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裡開了這家狀元樓。
有代王府這層關係,酒樓越開越大,漸漸發展成酒樓、客棧、賭館、妓院於一體的銷金窟,這狀元樓佔地甚大,雖說開著這許多生意,卻各自別門別院,就是客棧也分高中低檔三幢樓,所以三教九流都願意住進這裡來,龍蛇混雜,是最易打聽到訊息地地方。
雖說大同是戰亂之地,可是這種地方卻最易發財,經過百餘年,這家酒樓的後人賺得缽滿盆滿,前年韃子險些攻進城來。把店主嚇的夠嗆,不願再住在這兒,可是能拿出大手筆盤下這狀元樓的人實在太少,所以一直拖了下來,內廠勢力開闢到這裡時,就暗中把它盤了下來,對外仍聲稱是宋家的買賣,暗中卻是韓林掌管。
及第樓是狀元樓中的中檔客棧。倒符合那位皮貨商人地身份。這一家只有夫人和幾位夥計來住,租了二樓拐角處連片的三間客房,中間一幢是夫人住,兩邊兩幢是家僕住。
這位夫人走路風風火火,行事說話和男人相似,極是粗魯,雖說身段兒蠻動人的,可那張臉雀斑麻子交相輝映。偏偏這位夫人還喜歡濃妝豔抹,畫了一雙妖佻的細眉,鼻子下邊卻是一張血盆大口,就連店裡見多識廣的傭人都不愛看。
他們趕到這裡時,聲稱掌櫃的因事耽擱了。夫人做不得主,就在這兒候著掌櫃的到來,這都七八天了,剛剛那位皮貨商掌櫃才帶了一位管賬先生、六個夥計趕到客棧。夥計早已得了韓林吩咐,一邊使人悄悄去通知韓林,一邊端了盆水送上樓來。
房內,楊虎一把摟住愛妻,好半晌才放開,激動地道:“可擔心死我了,那晚想不到會中了楊凌那狗官的埋伏,就連藏馬之地也早有伏兵。我便知道不妙,恐怕你我地底細他早就查的明明白白了,京中大宅必然也有伏兵,所以帶著幾個受傷的兄弟只好遠遠逃去。
回頭我派人進京打聽你的訊息,卻聽說你抓住了楊凌,以他為人質逃出了城,我這才放了心,你不回老寨躲躲風頭。還整成這副鬼樣子跑到大同來做什麼?捎信的兄弟也沒說清楚”。
崔鶯兒初見丈夫也十分激動。這時情緒緩和下來,想起就是丈夫利慾薰心。不聽自已規勸,卻在劉老道的蠱惑下殺上高老莊,白白害得他損失了兩百名親信,不禁恨恨地瞪他一眼,臉色也冷了下來。
她轉眼瞧見一旁那位扮作家僕的老僕正笑眯眯地看著她,忙上前輕聲道:“五叔”。
楊虎口中的老寨是崔家地山頭,崔鶯兒的老父和一票老兄弟昔年縱橫綠林,是北方綠林道上極顯赫的人物,臨到老來不想再在道上混跡,又只有一個女兒,便要手下控制的十幾座山寨自立門戶,自已和一班老兄弟退居密林中的盤龍嶺,靠著年輕時積攢下地家當和在山裡種些藥材、糧食頤養天年。
崔鶯兒口中的五叔,就是崔家老寨的人,和崔老大是拜把子兄弟,精通鷹爪功夫,他是看著崔鶯兒從小長大的,對她如同血緣親人一般。
他拍拍崔鶯兒肩膀,笑道:“別傷心,五叔都聽說啦,你能在京師搞出那麼大陣仗,了不起,山寨地一幫叔叔伯伯們聽了,都覺得臉上增光呢”。
楊虎被崔鶯兒訕慣了,也不覺生氣,仍自急不可耐地說道:“娘子,你既逃出京來,怎麼不順手殺了那個楊凌,反而讓他好端端地回去了,我聽說後實在不明白,和官兵講什麼道義?”
崔鶯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答他的話,卻反問道:“我叫你來大同,你把五叔找來幹嗎?崔家山寨的人已退出江湖,老不以筋骨為能,五叔年紀大了,你還要叫他跟著奔波?”
楊虎一窒,五叔忙笑著打圓場道:“看你們兩個,見面就拌嘴!這事可不怪楊虎,你們在京師這麼一鬧,官兵在霸州一帶發了狠,許多山寨被連根拔了,若不是咱們老寨在林子深處,也難免要受波及。
虎子一下子損失了兩百個最得力的幫手,還要拔寨遷徒,處處用人,聽你傳訊叫他急來大同,他可抽不出得力的幫手了。崔老大心疼姑爺,又擔心你出什麼事,我就自告奮勇地跟著……”。
他說到這兒,忽地一個健步竄到門口,霍地拉開門,門外剛剛躡手躡腳走到門口的夥計嚇了一跳,一盆子水差點兒被灑到地上,他忙陪笑道:“喝,老爺子這一開門,倒把小的嚇了一跳,掌櫃的到了,一路風塵。小地送盆水來”。
裡邊一個女人聲音尖厲地道:“少打馬虎眼,說是隻晚三天,怎麼七八天了才來?說,讓哪個狐狸精把你給迷住了?還有你,別幫著他打馬虎眼,要是老孃知道你瞞著我,回頭打斷你的狗腿!”
