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生死未卜
夜色深沉,重歸於沉寂。
村外的一場大戰只驚動了村邊的十幾戶人家,但狗兒的狂吠卻惹得全村騷動,有好事的村民披了衣衫出來察看,被佈防在村中的番子攔住,告知有大盜入村搶劫,內廠正在緝賊,便將他們客客氣氣地請了回去。
這些村民眼見動靜不大,村落裡影影綽綽的都是官兵,想來天子腳下縱然有盜,也不過是三兩個蟊賊,便嘟嘟囔囔地回了房間,門閘之外再頂上根擀麵杖,便放心地睡下了。
威武伯府,楊凌呷了口濃茶,無意中瞧見成綺韻坐在一旁椅上,小手兒掩著嘴巴悄悄打了個哈欠,不禁會意地笑道:“水落石出,大局已定,這下總該放心了吧?如今要做的不過善後之事,女諸葛回房歇息一下吧”。
成綺韻俏巧地白了他一眼,輕嗔道:“還說善後?楊虎和紅娘子兩個頭目可都還沒有抓到呢,他們......江湖風傳他們正準備聚眾造反,大人豈可大意?”
除了寧王,楊凌不記得正德年間有過什麼大規模造反,唐賽兒、徐鴻儒的白蓮教起義乃至李自成、張獻忠的農民起義都不在這個年代,想來就算不是江湖謠傳也不過是些成不了氣候的跳樑小醜,自立山頭稱草頭王。
楊凌想了一想,最記起有過這麼一對大盜成事,便胸有成竹地笑道:“大明國運正盛,外無傷及根本的大患,內憂亦不在民變,幾個綠林大盜能成得什麼氣候?何況除非楊虎見機不動,立即舍路而逃,否則只要他去了路坳裡。在五百火銃手面前就算武功再如何了得也休想逃出生天。
要說擔心,我倒是擔心城裡情形,弒官便是造反了,萬萬沒想到楊虎來襲,紅娘子仍會留在城裡,那裡只安排了二十多人,那些城狐社鼠,挖門盜洞打探訊息是行家裡手。擒賊拿兇卻不在行,紅娘子的武藝我是見過的,如果她得了訊息搶在五城兵馬司出兵之前逃遁,一清絕攔不住她”。
成綺韻眼波流動,掩唇輕笑道:“大人在這兒苦苦等待,原來不是為了知道楊虎的下落,卻是擔心走了這位紅娘子呀”。
楊凌假意怒道:“好你個綺韻,拿我開心是不是?”
成綺韻嫣然道:“綺韻哪兒敢呀?”
楊凌瞪了她一眼。嘆息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且看她是否有命活到天明瞭。這些人聚眾作亂,多少也是因為被貪官汙吏、朝廷的弊政所迫,無計謀生才逼上梁山。罪無可恕,情有可原,真要本官辣手摧花,著實有些心中不忍呢”。
自古以來造反對抗朝廷的人。在民間評價中形象甚好,楊凌若不是身在朝廷、身在局中,聽說了這些綠林英雄地事,難保不會也把他們看成替天行道的英雄。
他想起以前看過一部唐賽兒的電視劇,平叛的明朝將領都被刻畫的陰險毒辣、貪財好色,個個都是大貪官,楊凌不禁暗暗苦笑:佞臣簿上又填一筆,沒準兒哪一天自已登上銀幕也是個三角眼、高顴骨、尖酸刻薄、欺壓良善的形象了。
成綺韻聽了若有所思。喃喃道:“罪無可恕,情有可願,情有可原......”,她沉吟半晌,才輕輕瞥了楊凌一眼,微帶幽怨地道:“造反殺官的大盜在您口中都有可恕之道了,偏偏有個一心想為大人效力地小女子,三番五次險些被你砍去了腦袋”。
楊凌臉上一熱。有些狼狽地道:“又來了。我也就是嚇嚇你,哪裡真的想動刀劍?紅娘子與本官壁壘分明。縱然為害,本官心中也沒有忌憚,你卻不同......”。
成綺韻眸光一亮,她咬了咬嘴唇,媚眼如絲地瞟著他,語氣柔膩地道:“奴家......奴家與她有何不同了?”
