有毒性嗎?材料本身有毒的話是否炮製得到位?有檢測過各種材料混合起來會不會產生毒性嗎?混合後有毒性的話煉丹過程中使用什麼方法消除這種毒性?

有進行藥品檢驗和臨床試驗嗎?有步驟明確、資料詳實的檢驗記錄和試驗記錄嗎?能保證檢驗結果和臨床試驗結果真實可靠嗎?

“這麼多的嗎?”朱厚照被震住了。

看著文哥兒滿滿當當列了滿紙內容,朱厚照只覺腦袋暈乎乎的,根本不知道吃一顆那種圓溜溜的玩意要考慮這麼多。

這麼麻煩,他都不想吃了!

文哥兒笑眯眯地說道:“這是我臨時想的,肯定沒想全,只是其中一部分罷了。剛才不是說了嗎?入口的東西再怎麼慎重都不為過,難道殿下覺得你和陛下的性命不值得這樣珍重?”

朱厚照聽了覺得有理。

文哥兒又對朱三歲用起了忽悠大法:這些不一一弄清楚,吃丹藥吃出毛病來還跑去埋怨神仙和祖宗們,說人家神仙好心好意賜下的仙方有問題、祖宗千辛萬苦試出來的藥材根本沒用,神仙和祖宗們豈不是要生氣!

偷偷亂吃,神仙和祖宗不保佑他們啦!

要是神仙和祖宗生氣了不願意保佑他們,什麼神丹仙丹都不算數了,吃了統統等於白吃!

文哥兒很是憂愁地朝朱厚照嘆氣:“怎麼辦才好喲!”

朱厚照聽了也是憂心忡忡:“怎麼辦才好喲!”他擰著小眉頭思索了老久,終於想出個好主意來,“孤去讓父皇挨個問清楚,不讓父皇偷偷亂吃!”

文哥兒聽朱厚照這麼說,便逐項逐項地給朱厚照解釋起這些要求的重要性來,大抵就是“標準不落實,神仙不保佑”。

神仙丹藥不易得,必須每一步都落實到位啊!

既然都相信嗑藥能長命百歲了,那就必須足夠虔誠足夠用心,絕不能因為任何一個環節的馬虎導致嗑錯藥!

總而言之,如果這丹方用了顆羊屎蛋子,那就必須追溯到拉這顆羊屎蛋子的羊吃過什麼草!

要是嗑了藥沒用,咱可以追責這隻羊吃錯草!

朱厚照瞳孔地震:“羊屎蛋子?”

文哥兒就給朱厚照介紹了一下羊屎的形狀,小小的、圓圓的,跟蛋似的,咱老百姓給它的愛稱就是羊屎蛋子。

朱厚照依然很震驚。

搓藥丸還會用羊屎蛋子?!

文哥兒見朱厚照似乎對此很感興趣,順嘴給朱厚照講起歷代《本草》裡記錄過的羊屎蛋子妙用。

比如你要是無故嘔吐酸水不止,就取十顆羊屎蛋子用兩合好酒煎成一合妙藥,灌下去以後馬上就好啦!

你要是才五六歲那可就幸運了,可以不用灌下十顆羊屎蛋子那麼多,五顆羊屎蛋子足矣!!

至於什麼牛屎馬尿,自然也各有妙用!

再不濟,驢屎猴屎也是可以應應急的。

真正的勇士,敢於嚐遍世間一切熱糞!!!

咱老祖宗,多麼勇敢!

朱厚照:?????

謝邀,現在一點都不想生病了。

文哥兒跟朱厚照瞎扯完,繼續給朱厚照講些“忠言逆耳利於行”之類的典故,並且暗搓搓表示朱祐樘聽了這個“丹藥安全標準”說不準會生他們的氣,他這個當兒子的要是擔心朱祐樘更不願意陪他玩就別講算了。

你不講我不講,大家都當不知道,世界安寧又太平!

朱厚照一下子被激出氣性來了:“就要講,孤就要講!”

他就不信了,他可是父皇的親兒子,父皇難道還能更喜歡李廣不成?!

當天傍晚,朱厚照就拿著那滿滿一紙的《丹藥安全標準》去找朱祐樘。

朱祐樘最近情緒低迷,都沒翻看東宮那邊送來的課堂記錄,自然不知道自己偷偷嗑藥的事被兒子講給了他小先生聽。

聽人來報說朱厚照一定要見自己,朱祐樘揉了揉額角,最終還是嘆著氣說道:“讓他進來吧。”

朱厚照氣呼呼地瞪了一眼攔著不讓自己直接往裡跑的內侍一眼,抱著那份《丹藥安全標準》蹬蹬蹬地跑到朱祐樘面前,吧啦吧啦地給他父皇灌輸起“嗑藥不規範,神仙不保佑”的科學觀念來。

朱祐樘聽見自家三四歲大的崽子衝上來就連比帶劃地講了半天,只覺腦仁隱隱作痛,都沒鬧明白他到底在講什麼。

朱厚照講了半天,見他爹沒什麼反應,甚至還有點茫然,頓時氣悶起來:他怎麼就沒他小先生那麼會說呢!

朱厚照沒辦法,只得把自己揣過來的《丹藥安全標準》塞給朱祐樘,嘴裡說道:“看!看這個!”

朱祐樘接過一看,才知道自己服食丹藥符水的事被朱厚照瞧了去。

這小子甚至還拿這事去跟他小先生討論。

朱祐樘有點不高興,不過對上兒子急切又關切的眼睛,又把心裡頭那份不悅壓了下去。

他看完文哥兒寫的那份《丹藥安全標準》,再聽朱厚照在邊上一個勁叨叨什麼“不落實,不保佑”,心裡不免也泛起嘀咕來:這說法聽起來似乎有那麼一點道理?

朱厚照見終於說動了自家父皇,立刻讓朱祐樘趕緊讓李廣來現填一下。

他們東宮的內侍,考試可都是提筆就來的,沒道理父皇跟前的大太監還沒他們東宮的小太監牛逼!

朱祐樘耳根子素來軟得很,聽著兒子在旁邊央求,想了想便依著他的意思讓李廣過來填一填這份安全標準。

朱厚照頓時來勁了,興沖沖跑到李廣面前說他來讀題,李廣來答題。

他可是有著豐富監考經驗的厲害考官,監考一個李廣綽綽有餘!

見朱厚照這般開心,朱祐樘只覺心情鬆快了不少,笑著對李廣說道:“你便照著太子的意思做吧。”

李廣:“…………”

聽著小太子一邊念題一邊催促說“快寫快寫”,李廣額頭開始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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