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義勇萬萬想不到明廷如今竟這樣強勢。
他咬了咬牙,沉聲威脅道:“我朝永正國王有心與大明慕善交好,可是如今議談未定,先斬了我國來使,恐怕殿下不會欣悅,如果這樣,有關朝貢和合作問題,本使就需要等候國內進一步的訊息了”。
楊凌眉開眼笑地道:“如此甚好,本官同時應付諸國,實在是忙不過來,如果貴使需要等上一段時間,我正好先和朝鮮、琉球、呂宋、安南諸國議事,大內先生不必著急,儘管慢慢請示貴國國王的意見”。
細川澄明聽了心中一動。急忙問道:“這個……冒昧的問一下,以上諸國也是因為開海解禁,彼此通商的事情來地麼?”
王華介面笑道:“正是,諸國聞訊,歡騰喜悅,現有使節在京師的,正在瞭解我朝開海通商地具體策略。
昨日……琉球國王使者進表,由於琉球國國小力微。難以保障海運安全,所以請求天朝派兵進駐琉球海運港口,協助與大明的海運通商,呵呵,他們早已不堪海盜侵擾,屢次上表希望天朝派兵進駐,現在不過是又多了個理由罷了。”
楊凌也道:“方才朝鮮使節請見,也是希望我朝加派駐兵。共同靖清海疆,以免影響了這大好商機”。
大內義勇和細川澄明聞訊大吃一驚,他們不知大明開海之策也是近兩日才一錘定音,諸國還來不及做出反應,心中只是想:大明水師現在有能力遠征。甚至派兵進駐海外麼?看他們如此篤定地模樣,如果大明水師果真有能力進駐琉球和朝鮮,那麼東瀛必將優勢盡失。
那時大明還需要同東瀛國合作?這兩國近在咫尺,只怕時日一久。大明練出強悍的水師,一南一北,將東瀛鉗制在中央,不但不能得到海運通商的好處,還要受制於人,一舉一動都要看大明的眼角行事了。
大內義勇臉色一僵,細川澄明忙道:“永正殿下在我等出使時,曾嚴囑遵守天朝律法。不得肆意妄為亂了法度,只要大明能夠公正辦案,我想殿下聽說了河野龜四郎地事,也不會有所意見”。
楊凌聽了微微一笑,他早料到事不關已地細川澄明決不會為了一個旁人地家將失去趁機坐大家族勢力地機會。就是大內義勇,現在也是揣度著朝廷地意思故作強硬,想來他是對昨日群臣激辯,有人贊成寬宥為懷的事情聽到些風聲了。
不過有著開海通商的強大利益所在。再有方才故意透露給他的訊息。只要大內義勇不是個愚蠢的武夫,他就會做出明智的選擇。果然。大內義勇只是略一權衡,忍氣道:“既然如此,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能夠得到允准”。
楊凌微笑道:“閣下請講,只要是本官力所能及地事情,一定無有不允”。
大內義勇道:“既然要懲治河野,以命抵命,可否請大人將他交付在下,本使將令他切腹謝罪,並親自執行介錯”。
楊凌想也不想,立即搖頭道:“很遺憾,大明沒有動用私刑的規矩,明正典刑是為了以儆效尤,畏罪自殺就沒有意義了”。
他看了細川澄明一眼,又道:“大內先生儘管放心,會審之時還會請兩位來使上三法司親自聽審以督察公正。今日前來,我們是想就有關組建水師、協同剿除海盜,雙方水師軍事協作、停泊港口、給養碼頭等事宜作進一步洽談。至於河野,不過是一個犯罪待斃地死囚,有何惜之?”
