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廷雖然沒錢,冊封隊伍卻很龐大。
因為南來之人,往往拖家帶口。他們不僅到南京冊封吳王,更是把全家都搬來南京!
姚明恭為了離開北京,賄賂薛國觀三萬兩白銀,並承諾在趙瀚那裡為其美言,終於獲得冊封吳王的正使之職。
姚明恭帶著全家南下,家產只裝了四船,浮財僅值萬餘兩。
算上他用於賄賂的銀子,也就幾萬兩財產而已,在大明高官當中著實顯得清廉。
這貨的老家被張獻忠佔了,又不敢留在北京,只求舉家定居於南京。
“姓趙的還是不見咱?”太監杜勳問道。
姚明恭嘆息:“還是不見啊。南京士子請願,希望趙瀚受封吳王,結果被他關了半個月。”
杜勳是冊封隊伍的副使,以前做過監軍,後來又做尚膳監掌印,他能來南京是賄賂王承恩,用了六艘船來運送身家財產。
杜勳焦躁道:“這賊廝,又不見咱們,又不抓咱們,他到底想要做甚打算?”
“他沒把朝廷放在眼裡,也不把吳王爵位當回事,更視咱們這些天使為跳樑小醜。”姚明恭倒是琢磨清楚了。
杜勳問道:“你那位親家(熊文燦)呢?”
“他也只是在南京閒居。”姚明恭頗為無奈。
熊文燦滿心以為,憑藉自己跟趙瀚的“故交”,肯定能夠討得一官半職。
結果趙瀚公事公辦,讓熊文燦從吏員做起,把這位老兄氣得想要吐血。他都一把年紀了,還能活多少年?從小吏一步步爬起,混到死最多能做知府,死得早連知州都當不上。
趙瀚經常破格啟用大明舊臣或士子,但必須符合以下條件之一:
第一,政績斐然。且政績不是吹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主要看當地民生狀況如何。
第二,著書立說。比如吳應箕、張國維、方以智、茅元儀,分別在經濟、水利、物理、軍事方面有著作。
第三,能力突出。張秉文已經做到安徽布政使,劉寰擔任湖南省工商廳長。
人家馬士英自知名聲不好,主動請求做小吏,態度積極良好,已經當了淳化鎮鎮長,下一次升遷妥妥的縣官。
熊文燦張口就要官,你他媽算老幾啊?
杜勳又問:“聽說張溥也在南京北走?”
姚明恭不說話。
姚明恭以前是楊嗣昌的人,現在是薛國觀的人,跟張溥屬於政治死敵。
正使姚明恭、副使杜勳正在瞎著急,許作梅卻脫掉大明官服,只穿儒衫就想去投靠趙瀚。
許作梅是今年的新科進士,被選進行人司做官,無非就是傳達皇命跑腿兒的。
“河南儒士、新科進士徐作梅,求見順天應民大都督!”許作梅趴伏在都督府前,屁股朝天,長跪不起,手裡還拿著一封信件。
衛兵提醒道:“這位相公,若是給都督寫信,把信投在門口的信箱裡便可。”
許作梅跪直了說:“這位將軍,在下有大事相告,請求將軍轉呈書信。”
衛兵見他講得煞有介事,於是不敢怠慢,便幫著把信轉呈進去。
片刻之後,衛兵又出來了,把信憤怒扔回,氣呼呼說:“快滾!你這酸儒,害我也吃了掛落!”
許作梅依舊跪在那裡,痛哭流涕道:“趙都督糊塗啊!”
這廝眼見趙瀚不接受冊封,於是放棄大明臣子的身份。還在信中詳細介紹北京情況,勸進趙瀚稱帝,然後誓師北伐,一舉滅了大明江山。
他居然想撈一個勸進之功!
歷史上的許作梅,麻溜投靠李自成和多爾袞。而且,積極參與南北黨爭——清初黨爭,是明末黨爭的延續,一直從順治朝持續到康熙朝。
滿清入關第二年,南北黨爭就開始了,算是繼承大明的優良遺產。
到康熙朝更有意思,漢人黨爭、滿人矛盾,兩股爭鬥糾纏融合,把康麻子搞得焦頭爛額。
剛開始康熙還比較稚嫩,一口氣殺了幾十個。漸漸手段高明起來,利用黨爭清理滿人權貴,等皇帝獨攬大權之後,滿漢官員全都嚇得變成哈巴狗。
在都督府門口哭泣一場,許作梅只能回到臨時住所,重新穿上大明行人司的官服。
翌日,他又脫掉官服,穿著儒衫跑去都督府下跪。
還沒等許作梅跪下,就看到幾個小孩,揹著書包從都督府側門的巷子出來。
“太子?”許作梅揉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太子不是誰都能見到的,許作梅也只偶然看過一次。他不敢確認,連忙回去報信,姚明恭和杜勳得知情況,於是結伴跑去都督府蹲守。
一直蹲到傍晚,那些小孩終於放學。
杜勳驚道:“不止是太子,皇子和公主都在。”
姚明恭疑惑道:“趙瀚不軟禁皇室,還把皇子皇女送去讀書?”
