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排瑤的最美莎腰妹,還在選舉當中。
這事兒辦得挺熱鬧,先在各“龍”選舉,再角逐出各“衝”、“排”優勝者,最後八排二十四衝進行大比拼。
趙瀚不可能慢慢等著,一路坐船繼續南下。
過了清遠之後,船隊在三水縣的西南水驛停靠。名字就叫西南水驛,小鎮則叫西南鎮。
休息一夜,翌日出發改走陸路。
趙瀚坐在馬車上,只前行兩裡地,車伕突然踩剎車:“聿!聿!聿!”
“怎麼了?”趙瀚掀開車簾問。
“前面有人!”
“快保護總鎮!”
“列陣!列陣!”
親兵們飛快行動,將趙瀚的馬車團團圍住。
趙瀚走出車廂,站在車伕身邊眺望,卻見前方有數百農民跪著。
“不必驚慌,都讓開。”
趙瀚雖然這麼說,在越過侍衛的瞬間,卻不由伸手按住刀柄。
那些農民跪待許久,見趙瀚遲遲不肯過去,於是他們就爬起來,跑了一段距離又重新跪下。
“趙天王,冤枉啊!”
“請趙天王為小民做主啊!”
“……”
能在路上候著喊冤,而且召集幾百人,至少說明兩個問題:第一,西南水驛的驛卒,暗中給這些農民報信;第二,這些農民攔駕喊冤,背後肯定有宗族勢力串聯。
趙瀚是昨天下午抵達西南水驛的,半個下午外加一夜時間,組織數百農民跑來攔駕。這些農民,本就是一股勢力,趙瀚不可能聽信他們的一面之詞!
不過趙瀚卻和顏悅色,微笑道:“有什麼冤屈,推個首領過來說話。”
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站起來跑幾步,在趙瀚面前跪下:“趙天王,草民是石塘村的村民陳福順……”
幾個字的粵語,趙瀚倒是能猜出來,一大段話那就完全抓瞎了。
隨行翻譯來到趙瀚身邊,呵斥道:“你一句一句說!”
此人陳述良久,終於把前因後果說清楚,卻是去年發生的一樁舊案。
兩個村落,為了方便理解,便稱之為上河村、下河村。
去年旱情嚴重,上河村截斷河流,用以澆灌水田。下河村不忿,前去爭水,被打傷二十餘人。
鬧到官府,知縣不予立案。
因為按照朱元璋的《教民榜文》,鄉下這種糾紛,不能隨意報官,須交給鄉老評斷。若繞過鄉老而告官者,杖責六十,發還給鄉老評斷。
於是,被搶走水源,還被打傷二十餘人的下河村民,又在知縣那裡吃了一頓板子。上河村的鄉老勢力更強,下河村失去水源、被人歐傷,最後還要湊錢賠付湯藥費。
這事兒沒完!
秋收時節,下河村的稻穀減產七成以上,上河村卻沒受到太大影響。於是,下河村的村民集體出動,直接跑去打穀場搶糧食。
這招出其不意,打得上河村措手不及。
數日之後,上河村召集人手報復,下河村吃了大虧,於是下河村又召集人手。連續幾個回合,參與械鬥的越來越多,最後雙方爆發三千多人的大戰,一共牽扯進來四個村子。
死了五十多人!
知縣終於出手,不問青紅皂白,械鬥雙方各抓捕十人,秋後處決。
雙方皆不服,去找巡按御史伸冤,巡按御史把案件捅到大理寺。但是,巡按御史也在偏幫,死亡五十多人的械鬥,上報時只說死了六人,並且還幫著上河村說話。
只因上河村,有人在朝廷做大官。
最終,大理寺讓知縣重審。上河村只處斬一人,剩下九人無罪釋放,下河村則被處死十人。
“趙天王,你給評評理,”陳福順說,“我們村子,先是被搶水,後是被打傷。就算搶糧食不對,也是被餓極了逼的。就算各打五十大板,我們也認了。憑甚他們只殺一個,我們村殺了十個!大明朝廷腐朽不堪,今後我們村只認趙天王,求趙天王做主!”
“求趙天王做主!”數百農民跪地大呼。
趙瀚面無表情道:“誰教你說剛才那番話的,讓他自己來喊冤,這些士紳別想躲在背後。我這就回西南水驛等著,讓那些鄉老士紳們自己來。”
陳福順愣了愣,隨即磕頭大呼:“求趙天王做主!”
