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州,
歷城,
懷玉給義父秦瓊診脈,
“大人這段時間太過操勞了,要多注意休養,”秦瓊萬人敵猛將,早年戰場所向披縻,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但流過的血以鬥計,留下了一身傷病。
這幾年雖然一直在調理休養,可畢竟底子虧空的厲害,這來山東巡省救災,日夜操勞,甚至親上大堤防洪累的夠嗆。
懷玉提起筆,開了幾副溫補的方子,細心囑咐。
補也不能亂補,當初秦瓊就補的大傷。
“接下來賑災撫民的事,大人就交給地方官員們就好,不要再事事過問勞心勞神了。”
秦瓊笑了笑,“聖人交給我的差事,哪能說放就放,況且看著這麼多災民我也於心不忍,這天都涼了,還有這麼多人無家可歸呢。”
“大人是從亂世中走過來的,當知道現如今雖受大災,可大家日子還是有保障的,跟大業年間相比,不知強多少倍。”
說到這,秦瓊倒是很認可的點頭,說起大業末年的中原大地,那真是處處烽火,到處流賊,當年秦瓊與羅士信跟著張須陀四處剿賊,可是越剿越多,動則萬人幾萬人甚至幾十萬流賊,
說到底本都是良家百姓,只是活不下去而已,
想當年地方大災,地方官想開倉放糧都不許,因為得先層層上報請示,然後上面還未必許可,因為官倉的糧不是地方官想開就能開的,有糧食也不一定就要給百姓吃。
“世封刺史改別駕的事已經定了,我今早剛收到的邸報,上面刊登了陛下的詔令。”
世封刺史改為世封別駕,
看似好像只是世職變了,其實秦瓊也清楚,在武懷玉長孫無忌李百藥馬周魏徵等滿朝絕大多數重臣的進諫下,李世民最終還是收回了他分封同姓異姓,親親賢賢褒獎功德的初心,
如今的世封別駕,跟之前其實已經完全是兩回事了。
皇帝最初世封宗王、功臣刺史,可是走的西漢西晉的分封路子,以州為國,給兵權給稅賦,開府置官,完全就是有很大獨立性的諸侯國。
大國三護軍府,又有親事、帳內府,兵馬可擁四千多。
分封錫土,列爵臨民,
但是現在的這個調整後的世封別駕就不一樣了,首先別駕根本沒啥實權,是個尊崇的閒職。
再者沒了護軍府等直屬諸侯的兵馬了。
然後財稅從州稅收的三分之一減到九分之一了,
自置官吏這塊,其實也改了,州縣主官和上佐,也就是刺史長史司馬以及縣令縣丞主簿縣尉,這幾個都還是由吏部任免,州中其餘官員可由別駕推舉吏部選用,而州縣流外雜任雜職這些吏員,由別駕和刺史、縣令等官一起選用。
別駕還有監察州縣官吏的權力。
但比起原來完全自置官吏的權力就小了許多許多。
而且以後世封別駕們也不用去封地安家落戶,不用致仕後回封地了。
所謂世封別駕,現在真的就成了一個榮銜,是功臣實封后的又一個世封恩賞,沒啥實權,但有不少實打實的稅賦好處的。
秦瓊現在是世封登州別駕了,
“等這邊忙完,我打算就在蓬萊住下了,”
“登州的冬天可是很冷的,阿爺若不願在長安,也可在洛陽休養啊。”
長安、洛陽,那代表著權力,
勳戚們是擠破腦袋也要留在長安這個中心的,君不見裴寂在貞觀初被李世民趕下臺後,還不願回蒲州老家請求留在長安嘛。
權貴們失勢了,才會無奈退而去洛陽,畢竟洛陽離長安也近,一有風吹草動都能馬上知曉,隨時為重返長安做準備。
只有徹底倒臺,才會想著回原籍老家做個鄉紳。
當然,那些被貶謫邊疆,甚至流放蠻荒的,那種幾乎已經是被徹底打倒的那種,比如裴寂流放靜州,後來長孫無忌他們也被流放偏遠。
登州真不算是啥好地方。
起碼在唐初如此,大唐開國才十幾年,登州都已經廢立幾次了。
而新的州治蓬萊,雖然這裡向來是天然港灣,但也是這次重立登州,才把蓬萊鎮升格為蓬萊縣,甚至成為新州治的。
就在這蓬萊港的不遠渤海里,廟島群島的沙門島,那可是歷朝以來有名的流放地。
跟敦煌、嶺南、房州齊名的。
“我在那邊轉了一圈,倒是挺喜歡海邊的,你之前說的之罘灣和青島灣開港的事,我覺得有搞頭,聽當地人說,之罘灣和青島灣居然真的常年不凍,這可是蓬萊港比不了的地方。”
朝廷之所以現在重置登州,還從文登、牟平遷到了蓬萊,也是看中蓬萊的位置,不僅是離黃河入河口近,而且北行高句麗海道這條貿易線,這幾年也是越來越重要,