“要不要上去拜見?”杜勳問道。
“不可,”姚明恭驚駭道,“若是拆穿皇子皇女身份,我等恐會招來殺身之禍。想要活命,此事不可外傳,兩位切記!”
許作梅和杜勳連連點頭,他們若是不怕死,就不會千方百計來南京了。
三人繼續回去商量。
姚明恭說:“趙瀚看來真不願受封,這北京我也不回去了。咱們就各自散了吧,我手裡還有些銀子,或許能尋到營生過活。”
“散吧,散吧。”杜勳也覺得沒意思。
杜勳帶了六船財產南下,還從老家弄來個侄子。他打算就在南京安家,把侄子當兒子養,老老實實做生意延續香火。
只有許作梅傻眼了,他手裡沒錢啊,在南京吃飯都成問題。
兩位大佬各自離隊,跑去外城置辦房產,並且還去官府落了戶籍。
剩下的人,愛去哪兒去哪兒。
許作梅盤纏用盡,眼看著要餓肚子,只能擺攤寫字抄書,最後在書坊找到個排字校對的工作。
朝廷派來的冊封隊伍,就此自動散夥。
……
都督府。
“編撰華夏通史?”張溥驚道,“那可不好做,非得有幾十上百人一起編撰不可。”
趙瀚搖頭說:“並非通史,而是史學教材。而今南方的中學,還缺一門歷史課。讀史使人明智,士子怎麼不學史呢?”
張溥疑惑道:“歷朝歷代,史料浩如煙海,如何能讓學童幾年就學完?這歷史教材不好編啊。”
大明士子,蒙童時期就接觸歷史,但那屬於提綱性的歷史故事。
脫蒙之後反而不讀史書,只抱著四書五經研究。一個進士考出來,有可能還不知道王安石變法,真正研究歷史的全部屬於博學之士。
張溥有很多思想觀點,改革科舉就是其中之一。
當然,他的改革科舉,是摒棄時文(考試範文),讓士子認真學習儒家經典。同時,還要講求學以致用,多多瞭解歷史和雜學。
趙瀚說道:“既是十多歲的孩童,自然不可能讓他們通讀史書。就拿唐朝來說,講李淵如何起兵的,講李世民如果奪位的,再講一下武則天、李隆基便可。”
“貞觀之治要講,安史之亂要講,其餘皇帝就沒什麼可講了。魏徵這些名臣,可以撿幾個出來說。還有就是李白、杜甫,通通歸入唐代文學。”
“再從唐史當中,挑選軍政內容。講講三省六部,講講租庸調,講講府兵制。《食貨志》也不能漏掉,講講唐時的經濟民生、百工百業。”
張溥有些明白了:“中學歷史教材,就類似一份史學大綱,讓學生對歷朝歷代知曉一個大概?”
“對,正是如此,”趙瀚笑著說,“所有中學畢業生,都要對歷史有大概瞭解。至於深入研究,有志者自然會去學,今後的大學會設定文史科。”
張溥說道:“我要十個人。”
“好,十個名額,先生可自行招募。”趙瀚當即答應。
張溥這種名士大儒,確實才華橫溢,也確實思想先進,但又沒啥主政地方的經驗。
安排什麼職務都不合適,乾脆讓他去編課本,有事忙起來才不會瞎蹦躂。
至於頭銜嘛,跟錢謙益一樣,也直接封為翰林院碩士。
趙瀚提醒說:“記住,編撰歷史課本時,要貫徹一個理念。王朝興滅,無非民心得勢。百姓過得不好,皇帝即失民心。民心一失,天命便失。歷代開國君主,不僅打仗厲害,也肯定寬以治民,如此才能獲得民心,才能獲得天命而開創新朝。”
張溥思慮道:“既如此,暴秦如何一統?”
趙瀚笑道:“都說秦始皇殘暴,六國君主就仁善待民嗎?秦國耕戰,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雖然法令嚴苛,於民卻並無大害,立功反而能得更多好處,自然官吏勤政、將士效死。秦朝二世而亡,是那一套耕戰獎懲無法延續,六國統一了哪來的仗打?而且,秦朝徭役過重,百姓無法休養生息。”
秦朝滅亡是多方面原因,趙瀚只不過定一個基調而已。
相比起秦朝,趙瀚的農兵制也會逐漸取消。這是個緩慢過程,每年減少村鎮農兵比例,讓農民有更多空餘時間做工賺錢。
張溥領命編歷史課本去了,沒有這位復社領袖帶頭,其餘士子能掀起什麼風浪?
無非發發牢騷而已,趙瀚都懶得理會,更沒有必要抓人下獄。
動輒抓人,屬於無能的體現。
那些士子如果真敢越線,就不是坐牢那麼簡單,礦工套餐走起!
(求月票。)
本章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