趙瀚懶得理會,轉身就走,坐著馬車回驛站。
在驛站等待半日,陸續來了幾個鄉老。他們想說話,卻被勒令閉嘴,一起在驛站繼續等著。
至第二天,械鬥雙方的村落,十多個士紳都到齊。
“分開審問!”趙瀚下令。
由於官吏、宣教員和農會骨幹不夠,三水縣這邊,只有費如鶴任命的一個代理知縣。這種屬於戰時任命,主要是為了接管檔案和庫房。
至於分田,估計還要一兩個月,才能分到三水縣周邊村落。
十多個士紳,足足分開審問一天。
各自供詞對不上號的,就重新繼續審問,足足審到第二天大半夜。期間只能喝水,不能吃飯,也不能睡覺。
陳茂生拿著最終審問結果,苦笑道:“百年積怨,說不清楚。哪邊做的官大,哪邊就仗勢欺人。這次你吃虧,那次我吃虧,總體來說,下游村落吃的虧多些。”
“那些跪地喊冤的,是自耕農還是佃戶?”趙瀚問道。
“大部分是佃戶,”陳茂生說道,“有少數佃戶,身份極為複雜,在江西分田沒遇到過。”
趙瀚有了興趣,問道:“如何複雜?”
陳茂生解釋說:“這裡的宗族勢力極強,每個宗族都設定有公田。部分血緣較近的族人,可以佃耕族中公田,田租收得相對較低。因為不用繳納田賦,不用服徭役,他們的日子,甚至比得上江西的小地主。如果遇到災年,他們能獲得族內救濟。甚至想做生意,還可以去祠堂借錢。”
趙瀚說道:“宗族利用公田,控制血緣較近的族人,如此形成大族的凝聚力。又各自用私田,控制其他佃戶。因此每逢械鬥,就能一呼百應,召集上千人打架?”
“就是這樣!”陳茂生點頭說。
可以把宗族比喻為修仙門派,宗內人口是核心弟子,血緣較近的是內門弟子,血緣較遠的是外門弟子。
有族產,有族田,以此作為掌控手段。還開設私塾、修橋鋪路,聚攏人心又控制一切。普通佃戶被盤剝,還得對地主感激涕零。階級矛盾,直接向外轉移,人心不定的時候,就跟隔壁村打一架。矛盾都轉移到隔壁村,如此形成兩村世仇。
公審大會什麼的,在這裡搞不起來。
因為佃戶被盤剝得再慘,他們也不嫉恨地主,而是嫉恨隔壁村的村民。似乎他們日子過不下去,都是隔壁村給造成的。
“這有點難以推進啊。”陳茂生嘆息道。
趙瀚說道:“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各家主宗成員,一半直接殺了,一半抓去挖礦。”
陳茂生苦笑:“這些士紳,可都有善名。修橋鋪路,賑濟鄉鄰,傳播教化,這種好事他們一直都在做。”
“做善事就能抵罪?罪名現成的,煽動百姓械鬥,造成數十死傷,”趙瀚這次打算下狠手,“解決主宗之後,立即給百姓分田,把主宗的房產、店鋪,也全部拿出來分。還有,今後繼續械鬥,不僅要誅首惡,參與之人一個也不能跑。械鬥一次,就沒收他們每人一畝田!”
解決主宗,是瓦解首腦。
分田分產,必然導致宗內子弟、血緣較近、血緣較遠的三種人心理不平衡,內部矛盾就產生了。而普通佃戶,則被完全收心。今後宗族想聚起來鬧事,估計內部就要打起來,根本別想一致對外。
三水縣距離廣州不遠,趙瀚直接調集軍隊,開始在鬧事村落“處理”糾紛。
那個帶頭跪地喊冤的陳福順,就是血緣較近的佃戶。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老祖爺一家,被趙天王的大頭兵抓走。本來心中憤恨,覺得趙天王也偏幫隔壁村,誰知當天就有人來宣傳分田分產。
把老祖爺家的田分給自己?
陳福順愣了半天,突然覺得老祖爺被抓是件好事,而且最好全家這輩子都別放回來。
分田期間,陳福順又很憤怒。
憑什麼普通佃戶,跟他分到的田畝數量一樣?明明這是自己的族田,自己的血緣要近得多。
很快,陳福順的怒火又熄了。因為他發現,宗內子弟分到的田產,居然跟自己也是一樣的。這不就心理平衡了嗎?
不但心理平衡,而且暗自竊喜。
很快他又眼紅了,因為宗內子弟,竟然可以分到店鋪。鎮上的店鋪數量很少,肯定不夠分,但沒有分到的宗內子弟,也能分到一部分浮財。
整個分田過程,都顯得極為詭異。
除了族外佃戶只是歡喜,其他人全都喜怨交加。因為都拿到了好處,所以他們不恨趙瀚,而是彼此相互怨恨。
這兩個村,純屬撞槍口上,被趙瀚殺了立威。
不可能在廣東都這樣殺人分田,剩下的那些大族,趙瀚打算強行移民去湖廣。湖廣的部分大族,也會打散了遷去別的州縣,反正湖广部分州縣人口奇缺。
兩個“示範村”的分田工作,趙瀚扔給陳茂生處理,他自己則去廣州跟商賈們友好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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