不僅是貿易,也關於李世民計劃中的早晚有徵高句麗的軍事計劃有關,
蓬萊港的位置很緊要,和遼東半島遙遙相望,中間恰好有廟島群島如一條鎖鏈,把渤海圍了起來。
所以蓬萊原來就是個鎮,不是鄉鎮,而是軍鎮,駐有水陸官兵鎮戍。
現在升格為州治、設縣、開港,所圖是很長遠的。
秦瓊老家齊州歷城,距登州倒不遠,而且他早年在來護兒帳下當兵,而來護兒早年就是駐守東萊訓練水師的大將軍,後來幾度率水師浮海直攻平壤。
“再回來,已經老了。”
轉眼二三十年過去了,
“大人還很年輕啊,”
······
一名秦瓊家丁進來,“齊王前來拜訪齊國公和晉國公。”
秦瓊聽到這位王爺的名字眉頭就皺了皺。
“大人不喜歡這位大王?”懷玉問。
秦瓊嘆了聲氣,“其實我覺得陛下真沒必要讓諸王這麼小就藩之國,”
這位齊王今年才剛滿十三歲,現在說是十四,可這個年紀拜為都督齊青淄密萊登六州諸軍事、齊州刺史,正式來齊州就藩任職,就有些兒戲。
“你說聖人這次罷世封刺史,那咱這位齊王殿下還繼續任都督嗎?”秦瓊問。
懷玉點了點頭。
齊青六州都督雖然例兼齊州刺史,之前世封刺史策下,諸王們的世封是刺史職,但他們例兼所在府的都督,只是這個都督不是世襲的。
現在世襲刺史改世襲別駕了,
但對這些宗王們來說,他們都督、刺史照舊的。
“十三四歲的少年,甚至還有十二歲的,你說他們就算出京就藩,可真能挑起這都督刺史的擔子?”
秦瓊覺得,既然世封別駕,那就給諸王們這個別駕閒職就好,在地方上幫忙監察下吏治就行了。
小小年紀做都督刺史就是扯蛋,哪怕成年的親王,也應當是擇有才能經驗的步步升授,而不是直接一來就拜個都督刺史什麼的。
懷玉見秦瓊這般說,估計那位齊王是真的很不靠譜,要不秦瓊也不會有這麼大意見。
“這位大王做了什麼惹大人這般不高興?”
“小小年紀,不學無術,喜歡遊獵,好結交奸邪之人,”說到這,秦瓊壓低聲音對義子道,“伱應當知道這位齊王生母是陰妃,”
陰妃,隋朝長安留守左翊衛大將軍陰世師之女,頗有姿色,她為李世民生下第五子,冊封陰德妃,聽說還挺得寵愛。
但是,陰家跟李家卻有一段血仇,大業十三年,陰世師阻止李淵進軍關中,於是不僅逮住了李淵之子李智雲並將他危害,還挖掘了李家祖墳。
李淵攻入長安後,將陰世師斬首,並將陰家女眷沒入掖庭,後來陰氏跟楊氏等一些人分到李世民府中,還得了寵封了妃。
“嗯。”懷玉點了點頭,表示知曉這段。
“陰妃有個弟弟陰弘智,如今是檢校吏部侍郎,兼齊王府事,”秦瓊說到這人又再次皺眉,“這人當年僥倖沒死,還藉著姐姐的恩寵而仕途高升,可此人品德不行,”
秦瓊不會憑白誣人清白。
李祐年紀尚輕,來齊州就藩,陰弘智暗裡讓他招募死士以自衛,還特推薦了自己的妻兄燕弘信為他奔走謀劃,招募死士,李祐聘為司馬。
陰弘智又推薦了薛大鼎為齊王府長史,
又有昝君謨、梁猛彪因善騎射而被網羅府中。
“這次黃河大水,齊青六州也有不少縣鄉受災,可這位齊王卻仍整日忙著遊獵,甚至還帶人駕船出海去捕鯨,
而薛大鼎、燕弘信等人不僅沒能恪盡職守,反而趁著災情,打著王府旗號,大發災難財,放高利貸、低價半買半搶兼併土地,甚至販賣人口,高價販賣糧食藥材等,
甚至是這些人居然膽大到偷盜救災官糧。”
秦瓊身為前宰相,如今的巡省撫慰大使,對他們的這些勾當還是知曉了一些。
“既然大人知曉了這些蛀蟲,那就發現一個按死一個。”
武懷玉直言,用不著直接對準那位齊王,那是皇帝的兒子,直接先搞齊王的舅舅、舅舅的大舅子小舅子,以及他招的死士心腹等,
殺雞儆猴,
說來李祐也還算武懷玉半個門下弟子,
只是武懷玉向來不喜歡這傢伙,有些人,三歲看大七歲看老,他早就看出李祐的性子,
更何況歷史上這位更是敢公然在封地造反,然後被親爹李世民給殺了的,
所以別說他才滿十三歲,但秦瓊說的那些,武懷玉全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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