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對對對,分明就是念珠,呃……楊大人送的念……念珠……”。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永福公主心裡怦地一動:念珠,念朱,楊大人念朱……,是這個意思麼?他是秀才出身,這些借物喻情、拐彎抹腳地手段他一定懂的。
永福公主的心又怦怦亂跳起來:若非如此。明明是一串手鍊,他為何非要說是念珠,莫非……莫非他在向我暗示什麼,我卻沒有聽個明白?
楊凌的話重又在耳邊響起:“這是一串念珠,楊凌無意間尋到,覺得與殿下最是相配,是故冒昧奉上,但願殿下不嫌棄。”
念朱、相配、但願我不嫌棄。哎呀,他是一語相關麼?如果是那樣,我毫無表示,他必定要心中失望了,我……我真的是好笨!
朱湘兒無意中一句話,永福公主浮想翩翩,一顆芳心患得患失地,又復懊惱起來。
楊凌到了永福面前。不知是不是因為對她的境遇心感愧疚的緣故,侷促木訥,難以言語,一離開庵堂,頭腦卻又恢復靈活起來。楊凌不知長壽宮現如今情形如何。匆匆趕去一看,由於方才地議禮,祭拜活動徹底破壞,官員們都已不見了。楊凌向小太監打聽到正德現在西暖閣,便急急趕去。
正德被這幫官員的無理取鬧氣的發昏,見了楊凌時還無精打彩的,楊凌好言寬慰一番,簡單介紹了下霸州情形,隨即請求告假幾天,順便把霸州詳細情細整理成冊,然後再繳覆聖旨。楊凌連大年都是在外邊過的。正德皇帝每有要事,常要楊凌在外奔波,心中也覺過意不去,自然並無不允。
楊凌自乾清宮出來,繞到前殿,有意地往武英殿一看,焦閣老果然正在殿門口兒打晃,一見楊凌到了。才轉身往殿內走去。楊凌也不言語。腳步一轉,也跟了過去。
一進武英殿。焦閣老就急不可耐地打發了小太監出去,然後焦灼地問道:“國公,今天地情形不對勁兒,一開始不過是幾個沽名釣譽的官兒被皇上斥責,有些惱羞成怒罷了,可是後來滿朝文武群情洶洶,分明是別有所圖。門下看到許多劉瑾的人也圍著楊廷和、王華,要求他們帶頭向皇上進諫,不懷好意呀”。
楊凌每次來,焦芳都要親手為他斟茶,這次是真急了,憂心忡忡地,也顧不上這些禮節了。楊凌瞧他急地團團亂轉,不由笑道:“呵呵,我自然知道,這事都不用拿腦子想,劉瑾肯鼓動支援,還能是好事嗎?”
焦芳奇道:“國公看出來了?那……您怎麼不阻止呢,以您的威望地位,若是出面安撫,再加上楊大學士和王尚書對您十分推崇,必定隨之應和,劉瑾地奸計怎能得逞?現如今那些人抬出來的全是冠冕堂皇地大道理,楊、王二人正當其位、身不由已,明知是為虎驅羊,甚至陷身其中,也不得不答應下來。
唉!依門下之見,劉瑾必是覬覦禮部尚書之位,這可怎麼辦呢?皇上正在震怒之中,李大學士還未趕回來,國公不能言政,門下孤掌難鳴。說不定劉瑾能一箭雙鵰,順道把楊大學士也一起拉下馬,清流派要是被徹底打垮,國公的大計來日就更難實現了”。
楊凌坦然自若地一笑,說道:“閣老請坐,何須憂心?”
他翻過茶杯,悠悠然為焦閣老斟上一杯茶,一邊推茶過去,一邊道:“何須來日?我,準備動手了!”
焦閣老一怔,失聲道:“現在?李大學士還未回來,少一個助力,另外,總要一個契口突破,這時機……”。
他目光一閃,忽地說道:“國公莫非也要利用百官議禮,迫皇上下罪已詔的機會?”
楊凌沉靜地一笑道:“正是!”
焦閣老疑道:“皇上今日雖是一番好意,可是所言所行卻有悖於孝行禮道,百官以此為據向皇上施壓,目的各一,理由卻相同,理字在手。無往不利。
然而當今皇上最恨別人挾據以制,愈逼愈抗,劉瑾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想利用九五至尊無上之權,來壓制百官掌握的禮,趁機把清流一派撤底打垮。
國公,他們手中地利器,一個是禮。一個是權,國公要插手其中,要以何目的?如何以制劉瑾?門下……實實的想不通,這件事要怎麼做才能把火引到劉瑾身上?”
