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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第 237 章

作者:春溪笛曉
朱祐樘夫妻倆哄完兒子,召來楊夫人私下聊了聊,才知曉文哥兒為了給太子安排音樂課掰扯了那麼多。

這聽起來,很有那麼一點道理。

古人時常寫什麼《長歌行》《短歌行》,起源於巴蜀民歌的《竹枝詞》更是至今都還很流行。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自古以來都是想怎麼唱便怎麼唱的,太子學唱幾句也沒多大問題。

朱祐樘道:“既然是小先生的主意,便讓小先生教吧。這《三個和尚》雖是大白話,卻也不失教誨之意,話糙理不糙。”

至少經過朱三歲興致勃勃地給他們來了個魔音繞耳,他們夫妻倆在用人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想一下“這件事派的人多了是不是反而辦不好”。

畢竟三個和尚沒水喝!

這種情況他們是遇到過的,有些事他們吩咐下去,拖著拖著就沒影了。

你要找人來為此負責吧,就發現他們都各有理由,聲淚俱下地說得你沒法把他們統統治罪!

就是因為真的曾經深受其害,朱祐樘聽著這“三個和尚沒水喝”感觸才特別深。

由始至終,小神童給太子教的都是“王道”啊!

楊夫人聽出朱祐樘話裡對文哥兒的嘉許之意,識趣地沒再多說什麼。

她正要告退,又聽朱祐樘叮囑她挑幾位女史,往後負責記下文哥兒給太子講課的內容。

這事兒由楊夫人單獨做太勞累,由別人做朱祐樘又不甚放心。他仍記著東宮時的情分,總覺得旁人做事終歸不如楊夫人細緻。

索性便讓楊夫人來安排。

對於朱祐樘親口吩咐的事,楊夫人自是喏然應下。

有點正事辦也挺好,不然她總覺得自己在東宮很多餘。

另一邊,文哥兒不知曉東宮要多幾個記錄員,回到家後想到自己教太子唱了新歌,對弟弟妹妹也不能厚此薄彼,便把《三個和尚》也教給了弟弟妹妹。

至於王守儉,他表示自己快滿九歲了,不學這種幼稚的玩意。

只是對於洗腦兒歌而言,學不學唱這事兒從來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四五歲小寶寶的表現欲是最強的,全家上下很快都被《三個和尚》給荼毒了一遍,王守儉也無可避免地深受其害。

睡覺前滿腦子都是“沒呀沒水喝呀”。

王守儉第二日慢騰騰地起床,赫然發現自己夢裡都縈繞著親弟弟的歌聲。他覺得自己不能一個人受這樣的苦,於是面無表情地帶上弟弟王守章出去參加小朋友聚會。

很快地,《三個和尚》在長安街小朋友之間以燎原之勢蔓延開,甚至透過一些社交能力特牛逼的小朋友開始以驚人的速度往臨近坊街擴散。

對小朋友們來說,好玩的歌兒實在太少了,有新鮮好唱的新歌可不就你教我我教你、人人都愛學著唱嗎?

文哥兒對此一無所知,他回翰林院讀了半天的書,吃過午飯以後才慢悠悠地進宮去。

這一去才發現,好傢伙,東宮又多了幾個“小楊夫人”!

倒不是這些女史和楊夫人連親帶故、長得很像,而是那氣質、那行止,全是比照著楊夫人來的。

得知是朱祐樘讓挑人記錄授課內容,文哥兒也沒怎麼在意。既然是楊夫人挑的人,那肯定是按照她的標準找的。

記錄員嘛,正經點也沒什麼,哪個站在朝會上負責做記錄的文官不是不苟言笑的?這要是一邊記錄還一邊言笑晏晏,說不準還得擔心他們給記岔了。

怪只怪他昨天摸魚摸得太起勁,都沒進入正題就下班了。下次一定謹記教訓,走可持續摸魚路線!

怎麼都得把這節課的標題給講了再走!

文哥兒愉快地和幾位女史互通姓名,表示以後咱就是東宮好同僚了,一定要團結友愛、互幫互助。

女史們到底比楊夫人小許多歲,對上態度格外友好的文哥兒也擺不出那麼板正的姿態了,有人聽著文哥兒的“團結友愛”宣言都忍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來(又在被楊夫人注意到之前趕緊收斂起來)。

自從永樂、宣德年間讓宦官識字,女官們的活兒大多被宦官取代,她們這些女史能做的事不多。

這次她們能被選來東宮做事,應當是因為楊夫人昔日給聖上當過保母、頗得聖上信任的緣故。

有這段在東宮做過事的履歷,即便不能像楊夫人那樣封個衛聖夫人,也能在家中更說得上話。

就像樂天詩中所言“人生莫作婦人身,百年苦樂由他人”,她們想見識更廣闊的天地,也只能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

她們是女史,言行舉止便要有女史的樣子,不能一個勁地朝太子諂媚討好。

朱厚照不太喜歡這些女史,覺得一個兩個都不好玩。

他見文哥兒笑吟吟地與她們打招呼,又認認真真跟著打量了她們幾眼。

仍是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朱厚照可著勁拉拽文哥兒衣袖,不讓文哥兒光顧和別人聊天不理他。

文哥兒轉頭瞅了眼朱三歲,只覺《我在故宮養豬豬》這個書名還真沒起錯,看這小子一天到晚氣哼哼的,不是小豬崽子又是什麼?

