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西夏,興慶府。
這座坐落於賀蘭山下的宏偉都城是西夏前任國主李元昊在位時修建的。北抵賀蘭山,南及黃河,兼具山河之利,依託河套平原塞上“塞上江南”的農業之利,興慶府是此時的中國西北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城市,全城人口二十餘萬,雖然遠不及宋國的東京汴梁百萬人口的體量,然而考慮到西夏全境人口不過三百萬,這等城市規模也稱得上是這個時代的“超級大都市”了。
興慶府的佈置構造全部仿照大宋都城汴梁而建,整個城市的輪廓呈鳳凰形,以承天寺為鳳頭,依山帶河。城內的主要居民是西夏禁軍及其家屬,西夏的中樞官僚。這部分人大約佔了城內人口的一半。
西夏舉國上下,自民間至於上層貴族,崇信佛教,這點倒是與宋室崇道頗有不同。
慕容復很是輕鬆地就進了城,沒有暴露行跡。此時,慕容復已經用易容術改變了形貌,原本一張清俊儒雅的臉一下子變得平常,甚至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有些醜陋,整張臉乾巴巴地,十分僵硬,跟個殭屍一樣。
慕容復藉著一面銅鏡打量著自己眼下的尊容,久久無語,以手撫額。
沒辦法,李延宗這副賣相是很久以前就定下來了的,就是慕容復現在想改,也不成,只得循著記憶中的李延宗形象復刻出了眼下這副殭屍樣。
慕容覆在心裡將自己這副尊容吐槽了無數遍:這易容術也太糙了點吧,難怪之前在西夏這麼多年卻連銀川公主都沒有泡到,真就正事不幹唄。
走在大街上,舉目四顧,各色各樣的人都有,漢人、契丹人、党項人等等。而西夏王朝的統治者的來歷也很有意思,據後世考證,党項人應該是由青藏高原遷徙而來的羌族後裔,而彼時的西夏皇族卻以鮮卑人自居。
而這些人的形貌也是各式各樣。當初西夏的開國君主李元昊為了快速地從文化心理上擺脫對中原王朝的依賴,悍然下達了“禿髮令”,規定全國的男子三日之內必須遵從。一時間舉國上下,都成了清一色的“地中海”髮型。後世的蒙古、建奴在漢地搞的什麼‘留髮不留頭’的把戲,最初的靈感就是來自於這裡。
如今時過境遷,李元昊早在幾十年前就魂歸九泉,這禿髮令漸漸地也就隨著西夏舉國上下漢化程度的加深變得越來越不受重視了。再加上後來宋夏邊境戰爭的頻繁進行,越來越多的中原漢人受不了宋室連年兵戈屢敗屢戰下的橫徵暴斂,偷偷地跑到了西夏境內,如今的西夏,倒有一小半的人是中原來的漢人。因此慕容復這麼一個頂著中原男子髮髻的青袍怪人出現在大街上倒也不怎麼惹人注目。
慕容復揹著手,走在大街上,打量著眼前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
相比於以中原正朔自居的大慫,西夏這邊明顯地更為開放、包容,人盡其用,物盡其才,沒有什麼虛頭八腦的‘華夷之辨’,這也是為何西夏立國之初,李元昊憑著區區一百來萬的人口體量壓著大宋打。除了李元昊本身的雄才大略,這也是一個相當重要的原因。
僅僅以對武人的態度而論,西夏就比大宋這邊要強得多。慕容復一個一品堂的中層軍官,不僅年俸比同階文臣高,還在寸土寸金的西夏皇城有自己的獨棟別院。最重要的是慕容復化身的李延宗經常大半年不在西夏待著,可是俸祿什麼的依舊照發,可謂待遇尊崇。
慕容復正往城西自己的別院趕去,突然聽得馬蹄聲紛亂而來,雖然距離還很遠,但是這麼大的動靜落在慕容復耳中卻是無比的清晰。
慕容復不禁皺了皺眉頭:這等鬧市之中,不得縱馬,這是常識。這年頭在大街上跑馬就跟後世的鬼火少年在中心商務區飆車一個性質。而且聽這動靜,來者起碼有二十幾人。究竟是何人如此狂妄,敢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如今西夏已然大變天,早已不是慕容覆上次離開西夏前的政局。如此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傢伙,想必來頭不小。若是以往,慕容復懶得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不過如今嘛,倒不妨拿這人來投石問路。
於是慕容復背過手去,慢吞吞地在大街正中央踱著。過了片刻,馬蹄聲已經很近了,大街上的普通人也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馬隊。一眾商販、行人,頓時亂作一團,紛紛避讓,就是沒有人敢發出哪怕一聲抱怨。
慕容復抬眼望去,遠遠地一行二十七人馬隊,個個衣著錦繡,寶馬雕鞍,濺起塵沙無數。這幫囂張跋扈的對著大街上的行人呼來喝去,有那稍微躲得慢一些的人,這幫豪奴劈頭蓋臉地過去就是一鞭子。
這幫人領頭的是一位看上去約二十七八的青年,和慕容復一般年紀,高鼻深目,帶有明顯地党項人特徵。相貌麼,倒也勉強說得上英俊,只是眉宇間的那一抹驕矜之氣生生地將他的氣質拉低了。那人穿一身白袍,在一眾豪奴眾星捧月地簇擁下飛馳而過,所過之處,雞飛狗跳。
慕容復皺了皺眉頭:居然穿的是白色?
