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
白鹿塬上,
武懷玉騎馬帶著劉仁軌來到塬上,前來拜訪義父秦瓊。
秦瓊莊園就在武懷玉長坳莊子旁,
長坳因埋葬李虎而改名萬壽塬,後來又因李淵在此射白鹿而改名白鹿塬,長坳在這條塬的東南隅最低處,
但風光獨好,
“南屏荊浮,西望嵯峨,紫氣東來,”
劉仁軌對地理挺有研究,甚至還會點看風水,他在馬上遠眺朱堡中寨東南而下,經西王坳至長坳,三條水脈線之湧動,浩浩蕩蕩,氣勢磅礴,遇塬而阻,在此全盤盡收。
“真寶地福祉也。”
劉仁軌在三原當了兩年縣令,當年不止一次來過白鹿塬和長坳,但每次來,都還是很感嘆。
“聽說以前長坳在白鹿塬上都挺窮的,可這幾年在武相公和秦相公的帶動下,這裡現在可謂是大變樣。”
和龍橋如今的興盛熱鬧相似。
長坳也是一條重要的交通線上,三原龍橋、長坳、耀州南北一線,或是東路從長安經灞橋、高陵、陂西經清河直通王店、長坳,北上耀州,
東西兩條交通線,從長安到耀州宜州,都要經長坳,得天獨厚的交通和區位優勢,再加上武懷玉和秦瓊兩個莊子建在此,開設商鋪,建立旅店、飯館,形成了集市,
南下駝隊、馬幫、毛驢馱隊和車隊,帶來北邊的皮毛、山貨,還有同官的煤炭、耀州的陶器、榆林的冰鹼、鹽州的青鹽,陝北的甘草,渭北各地的藥材,
南方來的布匹、絲綢、日用百貨,茶葉竹器等,這裡也成為塬上最熱鬧的市鎮,
雖還不及龍橋,但已經是三原縣僅次於龍橋的熱鬧市鎮。
都說一鯨落,萬物生。
同樣的一顆參天大樹長成,也能庇護一方風雨,
有秦武兩位宰相家在這,使的這個長坳市鎮異常繁榮,店鋪如林,商賈雲集,許多富戶遷入。
這裡還有秦瓊夫人興唐縣主資助建立的一座佛寺,也有武家資助修建的一座道觀。
“長坳市鎮有如此興盛,都是秦武兩家的庇護,”劉仁軌感嘆道,這話挺公道,如果沒有秦武兩位宰相庇護這裡,隨便一個胥吏都能把一個市集搞黃。
正是有了兩位宰相的庇護,甚至是帶頭經營,這裡才能不斷聚集這麼多商賈,開起這麼多店鋪,南來北往的客商、貨物也都願意來此,不用擔心被盤剝、敲詐等,甚至四方百姓也願意來趕集,帶些土產交易。
市集前期有足夠的保護,才能成長,而經過幾年時間,如今真正形成了規模後,有了名氣,大家也就習慣過來,形成固定的路線後,
其它地方想要再取代,或是再起一個新的集鎮就難了。
畢竟這樣的集鎮,其實二三十里地內,往往也只能聚的起一處。
“長坳能興盛,有三點很關鍵,首先這本身是處於交通要道上,有區位優勢。其二,得有人帶頭引領,否則也聚不起這些商家。再一個就是得有人護著,不如今天這個胥吏來收錢,明天那個村裡大姓豪強來攔路,後天旁邊駐軍什麼的再設卡攔路收費,
甚至奸商刁民還敲詐勒索,那誰還敢來?”
不管是哪方勢力,都有可能讓這裡難以起來。
建立一個市集,並讓他熱鬧起來很難,但要搞黃卻很容易,
這裡正是有秦瓊武懷玉這兩直達天聽的宰相的護著,才讓這裡幾乎形成了一個特區,沒有人敢到這來撒野,而武懷玉又早看中這裡的區位優勢,有意築巢引鳳,帶頭髮展,帶動其它商家,這才有瞭如今局面。
秦瓊可是在白鹿塬這裡休養了很長時間,誰敢在這撒野?
