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已滿臉堆笑地繼續道:“說到家世,陳輝就稍遜了些,不過英雄不怕出身低,只因他各方面都比較出色,所以才把他列入名單。”
正德皇帝一愣,脫口問道:“家世?什麼家世?”
畢春向太后、皇上和皇后點頭哈腰地道:“陳輝的父親是南城門賣油炸果子的小販兒,叫陳三元。他的母親是丈夫死了以後改嫁給陳三元的,兩人就生了這個一個兒子,陳輝倒也爭氣,自幼苦讀詩書,去年就中了功名”。
正德一笑,曬然道:“朕當是什麼事呢。這算什麼呀?皇妹嫁的又不是家世”
不料一旁本來瞧著陳輝連連點頭地張太后一聽臉色就有點不悅了,她黛眉微蹙,向皇上稍稍傾了傾身子,低聲道:“皇上,永福嫁過去,就是他陳家地人了,要拜公婆的,陳輝的父親是個小商賈倒也罷了。可他的母親是再蘸之婦。婦人再嫁,有失婦德,公主拜一個不節之婦為婆婆,豈不叫人恥笑?”
正德不以為然,不過好在還有兩個人選,便無奈地摞下手中的毛筆,繼續打量剩下兩個,看了一會兒。他低聲道:“母后,您看中間那個怎麼樣?”
無論家境如何,被選入宮見聖駕的人家,哪怕傾家蕩產,也要置辦得一套體面衣衫給兒子好好打扮一番。這中間的少年卻衣冠樸素、一副忠厚面貌,正德自已輕浮胡鬧,給妹妹挑夫婿卻希望人家老實厚道,看了此人也覺不錯。是以出言相詢。
皇后在右側輕笑道:“皇上尚武,相中地也是高大健壯地少年,這個人面目微黑,身材敦實,倒象個武士,就是不知家世、才學如何?”
站了這麼一陣兒,黯夜已經有點冒虛汗了,喉嚨也開始癢了起來。他不敢在帝王面前咳嗽,可這事兒不是想忍就忍得住的,黯夜不由握拳捂唇,輕輕咳了兩聲。
這一出聲把正德地目光吸引過去了,他看了兩眼道:“這個倒是眉目清秀,只是身子骨太單薄了些吧”。
馬永成瞧見黯夜咳嗽,立即揚聲道:“待選者退下”。
黯夜如蒙大赦,連忙領頭兒躬身向屏風後退去。另外兩個也只好跟著退了下去。張太后不悅地瞪了馬永成一眼。說道:“哀家還沒細細打量,怎麼就叫人退下去了?”
馬永成急忙陪笑道:“皇太后。三個候選者的模樣,您都已經瞧過了,皇家選駙馬,那是何等莊重的大事,奴婢擔心皇上和皇后娘娘離的遠,說話的聲音大了,被他們聽到商量的話語,那就不太妥當了”。
畢真也連聲應和,張太后哼了一聲就不言語了,轉而對正德道:“皇上,這三個孩子模樣都還過得去。要說長相嘛,那個姓陳地姿容儀表最是出色,可惜家世不好,貧富貴賤什麼的咱皇家不在乎,可這家世清白卻不能馬虎了,以哀家看來,可以從另兩人中擇一個人選。”
正德點點頭,問道:“畢真,方才站在中間那個,身材硬郎結實的是什麼人吶?”
畢真忙道:“太后、皇上,皇后娘娘,這個人叫孫世博,父親原是一位參將,傷殘退伍後住在京城,此人是既習文也習武……..”。
他奸笑兩聲,又加了一句:“只是他年紀尚小,習練的技巧又多,武藝還未見精通,文才嘛,也尚未取得功名,現在尚是一介布衣。”。
張太后一聽,什麼允文允武,這不是什麼都懂,什麼都一瓶不滿、半瓶晃盪嗎?她對孫世博外貌本來就不太滿意,這一聽更不喜歡了。
正德想了想,他心中最中意的還是第一個,這第二個和第三個一文一武,相貌形體不是一個型別,想比較也比較不了,他一時沒了主意,又問道:“第三個呢?那個輕咳地文弱少年怎麼樣?好象身子骨不大好”。
畢真陪笑道:“那個人叫黯夜,是西什庫掌庫小吏黯東辰之子,年方十六歲,已經有了舉人的功名,詩文出眾,堪稱才子,近日京師天乾物燥,多有傷風生病者,這人是個書生,身子不夠強健,風寒有些日子了,現在還餘咳不止。只因條件優越,所以奴婢和國公、國舅商議一番,把他也列入了待選名單”。
正德暗暗思忖半晌,一時取捨不下:論身世,孫世博是四品武將之子,可惜本人是一介布衣,黯夜呢,年紀輕輕就中了舉人,父親雖是小吏,也算官宦子弟,只是那身子骨兒也太單薄了些,看他一陣風兒就能吹跑的樣子,以正德平時喜與虎豹搏擊的性子是絕對看不上地。
猶豫半晌,他才向張太后問道:“母后。您看哪個合適一些?”