西夏國與中原不同,崇尚白色,就連西夏建國之初的國名都叫大白高國。可以說白色在西夏的地位就等於西夏皇帝的專用色,一般是在出席比如說祭祀等重大活動時才穿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而眼前的青年,明顯不是西夏的皇帝,李諒祚,年紀對不上。那又會是誰呢?
有點意思。
慕容複眼神微微一眯,頓時心裡有了主意。
於是慕容復不閃不避,繼續慢慢地向前走著小碎步。
就在此時,一個頭發斑白的老翁因為手裡抱著孩子,動作慢了一步,沒能避開迎面而來的馬隊。
那為首的白衣男子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一樣,不閃不避,彷彿面前的不是兩個人而是兩根雜草一般,而其他的隨從也是一臉漠然之色,彷彿他們早就對這樣的事情習以為常了。
在撲面而至的馬隊面前,老翁乾瘦的身子就像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那般弱小,只能絕望地用乾癟瘦小的身子護住懷裡的孩子。
眼看一出慘禍就要在鬧市中上演,所有圍觀的人都背過臉去,不忍心看即將發生的慘劇。
下一刻,一聲悲鳴,一聲慘叫,接著是‘蓬’地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不少人在心中默默地嘆息一聲,感嘆兩條生命的逝去。
然而,接下來,一道殺豬般高亢持久的慘叫讓所有人意識到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
一個老人和小孩能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眾人抬眼看去,看到了令他們永生難忘的一幕。
只見先前還飛揚跋扈的白袍男子如今已經倒在了地上,那匹看上去十分神俊的汗血寶馬正壓在他的腿上。此時的男子臉上再也沒有一絲淡漠之色,喉嚨間盡是撕心裂肺的慘叫。
和他一起的,還有幾位隨從,橫七豎八地癱在地上,運氣好一點的,只是摔了一跤,運氣差一點的則和那白衣青年一個下場,被馬壓斷了腿。
要知道就是一匹普通的劣馬都有三四百斤,像那種能夠日行千里的駿馬,配上馬鞍等東西少說也有個七八百斤,被這等重量猛地在腿上壓一下,那滋味,可以想象。也無怪乎那青年和他的隨從叫聲如此悽慘了。
慕容復放開扣著老翁的手,沒說什麼,倒是那老翁不停地對慕容複道謝。
慕容復瞥了那老翁一眼,笑了笑,沒說什麼,轉身大踏步地走向那群剛才被自己放倒的人,準備處理接下來的麻煩。
剛才馬隊踏過來的時候,慕容復以斗轉星移推氣換勁,將衝在最前面的人都丟了出去。雖然奔馬之勢,力逾千鈞,然而要知道斗轉星移連從幾百丈山崖上掉下來的兩個人都能接住,馴服幾匹烈馬自然不在話下。
那白衣男子殺豬般地慘叫了一會,用西夏語連聲喝罵,這才將已經被嚇呆了的隨從從發懵的狀態中解脫出來:畢竟在他們這些武功粗淺的西北漢子眼裡,慕容復剛才露的那一手已經可以用神蹟來形容了。
一群人七手八腳地將壓在那白衣男子身上口吐白沫地駿馬挪開,在這個過程中,白衣男子殺豬般的慘叫不絕於耳,再也沒有了先前他那漠視人命時的淡然。有些人就是如此,對別人的生命漠視,自己受不得一點苦楚,當自己地性命像被螻蟻一樣捏在他人手心時,往往比普通人更加醜態畢露。
那白衣男子被扶起來後,立馬以怨毒的目光死死地鎖定了慕容復,用西夏語對手下下令道:“把這個使妖法傷害本王子的人給我殺了!”
一群大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動,那白衣男子又吼了一聲:“你們是要違抗本王子的命令嗎?”
這聲命令下,這群人才遲疑著圍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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