細川澄明一聽這事,立即聚精會神,搶先說道:“關於此事,我們細川家地管領大臣在本使前來時曾經再三囑託,非常願意與大明水師合作,自北而南,掃清海上群盜。
據我們所知,除了大明與東瀛嘯聚在海島上的一些亡命之徒,現在還有來自遙遠西方地海盜,時常侵擾海疆,他們現在的勢力尚在西南一隅,想必還不敢直接襲擾大明。
不過盜寇所重者財帛,所謂慾壑難填,這些遠來的盜寇越來越頻繁,勢力正漸漸北張,靖清海疆、掃蕩群寇,這些人亦在掃蕩之列,我們細川家族願與大明水師通力合作,請王大人、楊大人多多考慮”。
大內義勇見四於河野龜四郎的事,反給了細川機會,心中暗暗著急,急忙說道:“大內家原本就有一支水師,為了保障朝貢貿易船隊,多次保駕護航、打擊海盜,非常熟悉海戰,如果大明願與我們合作。我們願意在海戰技術、航行技術、軍械配備方面與大明水師全面合作”。
楊凌心中一奇:難道西班牙海盜現在已經在南海出沒了?以前倒未注意這方面情報,這條線索十分重要,看來回去得要內廠好好關注一下了。
他和王華默契地對視一笑,俯身向前,與他們開始議起了水師合作事宜。
東瀛貢使團大內義勇使臣地家將河野龜四郎當街殺人案在大理寺三司會審,東瀛國特使大內義勇、細川澄明到庭參加。
那人犯因為涉及外使,案情重大,所以提審在三法司。關押卻在東廠,有戴義在那主持,河野龜四郎沒少受罪,可是提審時偏偏看不出受了什麼酷刑。
河野龜四郎當街殺人,有許多人證,也勿需太過調查,三法司匆匆審畢,上奏皇帝。大內義勇、細川澄明眼見河野龜四郎已不可拯救,也只得隨之上表請罪,假惺惺地請求嚴懲兇手告慰死者,以明法紀。
正德皇帝受了進表,立即下旨接受兩位特使呈表意見。重刑懲惡,鑊烹兇手,並嚴諭二使轉告東瀛國王,今後遣派使節要度人而用。勿使野蠻。
二使目瞪口呆,本來他們只是循例做做官面文章,屢次以來東瀛特使朝貢,多有亂法者,他們依例都要上表請罪,皇帝也照例恩免,只有赦罪,從無加罪。今天這位小皇帝的行為可真叫他們開了眼界,兩位東瀛使節這番真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了。
東廠和刑部獄吏押著河野龜四郎徑赴菜市口,大內義勇、細川澄明和全體日使以及等候國內訊息的樸恩熙和一直無所事事的安南特使阮大佑也受邀觀刑。
倭人行兇之事已傳遍京城,百姓憤慨已極,正德皇帝的旨意一下,萬民歡呼。
大明酷刑甚多,腰斬、剝皮、凌遲、點天燈種種花樣不一而足。但是除了對付邪教亂匪。大多施以斬首之刑。至於鑊烹之刑自從永樂皇帝靖難奪位,油烹鐵鉉以後還從未用過。今日正德皇帝下旨施以鑊烹之刑,而且還是水烹,京師百姓一則解恨,二則新奇,菜市口早已人山人海,萬頭攢動水潑不入。
菜市口搭著臨時的行刑帳棚,前方三尺高臺黃土壘成,碗口粗地鐵製枝架將一隻大鐵鑊支在中央,這鐵鑊上寬下窄,直徑四尺,深二尺多,裡邊注著清水,下邊堆著澆了油的劈柴,行刑官高聲念罷案由案情,然後展開聖旨宣讀正德皇帝旨意。
萬千百姓同時下跪,各國使者也跪地聽旨,行刑官宣罷聖旨,從籤盒中執出半紅半黑地火籤令箭,狠狠向前一擲,喝道:“來呀,帶人犯,立即行刑!”
河野龜四郎身上一道指粗的麻繩捆的結結實實,被攏雙肩抹二臂,雙手雙腳如攢馬蹄似的倒揹著捆綁在一起趴在一輛驢車上,四個紅衣袒腹、紅綾包頭的大漢扣住四角麻繩,將他提上高臺擲入鐵鑊。
河野龜四郎駭得心膽欲裂,可是他嘴裡塞了裹布的軟木塞,四肢倒背捆成了麻花,喊也喊不得,動也動不得,為了怕水往鼻腔裡灌,他不得不抻著脖子使勁兒地昂著頭,瞪圓了一雙驚懼、乞憐、懊悔地眼睛在水裡或沉或浮。
那火把一擲,烈火燃起,水溫是逐漸加熱,酷刑漸漸入骨,比起擲入沸油鍋中,一股青煙冒起,炙得皮焦肉爛頃刻間斃命的滋味截然不同,看得貢使們心驚肉跳,面色慘變。
大明地酷刑他們早有耳聞,也曾津津樂道,只是這酷刑一向只用在大明自已人身上,這還是頭一次有外使嚐到。
這些來使平素驕橫跋扈,行事最是肆無忌憚,根本不把旁人性命放在眼中,可是當他們看到自已地夥伴身受這種酷刑時,當他們聽到河野龜四郎口不聽言,從喉嚨和鼻腔中傳出的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地慘叫時,他們才忽然從心底裡對腳踏的這方土地和居住在它上面的人民產生了一種由衷地敬畏。
此後,終其一生,做為大明開海解禁以來踏上大明國土的第一批來使,他們無論是在往來交易中充當商人,還是駐留大明充任使官,始終循規蹈距,沒有一個敢觸犯大明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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