店夥計順勢往裡邊看了一眼,只見那個穿著粗俗的紅緞子棉襖地婦人。一手拎著那昂藏七尺的大漢耳朵,一手指著面前一個唯唯喏喏滿臉陪笑的夥計,一張血盆大口正憤憤然地責罵著。
扮成管賬先生的五叔乾咳兩聲,向店夥計遞個眼色,說到:“用水時自會叫你,先下去吧,老爺和夫人正在商量生意”。
店夥計忍住笑,連忙答應一聲。端著水匆匆退了下去。五叔待他過了拐角,才將房門掩上,側耳又聽了片刻,才向楊虎和紅娘子打個手勢,低聲道:“店裡人多眼雜。走,到裡屋說去,你們倆個守在外邊”。
胡大錘和黑鷂子點點頭,機警地站在門側。楊虎、崔鶯兒和五叔等幾個人都避進了內室,紅娘子將劉老道、翠兒是彌勒教的人,支使楊虎進京謀刺皇帝,以及聽說皇帝要來大同巡視,為恐打草驚蛇,又出賣自已地事情敘述了一遍。
這兩個訊息如同晴天霹靂,楊虎目瞪口呆,怔了半晌才勃然而起。牙齒咬地格格響,痛心疾首地道:“彌勒教!彌勒教!這群天殺的,我竟然被他們利用了,我那兩百個出生入死地好兄弟啊!”
他重重一拳擂在房柱上,臉色鐵青,頰肉突突直跳。
從山寨剛剛趕來的幾位兄弟這才知道詳情,也都恨得牙根緊咬,房中一時靜默下來。過了半晌。一個兄弟忽然變色道:“劉先……劉老道是彌勒教的人?狗日的!那……那他說虎哥是紫微轉世,有帝王之相的話也是假的了?”
旁邊幾人聽了齊齊變色。彼此面面相覷,楊虎心中一驚,這才想到問題的嚴重性,那無心說出這個要害的人叫馮福至,也是死心踏地地跟著他的好兄弟,一見眾人表情不禁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楊虎有些惱火,卻又不便發作,還是五叔人老成精,忙說道:“江山都是人打出來的,誰聽說過命中註定做皇帝,不用自已去拚就能坐天下的?那除非是現在皇帝的太子了。
宋太祖、朱洪武,都是和一幫好兄弟肩並肩打下萬里江山,什麼早有帝王之相,還不是成了事才有人穿鑿附會地?咱們乾的是強盜馬賊買賣,早就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了,誰也不是孬種,拚一拚未必就打不下江山來。
好了,咱們還是好好商議一下吧,鶯兒剛剛說過了,彌勒教也想著造反呢,正是亂世出英雄,就看誰能拼誰能打。今兒楊凌不是率軍進了城嗎?照鶯兒的話,那正德皇帝肯定也在軍中,咱們還是想想怎麼替死去的兄弟報仇,想想怎麼幹掉正德吧”。
楊虎心中暗暗感激,忙接過話頭道:“五叔說地是,看來彌勒教應該也跟著來了,咱們應該多注意楊凌的動向,彌勒教會驅狼鬥虎,咱們綠林道上的好漢難道就不懂這個?皇帝難得出京,亂中取利,找個機會殺了他!”
紅娘子道:“我不同意。一路來到大同,路上災民不斷,這幾天我細細想過,彌勒教在暗處,我們在明處,官兵正在圍剿山寨,如果皇帝在這兒出了事,這筆賬勢必又要算到我們頭上,到那時就是窮舉國之兵對付我們,斬草除根都是輕的”。
她瞟了神色各異的眾人一眼,說道:“而且……韃子正在關外大戰,我們起事是為了替天行道,若是這時皇帝死了,韃子趁亂進關怎麼辦?咱們霸州百姓首先遭殃。再說……”。
她的眸子朦朧起來,半晌才悵然道:“咱們真能打下天下麼?如果打的下,咱們會治理天下麼?咱們原來說吃大戶、不納稅、不逼百姓養馬,那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站著說話不腰疼,真做了天下,不這麼幹能行麼?”
眾人都驚訝地看著她,不解她何以說出這種論調。楊虎已憤憤不平地搶白道:“照你這麼說,我的兩百個兄弟就白死了?這個仇就不報了?”