張太后微微思忖著道:“永福性情恬靜沉穩,又通詩詞文章,依哀家看來,還是和那個舉人比較般配,那孩子眉清目秀、既中了舉人,文才也是好的,說到身子骨兒,做駙馬又不是要他去做苦力。那些讀書人有幾個身子骨兒好的?這不是正受著風寒麼,要不然想來氣色也不會這麼差”
正德搖頭道:“御妹性子喜靜不假,可是她才不喜歡文弱書生,御妹喜歡的是允文允武地少年,通文而不酸腐,精武而不粗獷,談吐風趣,善解人意……..”。
他說到這兒忽想起這話是去薊州溫泉時。妹妹在他面前誇獎楊凌的話來,不禁扭頭瞧了楊凌一眼,只見威國公眼觀鼻、鼻觀心,猶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正德本想尋求楊凌的支援。瞧他眼皮子垂著好象快睡著了,只好轉回頭道:“那個孫世博難得十六歲的少年,看起來性情卻十分地老成,而且又通文墨又通武藝。朕覺著更適合永福”。
皇后心底裡也相中黯夜,俊俏風流的少年郎誰不喜歡,雖說臉色蒼白,文文弱弱的,可那不是著了風寒麼?怎麼看,也比那個黑黑壯壯的墩實小夥瞧著可愛,可是她現在乖巧多了,婆婆相中了黯夜。丈夫相中了孫世博,心中略一權衡,她便決定放棄自已地意見,加入老公的戰壕。
皇后說道:“太后,本宮也覺得孫世博更合適些,反正做了駙馬又不需要他去考狀元,文才過的去就行了。永福不但精通詩詞書畫,騎馬射箭、蹴鞠划船這些事情也非常喜歡。太過文靜的男子。怕她不會喜歡呢”。
張太后一聽也猶豫起來,又想了想那孫世博雖不如黯夜文采出色。也不如他相貌耐看,總地說起來還是不錯地,另外論起家世倒比黯夜家裡更好,她念頭轉了轉,微微點著頭就要答應。她只要一點頭,便也沒了後來的無窮風波,說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外孫子了。
不料永淳小公主在後邊看地著急,貼著屏風縫兒悄聲喚道:“母后,母后,不能嫁孫世博!”
馬永成見太后要點也有些著急,他向畢真遞了個眼色,畢真會意地咳了一聲,邁前一步正想再進點讒言,比如孫世博七歲時老爹生日,用筷子蘸著酒讓他嘗過,可以說成此人酗酒、十一歲時和鄰居孩子打架,打破了人家地腦袋,可以說成他性情暴烈。
不過他剛張嘴,就隱約聽到屏風後有人說話,便急忙住了口,畢真不敢向後直視,只用眼角輕輕窺著屏後。永淳站的位置正在張太后身後,張太后聽出女兒聲音,眉頭不由微微一蹙:這孩子跑來做什麼,真是沒點規矩。
她不動聲色地向後靠了靠身子,微微側過了耳朵,永淳悄聲道:“母后,姐姐喜歡那個姓黯的,求母后成全!”
三個人裡,永淳相中的就是黯夜,雖說陳輝身材高大,風神俊郎,不過他是國字臉,和楊凌不同。楊凌也是劍眉郎目,十分英俊,可是一張臉卻是瓜子臉尖下巴,若是穿上紅裝,塗上脂粉,還能扮個俊俏大姑娘,那位國字臉的陳輝就不行了,另外此人因為生母是再蘸之婦,已經被母后否決了,她也沒往心裡去。
孫世博地糾糾武夫形象她也看不上,說起來只有黯夜,雖說五官同楊凌不太相同,可是神情氣質倒有幾分相似,也是瓜子臉尖下巴,一身儒袍同楊凌剛剛進京時的書生氣質十分符合。
她想姐姐喜歡的既是楊凌那樣的男子,嫁了這個武夫定是不開心地,三個人裡只有黯夜有幾分與楊凌相似,大概也只有此人才能討得姐姐歡心,讓姐姐回心轉意,不再轉些荒唐念頭,搞到自已身敗名裂。永淳藉著她年紀小,得到母后寵愛,便壯著膽子在後邊插嘴了。
張太后一聽,還當永福也在後邊示意妹子向自已傳話,不禁既好氣又好笑,堂堂公主沉不住氣,竟然自已跑來挑駙馬了,這要傳出去豈不叫人笑話?