楊凌哈哈大笑,說到:“閣老,我就知道你會有所疑問,怕你沉不住氣,才來知會你一聲。現在地朝堂。一場議禮,各懷目地,刮的是百官的八面風,燒的是皇上的無名火,這火是對著百官們去的。看起來似乎引不到劉瑾身上……”。
楊凌起身說道:“閣老這幾天不妨冷眼旁觀,不鼓動、不阻止、不參與,讓那風颳的再亂一些,讓那火燒地再大一些。等我上朝覆旨地時候……”。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冷了下去,目光慢慢凌厲起來,一字字道:“那時,就是我和劉瑾,在這紫禁城中最後決戰之始。”
天子之職,莫大於禮,禮莫大於孝,孝莫大於祭。
而正德皇帝。正是不屑於這一點,觸犯了官員、士子們一直奉行不渝的宗旨,觸犯了他們心中的道德底線,百官正是抓住了天子不孝、有失人君之道這一條份量十足的理由,開始向皇上發難。
諫議大夫舒芬對皇帝今日妄言妄行,猶不知悔改感到怒不可遏,回到府中便洋洋灑灑,寫就一篇《隆聖孝以答人心書》。公開上書指責皇帝。並和皇帝辯論孝道,天理。人慾。
說起這舒芬,知者寥寥,可是提起他後來寫的一首詩:“千里捎書只為牆,讓他三尺又何妨。萬里長城今猶在,不見當年秦始皇”,那就耳熟能詳了。
這位仁兄不但才華橫溢,而且為人至孝,後來慈母病逝,竟憂傷成疾,因而辭世,孝字在他心中,實比天還大,如何能容忍皇帝如此蔑視孝道。
舒芬是翰林院修撰兼諫議大夫,事實上督察院、翰林院許多官員本就是互相兼職的。舒芬這篇奏疏聯絡同僚崔桐等七人聯名呈上,所以不但宮裡宮外知道了,就是民間也廣為流傳,士紳學子爭相傳閱,擊節讚賞。
正德皇帝根本不和他玩這種無聊地口舌之爭,舒大夫花了一晚上時間引經據典寫就地錦繡文章,正德只花了一彈指地功夫,就把它扔到牆角里去了。
舒芬是那種執拗的書生脾氣,愈挫愈勇,繼續上書,言辭也越來越激烈,弄得正德皇帝頭痛不已,只要一見奏摺封皮上有“臣舒芬”三字,他立即奏摺一合,不屑地往牆角一扔。
臣子奏摺,天子也不可如此輕侮,否則起居錄上註上一筆,那就是千古難抹地汙名,所以小黃門也練就了一身本事,這邊一扔,那邊立刻就象拾骨頭地狗,嗖地一下躥過去,趕緊的拾起來。
舒芬對天子抗言直書,立即在士子間獲得了無上榮耀,眾翰林、御使紛紛效仿,強烈要求皇帝悔過自責,反省過失,同時大批的官員不斷向楊廷和、王華施加道德壓力,要求兩位大人帶頭上書,勸諫天子。
這時,正德皇帝卻患了傷風,還挺嚴重。原來百官至長壽宮祭拜時,正德從溫暖如春的西暖閣匆匆趕來,穿地單薄了點兒,腦門上一層細汗被風一吹,著了涼,緊接著被那幾個不識好歹的臣子氣的夠嗆,回去還沒一會兒,又讓太后喚去委婉責備了一番,連憋氣帶窩火,就此昏昏沉沉。高臥不起。
皇上這兒肢體痠軟,倦怠不起,言官翰林們可不知道皇上是真病假病,就算真病,一場傷風就能掩過回頭有悖孝道的事麼?天子之職,莫大於禮呀。
奏疏持續不斷,正德皇帝下旨司禮監,這些奏摺一概留中不發。劉瑾聞旨,又拖出那兩口大箱子來,興高彩烈地收廢紙,不過這回他卻沒有用些卡削各部用度的手段整治言官翰林們,因為他需要這些書呆子造聲勢,聲勢造的大了,身為清流領袖的楊廷和以及執掌禮部地王華就不得不出面挑起這場議禮之戰地大旗。
言官翰林們本來就是碼字兒的,你留中。我再寫,權當練筆了。奏摺越來越多,語氣越來越激烈,混水摸魚的、別有用心的官員在裡邊煸風點火,到處串聯。哄的那幫書呆子心甘情願地去打頭陣。
楊廷和與王華並非沒有意識到其中包藏的險惡,可這卻是說不出口的理由,百官情緒越來越激烈,被劉瑾壓制許久地情緒。終於在佔得理字先機地情形下,向皇帝完全爆發了,他們揚眉吐氣、意氣風發,終於找回了失去已久地責任感,意識到自已對朝廷、對江山是多麼的重要,為了爭取下跪地權利,為了爭取做忠臣孝子的機會,他們拼了。
楊廷和與王華承受不住日夜上門哭訴哀請的官員強大的壓力。道德風向已經不是他們地權力和個人威望能夠控制的了,兩人商量了一下,只好寫了一份措辭還算溫和的奏摺,聯名呈於御前。
正德皇帝真的苦悶之極,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無可辯駁,可是他就是想不通,不就是看見百官們跪在冷水溼地上。好心好意叫他們以躬代跪麼。就為了這麼點事兒,至於說地如此嚴重。好象天就要塌下來似的?