平時三原縣吏都不敢輕易踏進長坳市鎮,這裡由武家牽頭組成的商會自治管理,不用衙門胥吏來,商會每年也會主動給縣衙交一筆錢,
甚至稅收這塊,都是商會這邊代收代繳,
不受打擾的市鎮,這幾年發展迅猛,跟龍橋是比肩奮進,比翼齊飛。
塬上的一顆明珠。
長坳東北,趙氏河畔,
秦家莊園,佔地四十八畝的莊園,歷經數年營造,栽花植樹,修建門樓,有書堂、魚池、望月樓,亭臺閣榭,在這關中渭北的旱塬上,硬是造出了一方江南園林的奇巧,秀美幽雅。
莊園裡,甚至都還修了幾座地坑窯洞。
武懷玉到來,讓秦瓊很高興。
“義父氣色不錯。”
“嗯,離開長安後,感覺舒暢多了,騎馬射獵,心情開闊。”
秦瓊引著懷玉進莊園,各處參觀,看的出這園子確實適合休養,造的非常好,估計也花了許多錢,相比起武懷玉在不處的長坳莊園,那真是天差地別。
武家那莊子,非常普通,也就是在長坳乾溝裡,沿崖修了一排靠山崖窯洞,再圍了點院子,另外修了些糧倉等。
“你來的正好,我最近正打算在這搞個大工程。”
秦瓊說的大工程,是打算跟武懷玉一起,把他莊園東面塬下的趙氏河攔截,修個水庫。
趙氏河是石川河支流,河谷狹深,水源主要是山洪,故流量不定,逢夏、秋雨季,水量很大,洪水還能成災,淹沒下游農田,但旱季時又往往沒水。
白鹿塬長坳這邊看著塬下的這條河經過,卻又用不上水,乾瞪眼。趙氏河經過長坳後,往東南拐了個大彎,匯入富平的石川河。
“我找人算過,咱們就在長坳上游點建個壩,攔河蓄水,夏秋雨季時還能防汛,又能旱季灌溉。”
“這工程也不大,農閒時修建,頂多三年就能修好,”
“修成後,可以灌溉長坳下游的荊山塬和對面的地,大概能灌五萬畝地,”
這水庫修在長坳,但卻不能灌溉長坳,不過秦瓊和武懷玉的莊子雖建在長坳這上面,可在下游的荊山塬和石川河東岸,卻也有許多田地,
旱季河流缺水,如果能攔趙氏河修個水庫,確實能夠緩解這個用水困難。
秦瓊和武懷玉還有諸如興唐縣主、武懷義、武士恪、程處默等都在這下游有不少地,各家加起來得有小兩萬畝。
白鹿塬、荊塬雖相比起陝北的黃土梁,這裡的塬還是很平緩的,但乾旱缺水也一直是個大問題。
土地貧瘠乾旱,完全靠天下雨,這就使的種小麥並不合適,這邊主要還是種蕎麥、大豆、高粱、黍子、糜子、穀子等為主,
這裡的百姓一天兩頓,不是小米稀飯就是黃米饃,要麼就是高粱飯,或是蕎麥麵。
一天兩頓稀,搭著野菜,如今有祥瑞糧食,塬上在武家秦家的帶動下,百姓開始種紅薯土豆玉米這些,大家這小米稀飯里加上紅薯,或是直接加點蒸土豆,比前強不少。
“塬坡地灌溉條件差,全靠天吃飯,如果能修起這個水庫,起碼長坳以下的的荊塬和右岸那一大塊,五萬畝地都能灌上,百姓們聽說後,都很積極,願意出工,”
秦瓊建議上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下游能灌溉受益的百姓一起修這水庫,將來修好後就有免費用水。
或者說,下游的一些地主大戶集資出錢,請人修水庫,以後下游用水,都要交錢,收的水錢再還給出錢的,另外部份用做維護水庫。
兩種方案。
“這是好事,應當縣裡帶頭組織牽頭,向上面請拔筆錢糧,再徵發百姓傜役,”劉仁軌覺得這種興修水利的大事,其實可以列為縣裡的專案,
秦瓊卻覺得受益的只是下游五萬畝地,如果讓三原和富平兩縣的百姓都來做役修水庫,不免擾民。
“誰受益誰出力嘛,其實修這水庫也費不了多少錢糧,主要是需要較多的人力,”
“這事,可以把下游這五萬畝地的田主,都召集起來商議一下,”懷玉道。
今天來呢,一來是來看望下秦瓊,二來也是跟他商議一下兩稅新法試行的事情。
“新稅法這麼快就開始試行了?”秦瓊有些意外,他現在呆在鄉下很瀟灑,兩耳不聞國事,也免的煩擾。
“這事是好事,我現在呆鄉下,跟平民黔首接觸的多,也知道大家確實很不容易,如果改成兩稅法,按財產、按田畝來徵稅,而不再是簡單的按人頭徵稅,確實更合理,
百姓們的負擔也沒那麼重了,我支援你。”
秦瓊表示他在三原縣的莊園田地,也會主動按畝納兩升地稅、兩升義倉糧,來向衙門納糧。
“我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義父深明大義。”
秦瓊擺擺手,“其實就算按畝納糧,也不過一畝兩升,加上義倉糧也才畝納四升,就算塬上旱地,畝產也最少有七八斗的,就算跟佃戶五五分成,不也一畝能收三四鬥,這畝納四升,也頂多就是一成稅,
對於我們這些擁有很多田地莊子的貴族地主來說,算不得什麼。
但平頭百姓,一丁兩石粟兩丈絹三兩綿,卻是很大負擔,尤其是沒有田地,那負擔更重。”
“義父,其實納糧倒是簡單,我更想請義父能夠幫忙另一件事。”
武懷玉希望秦瓊能夠幫忙把他名下的田地,甚至莊子鄉鄰的田地情報,也能摸底上告,甚至能夠幫忙監督縣衙清量戶籍人口、清丈田地,劃分田等,以免有人趁機弄虛做假。
“新稅法要能夠順利推行,最關鍵的還是戶籍人口、財產定等,以及田畝數量、田地劃等這些能夠真實準確,
如果這賬期不對,那按此徵稅,猶如緣木求魚,又如何能夠準確,”
他讓趙仁本帶著三原縣官吏胥吏和地方里正村長們一起清查,也已經向皇帝申請,從長安省部臺司抽調一批精幹令史吏員等,前來三原縣負責監督核查。
但他覺得這還不夠,他還要向秦瓊等地方上的地主士人百姓等,請他們幫忙監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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