她不著痕跡地輕咳一聲,說道:“知女莫若母。永福的性情哀家還不明白麼?依哀家看,就這個黯夜能遂永福的心意,另兩個也不錯,可比著就差了點兒,嗯……..就是他了!”
選票有三張,但是民主玩到最後,張太后使用了‘一票否決權’,這個黯夜除了正生風寒。病怏怏的沒啥精神頭兒,倒也挑不出旁的毛病,皇上和皇后也就無話可說了,駙馬人選就在永淳公主和太后的暗箱操作下正式誕生了。
“畢真,母后已擇選黯夜為永福公主駙馬,吩咐司禮監用印傳旨,著黯夜回府,闔府上下。設香案候旨”。
聽到正德下旨,狀似老僧入定的楊凌眉頭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動了兩下,心裡先是一緊,再是一鬆,肩頭放鬆下來。心神卻倏忽一陣茫然,猶如被風飄落在蒼茫大海上地一粒灰塵,上下都是一片無垠地藍,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這三個少年著實費了他不少心思。首先相貌都過得去,陳輝相貌堂堂,又是秀才;孫世博重在允文允武,愛好廣泛;黯夜文才出眾,高中舉人,論條件哪個都不錯,可要說一定能討得公主歡喜,他又覺得哪一個好象都差了那麼一點點味道。
瞧著這三個人。想象永福公主站在他們身邊的樣子,楊凌感覺不到一點夫唱婦隨的喜氣,隱隱然,他覺得這三個人沒有一個能稱公主的心意,想起公主對他的重託,想起那個可愛的小姑娘,這事兒可比不得旁的事,是人家一生地幸福所依。如果選錯了人……..
想到這裡。他地心沉甸甸地,胸腔憋悶的喘不上氣兒來。好象裡邊有一隻大手把他地心肝肺全都攥緊了,使勁地要絞在一起。
可讓他挑毛病,他又挑不出來。三個人各有所長,已是此次應選駙馬上萬人中的佼佼者了,人既然帶到了,就沒他什麼事了,現在是皇上一家挑女婿,他和另外兩個選婚使只是陪襯而已,他也懶的品頭論足,浪費心神去思量這三個男人誰更適合做永福的丈夫。
恍恍惚惚地,眼前盡是永福公主那雙幽怨地眼神,弄得他心中焦慮不安:如果所託非人……..?應該不至於吧,她是公主,怎麼也不會被駙馬欺負的,更沒有哪個駙馬敢幹出移情別戀的事兒來,那不就行了?
幸福、快樂,還要怎樣才會快樂?這時的天下沒有女人能自已選夫君的,就算自已選擇地就一定天長地久永遠恩愛麼?想那後世就是自已選擇戀人的,又有多少人短短幾年之後勞燕紛飛的,感情事本來……..本來就做不到十全十美。
永福,我盡了力了,天作之合的最完美愛情,只有神話故事裡才有,緣生緣滅緣自在,情深情淺不由人。永福,我已盡力了!
楊凌頭一次有種無力挫折感,這種事又豈是憑權力和心機能夠圓滿解決地?聽到皇上下旨,一陣茫然之後,他的心裡又一陣輕鬆,這個重擔終於卸下了,好男兒,莫辜負女兒心,黯夜、永福,祝願……..祝願……..
楊凌心神飄忽,忽覺被人扯了扯袖子,他茫然抬頭,見壽寧侯張鶴齡已站了起來,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忙也跟著站起,木偶一般隨著張鶴齡拜了下去:“恭賀太后喜得乘龍快婿,賀喜太后、皇上!”
行禮如儀,機械地下拜、賀辭、退下,出了坤寧宮楊凌還象喝醉了酒似的,張鶴齡奇怪地道:“國公爺,可是身體不適?”
楊凌強笑道:“喔,昨日審閱二十多人的材料,忙碌了半宿,有些睏倦了”。
張鶴齡笑吟吟地道:“喔,這件大事總算了了,國公早些回去歇息吧。過兩東瀛侯生日,到時再設宴請國公歡迎”。
這邊塵埃落定,永淳和朱湘兒已從後殿溜出去,飛奔到永福公主府報信去了。永福公主坐在妝臺前,靜靜地聽著永淳和朱湘兒興奮地描述著選駙馬的情形,最後又指手劃腳地詳細描述了太后指定的駙馬人選模樣,始終一言不發。
兩位小姑娘發現她情形有異,臉上的興奮之色漸漸消去。兩個姑娘面面相覷,最後朱湘兒吐了吐舌尖,扯扯永淳衣袖道:“永福姐姐,我……..我和永淳先出去了”。
永福默默地點了點頭,雙眸一片霧氣氤氳。
一縷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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