天真的要‘塌’下來了,大學士和禮部尚書進諫,代表著內閣和執掌禮的衙門也贊同百官們地意見,第一回合取得了階段性勝利,風向標至此完全明顯了,清流們圖窮匕現,上書從指斥皇帝有悖人倫禮儀、不守孝道,開始直接要求皇帝下罪已詔,反省已身,修正錯誤。
正德皇帝病體稍愈還抱病上朝,此時身體漸好,卻拒絕臨朝,開始恢復他剛剛登基為帝時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正德的態度激起群臣更大的憤怒,也給了他們更多的攻擊理由。
恰好此時宣府巡撫陸完進京,他的轄地離的近,是奉令最先回京述職的一批巡撫。本來這些封疆大吏們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荒唐事,所以對劉瑾這項命令還有些不以為然。
可是延綏巡撫不理會劉瑾地命令,拖延不行,劉瑾竟然派了錦衣衛直接把他下了大獄,陸完聞訊嚇破了膽,一路快馬進了京,到底還是遲到了。無奈之下,陸完只好在重禮之外又多備了一份,上門叩見劉瑾,劉瑾收了禮,又對他痛罵一番,開恩要他留職察看,稱為‘代職’。
這位老哥送完了禮,私事辦完了公事還沒辦呢,進了京總得見見皇上,可是皇上現在偏偏誰也不見,只好天天在朝房裡混日子,一來二去的,和六部九卿們都混的熟了。
陸完並不知其中內幕,可是眼見京中情形如此緊張,六部九卿躍躍欲試地要跟著楊廷和及王華上書,以便博個好名聲,便出言勸道:”各位大人,皇上年少,血氣方剛,那是吃軟不吃硬的,群臣上書,皇上生病,這麼僵持著對朝廷諸多不利,各位大人此時上書,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六部九卿想想,也的確不能把皇上逼的太緊,劉宇和張彩雖已成為劉瑾死黨,但他們打的主意就是讓別人當出頭鳥,其他尚書們不出頭了,他們也就罷了手。
劉瑾聞訊大怒,找個由頭把這位壞其好事的巡撫叫去,又是一頓臭罵,把他罵地狗血噴頭,可憐地陸大人不知緣由,還當是送的禮劉公公還是嫌少,可是帶來地銀子全用光了,只好東家西家的借,然後陪著笑臉給劉瑾送去。
劉瑾收了禮,也知道他是無心之舉,本打算就這麼放過他了,可是沒料到這位試職巡撫不放心,想想威國公那是宣府出來的人。本鄉本土的,還能不照顧一下,所以登門拜訪,又求託楊凌,萬一皇上要貶他的官,請楊凌代為說和。
劉瑾就怕楊凌壞他的事,早派人盯著他呢,聞報陸完去走楊凌的門路。老劉又是大怒,難道我堂堂內廷首相,權傾朝野地劉公公,比不得他一個在野的威國公?
陸完再次被劉瑾叫去,痛罵不休。這三罵下來,陸完皮了,快讓人榨成幹了,他老劉還讓不讓人活了?反正京我是進了。遲到之罪已經免了,你還能把我怎麼樣?打不了罷官,老子不幹啦!
陸完做了這麼多年的官,當年一點書生意氣、士子血性早就磨光了,今日卻被劉瑾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給激出來了。老陸也不跪著裝孫子了,噌地一下站起來,脖子一梗梗,扭頭就走。劉瑾還沒見過這樣求人的呢。倒被他弄愣了。
陸完回去就收拾包袱準備滾蛋,不料等了兩天,由於劉瑾摸不透他為什麼見過楊凌之後,態度突然變的這麼強硬,如今他正要對付王華,可不願節外生枝壞了大事,所以愣沒敢動他。
堂堂宣府巡撫,摞下地方那麼多大事不管。走也走不了,留著又不知道還能不能做官,無所事事的,只好整天介在京裡窮晃。
高層如此,還能維持表面平靜,但是低階官員卻無所顧忌,他們不象高階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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