楊凌忽然覺得有點毛骨悚然,他長身而起,狀似未聞地道:“走吧,咱們去村前轉轉。你既不睡,走動一下便不困了”。
逗弄楊凌已成了她人生一大樂事,來日方長,成綺韻可不願把這位心目中視作依靠、視作情人,又漸漸把他當成弟弟般寵溺關愛地小男人逼的惱羞成怒,如今聽了他無意間漏出的口風,成綺韻心中有些莫名的歡喜和滿足,她也不再追問,便笑盈盈地隨著站了起來。
楊凌走到門前,老管家忙挽著大氅迎過來,十幾名站在庭外的侍衛見了廠督忙躬身施禮, 楊凌接過大氅,見成綺韻穿的有點兒單薄,在中堂坐了這許久,嘴唇都有些白了,便遞給她道:“披上吧,夜裡寒冷,你禁不得凍”。
兩行侍衛隨著楊凌走到院中,左側廊下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大人,村中可是出了事情?需要小可效勞麼?”
中堂燈火通明,大群持刀佩劍的侍衛番子肅立院中,漫說瞞不過伍漢超地耳目,便是楊泉叔侄也早被驚動了,只是滿院侍衛殺氣騰騰,楊泉知道自已不受楊凌待見,也不敢出來詢問。
伍漢超未得允許不便貿然進見,這時見楊凌帶著人要出府,才忍不住閃身出房高聲詢問。
楊凌停住腳步笑道:“是漢超麼?人馬嘈雜,倒擾了你的睡意,呵呵,你過來吧”。
利刃出鞘小心戒備的番子閃出一條路來,伍漢超走到楊凌身邊抱拳一禮,他頭戴逍遙巾、身穿常服便袍,為免誤會空了雙手,倒也一表人材。
楊凌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本官小窺了那些高來高去的強人本事,若是早些請你出手,那楊虎未必便能遁去”。
伍漢超隨在楊凌身邊,邊往村外走邊聽他講及楊虎夫妻來歷,這才知道救了自已一路護送進京的馬幫首領楊福竟是綠林大盜,伍漢超咋舌之餘又不禁暗暗慶幸。
他雖是官宦子弟,可是同時又是武林中人。知恩必報地江湖義氣對他影響甚大,不管楊虎出於什麼目的,自已總是被他救下並照料進京的,若真與他刀兵相見,是罔是縱都要萬分為難了。
村口數百名番子打著燈籠火把搜遍這一片曠野棗林,以防有假死盜匪藏匿,內廠傷兵和死去計程車卒已送回山去,柳彪正重新安排警戒。見楊凌到了忙迎了過來。
楊凌看見一具具被拖到棗林中地屍體,對柳彪道:“著人看守著,天亮後莫叫村民靠近,免得驚嚇了他們,城門一開就著人知會刑部和五城兵馬司,派人來處理。”
一騎快馬馳來,遠遠的就被番子攔下,馬上人與番子低語片刻便被帶至面前。這人也是一身內廠裝束,瞧見廠督大人也在連忙拜倒施禮道:“見過廠督大人、柳大人”。
柳彪急問道:“快起來,路坳裡有了訊息?怎麼樣了?”
那番子起身,喜氣洋洋地道:“大人,潰逃的盜匪逃向路坳裡。彭檔頭喝令他們繳械未果,一陣排槍把他們打成了篩子,一個也沒有逃掉”。
楊凌動容道:“楊虎......也在其中麼?”
番子遲疑了下道:“這個......路坳裡沒有留下活口,屬下們不認得那大盜相貌。彭檔頭正率人清理屍體,再過個把時辰就能將屍首全都運來”。
柳彪輕聲道:“大人見過那盜首模樣,被擒的幾個活口也可以辯認,大人勿需著急,不過......以卑職看,楊虎是凶多吉少了”。
楊凌默默地點了點頭,那番子又眉飛色舞地道:“廠督大人,那二百匹馬都是塞外良駒。彭大人希罕的不得了,咱們內廠可沒這麼好的馬匹”。
楊凌笑了笑沒有作聲,那時好馬難覓,也難怪彭繼祖開心,既然他還得一個時辰才趕得回來,楊凌便想趕回山上探望一下傷兵,他無意間向遠處望了一眼,忽地眯起眼來。夜色朦朧中一點黑影隱現。那人騎著馬,未走小道。斜斜穿過田地直插過來,方向正是京城。
成綺韻和伍漢超也靠近了些,那人隔著十幾步就跳下馬來,一邊向前奔來,一邊高聲叫道:“柳大人在不在?城裡傳出訊息了。”
柳彪急忙迎上兩步,喝道:“不要急,慢慢說,廠督大人在這裡”。