紅娘子咬了咬唇,輕聲道:“咱去殺人家,難道叫人家伸長了脖子等著咱砍?咱們覺得殺富濟貧是替天行道,官府抓賊何嘗不是理直氣壯?更何況他是為了自保。
冤有頭、債有主,不是劉老道胡說什麼天相生變,帝星將滅,咱們也不會帶了人上京。我恨!恨只恨給彌勒教拿去當槍使,彌勒教隱在暗處,總舵在哪我們不知道,教主在哪我們不知道,要報仇都無從談起”。
她眸中星芒一閃,恨道:“咱們這幾個人,能在千軍萬馬中殺了皇帝嗎?況且彌勒教也要殺皇帝,他們樹大根深。必定早有準備,皇帝一死,他們必定有周詳地計劃謀奪天下。
我們的勢力被官府傷損太大,很難和他們爭雄,如果我們殺了皇帝豈不是為他人做嫁妝?彌勒教和我們有血海深仇。他們想做什麼,我就偏不讓他成功,我是要等著彌勒教動手,跟在暗處做些手腳。把這件事坐實了是彌勒教乾的,把這把火引到彌勒教頭上”。
楊虎又氣又惱,在他心中可不覺得那群走街串巷裝神弄鬼、蠱惑鄉民的妖道有甚麼了不起,霸州馬賊過處,連衛所官兵都聞風喪膽,何況是一群只會掄鋤頭地百姓,靠他們能得天下?
在他心中始終認為如今的朝廷才是他成就大事的最大障礙,殺了皇帝。大明朝群龍無首,各地有野心的藩王必定你爭我奪,就算彌勒教也趁機起事,他仍覺得那樣勝算更大。
如今聽妻子當著自已地心腹說出這麼洩氣地話,居然還想保皇帝、借官兵的力量對付彌勒教,真是小肚雞腸。女人若是恨上一個人,怎麼如此不可理喻?
楊虎忍不住怒道:“女人見識,被他們利用了又如何?就算沒有他們。我們早晚一樣要對付朝廷。如今有他們打正德地主意,我們正好混水摸魚。這機會千載難逢,怎可錯過?”
紅娘子起身怒道:“女人見識怎麼了?你有見識又怎麼會被人利用?你讀過幾本書?我覺得咱們原本地打算確實太過淺薄,打打殺殺的咱們還在行,這些大道理我不懂,難道你就懂了?”
楊虎也火了,又氣又笑道:“這叫甚麼話?怎麼突然又扯到讀書上去了?難道你的這番大道理是教書先生告訴你的不成?”
“我……”,紅娘子噎了一下,恨恨地一跺腳道:“我旁的不知道,就知道彌勒教是我們的仇人,他們想殺皇帝,我想利用皇帝殺他們。我就知道你若趁機動了手,山寨的兄弟,還有他們的父母妻兒,全都要跟著你無處藏身,反倒讓彌勒教撿了一個天大地便宜,我咽不下這口氣”。
五叔見二人又要爭吵起來,連忙道:“楊凌今日剛到大同,一時半晌不會離去,我們無論是否動手,都不急在今日,待我們探清他們的根底再作打算不遲,你們夫妻死裡逃生,剛剛見面,不要再傷了感情”。
他說完對楊虎一努嘴道:“一路趕來還沒顧上吃頓飽飯,走,咱們爺們趕快洗漱一下先去吃點東西,喝上兩杯”。
紅娘子重重地哼了一聲,腰肢一扭,一屁股坐到床上,負氣地別過頭去不說話。
楊虎被五叔拉了出來,其他幾位兄弟見勢不妙,連忙也跟了出來。馮福至悄聲對旁邊一個兄弟道:“我覺得大嫂說的有道理呀,再說……山門被搗了,有些山寨已經對大哥的天命所歸有所懷疑,要是劉老道是彌勒……”。
“噓……”,另一個人看出楊虎夫妻都壓著一肚子火,忙拉了拉他衣襟,馮福至忙閉了嘴。不過楊虎耳朵甚靈,已將二人的低語聽地清清楚楚,他正在火頭上,一聽了這喪氣話直恨不得反手給那馮福至一記大耳聒子。
楊虎忍著氣向前走,想起馮福至的話,也不由暗暗心驚,自已山寨的兄弟那是沒話說。一定信得過的,可是這兩年招兵買馬、擴張甚速,收服地各處山寨很有一些是被他地武力所懾服,或迷於他真命天子的傳言,如果這訊息傳出去……
如果暗囑這幾個兄弟隱瞞此事,那不是擺明了騙人,擺明了連自已也懷疑自已的命相了麼?綠林道上誰不知道大哥楊虎,是光明磊落的一條漢子。這話如何對他們說的出口?
楊虎一邊走,一邊暗暗琢磨著解決的辦法,走著走著,一個邪惡的念頭忽地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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