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慕容復處理完萬仙大會的事情,回到客棧的時候,東方已經近乎放亮了。
卓不凡愣愣地揹著劍囊,失魂落魄地跟在慕容復身後,好幾次想開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卓先生有什麼想問的但說無妨,不必藏在心裡。”
慕容復頭也不回地對卓不凡說道。
卓不凡想了又想,千言萬語化作一聲苦笑:“事到如今,公子又何必再戲弄區區在下?久聞姑蘇慕容博通百家‘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大名,總不至於這天山童姥的成名武學也在慕容家的‘百家’之內吧?只是卓某萬萬沒想到就連姑蘇慕容氏都拜入了天山童姥門下,而且還得了真傳,慕容公子瞞著在下瞞得好苦!”
慕容復笑道:“聽卓先生的語氣,似乎頗有怨言啊?”
卓不凡心中一凜,莫明地生出一股勇氣,耿著脖子怒道:“難道在下不該有這點怨氣嗎?我一字慧劍門滿門祖孫三代六十四口人的血海深仇啊!慕容公子!當初我卓不凡投效公子門下是因為公子武藝通玄,或許有朝一日能在公子的門下覓得機緣,報此大仇。如今看來,哈哈,如今看來,倒是一場天大的笑話。哈哈,指望弟子去對付師父,可笑啊,可笑!”
慕容復瞥了卓不凡一眼,笑道:“卓先生心中所想,慕容復早就知曉。不錯,這生死符的的確確是靈鷲宮的天山童姥傳授的,不過在下與童姥卻沒有師徒名分,嚴格說來,童姥倒還需要受我這個掌門節制。這其中曲折,有些你知道,有些他日你自己再慢慢探索。”
卓不凡苦笑道:“他日?我還有他日嗎?”
“你是不是在想,我會殺了你除了你這個隱患?卓先生多慮了,先生的武功對於常人來講或許已經足以稱得上劍神,但是於慕容復而言卻還算不得什麼。”
慕容復冷笑道:“先生若是願意繼續留在慕容家門下,慕容復仍舊歡迎之至。若是先生不願意地話,也可自行離去,念在先生為我慕容氏效力一場的份上,卓先生可以自行前往還施水閣挑選一本武學秘籍。是去是留,卓先生自行決定吧!”
“你,你不殺我?”
卓不凡愕然。
慕容復淡淡道:“為何要殺你?”
卓不凡愣了半晌,終於明白:原來在真正的高手眼裡,自己是這般的微不足道,連被殺的價值都沒有。
良久,卓不凡倒提長劍,顫聲道:“卓不凡明白了,公子多保重,卓某先行告退。”
說著,卓不凡轉身欲走。
“卓先生是要到哪裡去?”
慕容復問道。
卓不凡呆了呆,張了張嘴,半晌才發出聲音來:“天地之大,隨遇而安吧!”
慕容複道:“卓先生既然不知道去哪裡,那麼我替卓先生指一條路吧!”
“願聞其詳!”
“誠如卓先生所言,如今卓先生的門派已經只剩下了卓先生一人。先生既然已經知道了此生復仇無望,難道打算從此影遁江湖,了卻殘生嗎?那樣一來,卓先生的一字慧劍門豈不徹底斷了傳承?卓先生豈不成了門派的罪人?”
卓不凡悚然動容,隨即驚怒道:“我自行自事,如何就又成了公子口中的門派罪人?卓不凡生不能為我門報仇,活在這個世上又還有什麼意思?”
慕容複道:“可笑之極!我當先生能夠在長白山苦心修煉二十餘年,必然是有大毅力的人,卻不想不過是專諸、豫讓之類的匹夫。常言道九世之仇猶可報也,若是古今的王侯將相都如先生這般,那這泱泱華夏早就不負存在了。昔者漢高祖有白登之圍,用陳平之計方才得以脫身。而後大漢休養生息,歷經四世而至漢武,乃有衛霍北逐匈奴,一血前恥。秦之先不過西鄙為宗周牧馬之野人,不齒於諸夏。自孝公至於始皇,歷經六世方致萬乘之勢。先生又何必急於先生這一世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卓不凡準備邁出去的腳步是無論如何邁不出去了。
慕容複道:“如今,我以慕容家家主的身份,誠心招攬先生,請先生以福建一字慧劍門的名義,奉慕容家為宗主,回到故地,重振一字慧劍門之榮光。先生意下如何啊?”
慕容復手一招,一面精巧的小旗出現在了手中。那黑色的絲綢面料上,一個碩大的“燕”字栩栩如生,宛如一隻振翅欲飛的燕子。
該給的臺階已經給了,就看卓不凡願不願意下了。
卓不凡看著慕容復手中的黑色小旗,思慮片刻後,一咬牙道:“卓不凡還有一個問題,請公子為卓不凡解惑。”
“卓先生但說無妨!”
“卓某請問慕容公子,我一字慧劍門以後行事是遵從慕容家的名義,還是奉的靈鷲宮的命令?”
這是卓不凡最後的底線,雖然本質上這二者沒有區別,但是卓不凡無論如何也需要一個說服自己的充足的理由。
慕容復笑道:“卓先生不必擔心,卓先生以後行事自然是奉我慕容氏的命,與靈鷲宮無關!”
卓不凡眼神閃爍片刻,終於一咬牙,單膝跪地,抱拳道:“好,如此,一字慧劍門今後世代奉姑蘇慕容氏為宗主,永不背棄!”
“我慕容復以慕容家當代家主的名義保證,一字慧劍門以後世代受慕容家的庇護!”
慕容復朗聲道。
“你回到福建之後,若是到了必要的時候,可以以方才賜予你的黑燕令尋求在當地的慕容家勢力的幫助。”
慕容復補充道。
卓不凡笑道:“家主說笑了,若卓不凡需要家主的扶持才能重振門派,那這門派復立又有何意義?卓不凡若是向家主要上一個人,一兩銀子就不是好漢!”
望著卓不凡離去的背影,慕容復嘆了一口氣:自己終究不是那心狠之人啊。
其實這種情況最好的處理方式是隨手滅殺了對方,就算卓不凡他日反叛的可能性極小,但將一個可能心存怨望的人留下,任其自由發展終究不是什麼好事。此刻慕容復總算體會到了古時候那些大膽起用降將、仇家的主君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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