他坐到書案前提筆寫出“惴惴不安”四個大字給朱厚照看。

朱厚照不認識“惴惴”。

文哥兒道:“這詞兒出自《詩經》裡的《黃鳥》。《詩經》裡的《黃鳥》不止一首,這首是《秦風》裡頭,也就是秦國老百姓唱的風謠,歌裡唱的是秦國的事。”

文哥兒給朱厚照稍微介紹了一下春秋時期秦國在哪裡。

秦人因為養馬有功被安排在西陲生活,後來秦襄公擊退犬戎人、保衛周王室有功,便正式被封為諸侯。

所以說,秦國待的是他們熟悉的老地方——西北;打的也是他們熟悉的老敵人——西戎!

朱厚照一聽,立刻就來勁了,還是這個地兒,還是這些醜醜的戎狄(上次學過“戎醜”)!

“是河西走廊嗎?”

朱厚照積極地問。

文哥兒搖著頭說道:“那時候大家都生活在中原地區,即便是當時封在西陲的秦國最遠也只沿著河岸打到渭水上游,離河西走廊還有老長一段距離。”

朱厚照頓時大失所望。

這秦國也不怎麼厲害!

文哥兒笑道:“早在古公亶父被迫遷徙到岐山定居那會兒,周人與犬戎人就一直不對付。可惜一直到周王朝建立之後,犬戎人都還在周王朝西陲遊走了幾百年,時不時就過境燒殺搶掠,一度打到周王朝的王都鎬京,周人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朱厚照哼道:“打他們!”

文哥兒道:“秦人被封到西陲當諸侯,其實不是什麼好事兒。就等於是現在把你封去西域,你能打跑那邊的壞蛋你就在那安居樂業,打不跑你就接著打!”他站起來揹著小手代表周王發表重要講話,“老秦啊,反正封地我給你們了,幸福生活要靠你們自己創造!”

朱厚照:“…………”

怎麼聽起來周王朝這麼不地道呢!

文哥兒坐回原位,捧著茶喝了兩口,才繼續給朱厚照講秦國的歷史:“所以秦國民風十分彪悍,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換成你三天兩頭要跟人幹一架,說不準吃個飯都要放兩次碗的,你肯定也很彪悍。殿下知道秦國和西戎又打了多少年嗎?”

朱厚照搖頭:“不知道!”

文哥兒道:“他們又打了一百多年,直到秦穆公這一代,秦國才終於稱霸西戎、開地千里!”

朱厚照一聽“稱霸西戎”“開地千里”,頓時又來勁了。

這兩個詞兒聽起來就很霸氣!

古公亶父算什麼,現在他是秦穆公!

文哥兒瞧見朱厚照那興奮勁,很懷疑這傢伙是個好戰分子。

大明,危!

不過講都講了,文哥兒也沒太在意,仍是慢條斯理地給朱厚照介紹道:“秦穆公任用賢能,收服西戎十二國,確實是個很了不起的君王。他也不是隻會打仗,他還很會搞聯姻,如今我們說的‘秦晉之好’就是他起的頭。”

秦晉之好涉及到的就是“春秋五霸”中的兩個人:秦穆公和晉文公。

只不過細究之後就會發現,一般人最好還是不要說什麼“秦晉之好”。

因為這聯姻帶來的所謂的好處是兩個國家的,單論婚姻並不算特別幸福。

秦晉之好最開始是秦穆公向晉文公他爹提親,成功迎娶了晉文公的姐姐(當時晉文公還只是公子重耳)。

後來公子重耳兄弟倆被晉國寵姬迫害,秦穆公覺得公子重耳賢名遠播,繼位後肯定不太好控制,就扶持他那老實人弟弟回國爭位。

結果這個老實人弟弟並不老實,繼位以後就忘恩負義地來攻打秦國。

秦穆公暴脾氣頓時上來了,把這背信棄義的小舅子一頓亂捶,捶得他老老實實割讓城池並提出把太子送來當質子。

秦穆公一聽,也行吧。他瞧著這個來當質子的外侄還算順眼,又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秦晉兩國至此算是“重歸於好”。

可惜這次聯姻也不太成功,那外侄成婚幾年後聽聞親爹病重,怕他爹忘記了自己傳位給別人,二話不說丟下老婆回家爭位去了。

可見背信棄義基因是會遺傳的!

秦穆公氣得吹鬍子瞪眼,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去把外逃了十幾年的公子重耳接到秦國,直接把女兒改嫁給公子重耳!

這才有了後來位列“春秋五霸”的晉文公。

這擱在秦穆公女兒身上,整件事應該是這樣的——

“震驚!成親沒幾年丈夫丟下我跑了,我爹讓我改嫁給前夫他二伯!”

後世不少讀書人也都感慨秦晉兩國“世為婚姻,世尋干戈”,說這等不吉利的話還是不要用為好,小心結親結成仇!

要是拿這詞兒來形容許多一地雞毛的姻親關係,倒是還挺貼切的。

楊夫人:“…………”

女史們:“…………”

春秋,真亂!

秦穆公這脾氣,也真不愧為老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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