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石楠是不可能在寧州這樣的城市茁壯成長的。
這裡並不屬於它,它也不屬於這裡。
讓它生長於此,本身就是一場悲劇。
哪怕是完全順著他們的意思來。
蘇洛還是沒有落著一點好。
剛剛在酒桌上聊家常,姑父上句話還說他為了妻子到寧州發展,背井離鄉不容易。
可沒說幾句,聽到了蘇洛說自己是少年宮的代課老師,連事業編也沒有。
就藉著酒勁多教訓了幾句。
“事業對男人很重要啊。”
“男人沒有野心就不能算男人。”
不能算男人嗎?
蘇洛伸手用水清洗著自己的臉,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一張臉陰沉得可怕,那種冷漠和陰暗,讓自己都沒有辦法認出這是自己來了。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沒有人的時候,自己再也沒有笑過了。
他俯在洗手檯,盯著鏡子中的那雙眼睛。
只有他知道那瞳孔中跳躍著的焰火,是壓抑的憤怒。
哪怕是明亮的燈光,也無法掩蓋他臉上的陰霾。
但他現在能做些什麼呢?
什麼都做不了。
或許應該等待一個機會。
“啪嗒。”
洗手間的門響起,有人開門進來了。
蘇洛站直了身子,臉上的表情瞬間成了微笑。
他臉上的微笑就像是一副畫皮。
戴上去了。
在人前就再也摘不下來了。
“東昇啊。”
進來的是徐靜的表姐夫,他還是那副喝酒上頭的模樣。
不過進了洗手間之後,倒是友善了不少。
“誒。”
蘇洛應答了一聲,笑容真誠得很。
“老人家喝多了一點酒,就愛多說話,不要太在意哈。”
表姐夫一副安慰的態度,只不過他明顯並非真的是為蘇洛著想。
只不過是不想在這種喜慶的日子裡多生事端而已。
他自己也有些嫌棄自家老丈人在這開心的日子裡說那些幹嘛。
要是這表妹夫一個不開心在酒席上鬧起來了,面子上過不去的不還是自己嗎?
好在這個表妹夫聽說平時脾氣也好得很,自己這麼說,他應該會明白吧。
表姐夫看著蘇洛笑了笑。
“理解,理解。”
蘇洛笑得很自然,絲毫沒有被人戳著痛處的感覺。
“高興嘛。”
蘇洛笑得特別真誠,他的笑肌完全將他的眼睛抬了起來。
他笑得可賣力了。
表姐夫放心地先出了洗手間,蘇洛看著他關上了門。
緩緩地回過頭來看向了鏡子。
他沒有說話。
只是在這扭頭的過程中。
他的面部表情已經重新迴歸了漠然。
機會。
他需要一個讓自己的一切生活都回歸平靜的機會。
讓妻子需要自己。
讓自己遠離這些無效的人際交往。
讓自己重新獲得當初執著得來的愛情。
“嗬。”
蘇洛深深地喘了口氣,擦乾淨了臉上的水漬之後,便回到宴會廳中去。
在走出洗手間的之前。
他還對著鏡子重新演習了一遍笑容。
而機會也很自然地出現在了蘇洛的面前。
姑父說到了最近六峰山重新修繕得很不錯,讓岳父岳母有時家去逛逛。
而妻子明天沒空。
或許自己能夠表現表現。
只要自己能夠獲得二老的絕對認可,那向來聽父母話的妻子應該也不會再想和自己分開了吧。
“剛好我明天沒什麼事,我帶爸媽去吧。”
蘇洛殷勤地想要討好家人。
徐靜沉默了一下,也沒有點頭。
“輪渡人太擠,你開我車去吧。”
“好。”
蘇洛滿口答應下來。
自己又被人需要了。
那也代表著自己還有機會。
他笑了起來,比起剛剛的那些不愉快,這次他的笑容是充滿希望的笑容。
剛剛那些已經被他忘卻在腦後了。
他還有希望。
當一個人還有希望的時候,他能夠化身為天使,做一切你希望他做的事情。
但是當一個人只剩下絕望,那他將會是這世間最令人戰慄的惡魔撒旦之型。
一直到表姐家孩子的滿月酒宴席結束。
蘇洛的臉上一直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回到家之後。
他也罕見地哼著小曲,渾身輕快地去收拾行李,給二老準備各種後勤補助。
若說伺候兩位老人家是門學問。
那這門學問蘇洛已經研究得透徹得很了。
徐靜看不慣蘇洛這阿諛奉承的勁,想了想姑父的話,越發地覺得自己的丈夫不像是一個男人。
更何況。
他也已經挺久沒有讓自己體驗到女人最渴望的滋味了。
那要他和用?
她一定要擺脫他,不管他對父母多好,為了自己的幸福,這日子不能再過了。
夫妻倆自從上次分床睡之後,徐靜覺得自己就睡得特別香。
只可惜她沒有注意到蘇洛在她關上房間門的那一刻。
一直盯著房門。
若是有人仔細端詳蘇洛的神情,或許會大夏天裡打個寒顫。
一種雜糅著幸福與瘋狂的愛意,糾纏著被壓制在軀體之中最極致的恨與惡。
在空無一人的過道中。
他在盡情地釋放著自己。
惡之花的花蕊,正在開始散發出一種誘人的芳香。
第二日一早。
蘇洛就已經開著車停在了岳父岳母的樓下,等著二老提著東西下樓。
有這麼個好差使的女婿,其實也蠻不錯的。
可或許是因為頤氣指使習慣了。
岳父使喚著蘇洛幹這幹那的,卻又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不過蘇洛照單全收。
只要能夠讓自己和妻子的生活迴歸正軌,那他做什麼都願意。
揹著雙肩包,包裡裝著給二老準備的各種物資。
路上他應和著岳父的誇耀和對六峰山的點評。
又細心地照顧著容易累了乏了的岳母,端茶送水的好不樂乎。
他給岳母倒完水,看到正對著山峰拍照的岳父。
他覺得像自己這樣乖巧的女婿,他們一定捨不得丟掉。
湊上前去,蘇洛笑著想要討好岳父。
“爸,我還想什麼時候您有機會教教我攝影呢。”
他挺著胸。
任由陽光透過屋簷縫隙落在自己的臉上,他呼吸到了希望與幸福的氣息。
岳父沒有看他,繼續專注著自己的拍攝。
“攝影講究光線,只要光線好,拍什麼都好看。”
蘇洛想著找個機會和岳父討教,能刷刷好感度。
他像個虛心求教的學生,認真地問岳父。
“爸,您看我還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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