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指寫字,雖然難為,在這個時代倒也並非不可能。
雖然這個時代名為武學末世,但跟後世的雙鵰時代比起來,這是實打實的高武世界。
甚至有人用一陽指的造詣來調侃,說一燈的一陽指造詣不過與段延慶、段正明相當。當然這是一句戲言,跨書論武,本就是關公戰秦瓊,沒有實際意義。
慕容復雖然也有家傳的參合指傍身,但修煉效果並不理想,甚至不如段正淳的一陽指造詣,自然也不可能以指力在這堅硬無比的大青石上寫字。
但慕容復剛才也確實是實打實地用手指在石頭上刻了字,而不是像後世的晚輩靠著化石丹作弊。
畢竟誰說指劍就不能算指力了?!
商陽劍本就是六脈中慕容復最先學習,也是用得最熟練的一劍,如今已經能夠做到隨心所欲,運用自如,自然在兩個外行人面前用一小段劍氣在石頭上刻字也不是什麼難事。
此前慕容復雖然和段延慶打過一場可從始至終都沒有動用過這壓箱底的絕技,自然不會被對方察覺,就算被發現有不對,也聯想不到那一層去。
而且應該說,目前的這個結果是今日之事最好的解決方案了,所以三人都選擇了裝糊塗。
於是三名裝糊塗的高手就這樣各懷心思地喝了一晚上酒。
第二天一早,段正淳依舊在宿醉中沒有醒來,慕容復已經站在後山等人了。
“你特意把我叫到這裡來,有什麼事要說?”
段延慶悶聲道。
“沒事就不能把你叫出來了嗎?你看這好山好水好時光,辜負了豈不可惜。”
慕容復揹著手並不轉身,輕輕一嘆。
見段延慶不作回答,慕容復輕輕搖頭:“你這人啊,真是無趣到了極點。怪不得沒朋友,誰要是想和你交個朋友那一定是無聊得要死。”
段延慶冷聲道:“我段延慶志在大理皇位,為君者,本就是稱孤道寡,不需要什麼朋友!”
“哦,是這樣的嗎?”
慕容復神秘一笑。
“那我問你,你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又在哪裡?”
這個問題本是原著中的慕容覆在參與西夏銀川公主招親時被問到的。
彼時的慕容復千里迢迢而來,尚不知所謂招親只是個幌子,公主真正的駙馬人選早已經內定。還一廂情願地做著迎娶西夏公主,借西夏之兵光復大燕的美夢。甚至眼睜睜地看著對自己情深意重的表妹投身枯井,無所動容。
當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彼時的慕容復內心一片茫然,自覺自己一生奔走,從未有過一天為自己而活,更不用說,有過一天快樂的時候。
那時的慕容復,不恰恰就是此時的段延慶嗎?不過是皮囊不一樣罷了。
段延慶被慕容覆沒頭沒腦地問到這個問題,本想發作,但不知為何,某根心絃撥動,竟然提不起一絲怒意,站在原地沉思起來。
“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候麼?”
過去的幾十年裡,段延慶沒有朋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三大惡人與其說是他的同伴倒不如說是他的下屬。沒有親人,父親上德帝早在幾十年前的叛亂中故去,唯一的親叔父枯榮大師對他不聞不問,用意不言自明。更沒有妻兒,也就談不上什麼天倫之樂。
甚至相比於某些親人被殺,滿門被滅的人來,他連仇人都沒有了,所有傷他的仇家早在過去的幾十年裡被他屠戮殆盡,也給他掙了個“天下第一大惡人”的威名。
回首往事,竟然就如這殘冬的枯山水,一片蕭瑟。
段延慶不僅心頭一片蕭然,雙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他突然心裡生出一股衝動,想要到水潭邊瞧瞧自己如今的模樣,於是撐著破損的柺杖一拐一瘸地掙扎到水潭邊俯下身去。
寒潭水淺,入目處是一張飽經風霜,傷痕累累的臉。尤其是喉嚨處的一道疤痕更是觸目驚心,當年的那一處傷險些要了他的命。他披頭散髮,不做修飾,看看眼前這人,哪裡有半分當年輕袍緩帶,風流俊雅王孫公子的樣子呢?
“這是我?”
剎那間,段延慶心頭一片恍惚。
“大理先君倒是給你起了個好名字,‘延慶’,只可惜,你卻姓段。‘延慶’之澤既然‘段’了,又何來‘慶’可延呢?”
慕容復輕聲一嘆。
就像慕容復的名字一樣,慕容一族都快沒了,復的又是什麼呢?
慕容複道:“其實你心裡早就知道,就算你殺了段正明兄弟,大理的皇位也不可能回到你手裡。就算天龍寺的幾位本字輩高僧還俗,也不可能將一國之君的位子給一個在所有人記憶中早就應該死去的前朝太子。何況這個皇太子如今口不能言,足不能行,還是一個惡名滿天下的大惡人。”
這一句話令段延慶心頭劇震,一瞬間彷彿有人用匕首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心臟,將他全部的心肝放在陽光下剖析。
“你說什麼,你說什麼?”
段延慶眼眶發紅,就像一頭給人逼到牆角的野獸,帶著一身的傷口,在一眾獵犬和獵人面前瑟瑟發抖,只有呲牙咧嘴能掩飾內心的恐懼。
“我說錯了嗎?段,延慶太子!”
慕容復面向段延慶,臉上沒有表情,故意在段字與“延慶”之間停頓了一下。
這一身成為了壓斷段延慶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段延慶一聲哀嚎,彷彿受傷的野狼,對圍獵他的獵人發起最後的衝擊。
他雙杖一撐,身形拔地而起,一雙鐵杖同時向著慕容復揮擊而去,全不似往日一杖進攻,一杖迴護的穩妥打法,這一下兇險無比,空門大開,如若慕容復還擊,必然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不想在接近慕容復周身一尺的時候,鐵杖彷彿突然觸到了一樣柔軟的事物,彷彿一堵軟綿綿的牆,但只是阻礙了一瞬,鐵杖又向前衝擊而去。
慕容復雙手齊出,連打帶消,將兩支鐵杖輕鬆抓在手裡,緊接著袖袍一拂,一股勁力將段延慶打飛出去,落在不遠處的水潭裡。
段延慶跌坐在水潭裡,也不試圖爬起來,渾身溼漉漉地呆在水潭裡,就像被剛才的那一擊打去了魂魄一樣。此時的他可就真是隻剩一具軀殼的殭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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