那番子喘息不定,瞧見兩排火把映照下的楊凌,急忙上前說道:“大人,城裡楊千戶遞出訊息,紅娘子三更時分帶了六七人突然離開院子,楊千戶未及調兵,只好暗暗尾隨,紅娘子未出巷子便發現有人跟蹤,便帶人避進了一戶人家翻牆逃了,楊大人接了大人令諭,已通知五城兵馬司在那一帶搜尋緝拿,不過尚無下落。”
楊凌點了點頭,對柳彪道:“我諒她們也不會安然待在那兒,一清人手不足,對付不了這些飛簷走壁的強盜本是意料中事。不管他們留在城裡還有什麼陰謀,既被我們驚動,今夜也不會再出花樣了,叫一清聲勢不要搞地太大,造反查無實據,若只為幾個侵犯我府的強盜大索全城,言官們又要生事了”。
柳彪應了聲是,對那番子吩咐幾聲,那人拱手告辭,翻身上馬又急急掠入夜色當中。楊凌遙望夜色當中的京城,輕輕搖頭道:“偌大的京師,她們既逃了,人海茫茫,想再抓到就難了。”
成綺韻心中一動,說道:“大人,若是楊虎死了,須得戒備紅娘子會為夫報仇,這女人既有一身功夫,偷襲暗殺,防不勝防呀”。
楊凌自來到這時代,也知道個人武藝遠不似武俠電影中那般了得,可以登堂入室敵對千軍萬馬,不過在這冷兵器為主的時代,武藝終歸還是可以發揮重大作用的,如果有個飛簷走壁如履平地的俏寡婦整天琢磨著要自已的性命,害得自已哪兒也不敢去,倒真地令人頭痛。
他眼光一轉,瞧見伍漢超站在一旁。不禁開懷地笑起來:“我有伍漢超,何懼紅娘子?漢超啊,本官本想明日舉薦你入朝為官,在六部中尋個差事,如今看來,你只好暫時待在本官身邊了”。
伍漢超武藝勝於文才,對廠衛也並不排斥,待在權傾天下地內廠。自然威風過去六部做個小官,聞言微微一笑,長揖一禮道:“固所願,不敢請耳,漢超願附大人尾驥,從此追隨”。
紅娘子帶著人還未走出巷口,便已發覺有人暗暗跟蹤。她地居處已在監視之中,那楊虎地襲莊之舉還能成功麼?崔鶯兒一想至此。心急如焚,眼不得立即衝出城去,將丈夫救出牢籠。
劉老道拳腳功夫雖差,心計卻比她深的多,一聽有人暗暗跟蹤。立即勸紅娘子隨他先隱遁起來,這個時辰楊虎地行動早已發起,若是中計早已中了。
此時出城只能是自投羅網,還不如趁著對方尚未調集人手對付她。趕快逃遁藏匿起來,若是楊虎安然無事,再派人去與他聯絡,若是楊虎事敗,能救則救,至不濟也可留個人為他報仇。
紅娘子雖身懸丈夫安危,但她自幼在綠林長大,耳濡目染。自然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雖說藝高人膽大,也不敢妄想憑一已之力和早有準備的官兵對抗,略一權衡之下,只得隨著劉老道先躲了起來。
自宋、元以來,白蓮教屢次起事,屢受挫敗,但香火一直未絕。朱元璋利用白蓮教起事得了天下後。對他們打擊更是不遺餘力。官府中有大量出身白蓮教的人,對他們聯絡方式瞭如指掌。經歷多次血地教訓後,白蓮教及其分支行蹤愈加詭秘,逃遁地經驗也更加豐富。
李福達的彌勒教自從在山西起事失敗,被官府圍剿後,轉而向各地豪紳大族伸出勢力觸角後,可供安全隱遁的地方更是數不勝數。
有些狂熱的信民被他們的障眼術法迷得神魂顛倒,有些豪門大族則是上了賊船,待要省悟退出時整個家族的命運都已和彌勒教捆綁在一家,而不得不為虎作悵。
紅娘子在京師人地兩疏,但劉老道的門道卻比她多地多,京師夜間巡城兵卒極多,他們穿房越戶而行,既擺脫了楊一清和那些手下,也避過了官兵耳目。
他們悄悄翻入一幢豪宅,夜色中又是自牆邊翻進,也不識地是什麼人家,劉老道詭稱這是他的一個信徒,讓紅娘子等人在花園處等候,自已鬼魅似的閃入院中悄悄進去尋找主人。
兩盞茶的功夫,一個滿頭大汗的胖員外穿著銅色錦袍,親自提著盞燈籠隨著劉老道趕了來,慌慌張張地把他們帶進深宅安置了起來。
大戶人家地宅院,儘管房屋格局有一定的變化,但大多是由前院、中堂,內眷後園、廂房,頂多加些招待親友地東西跨院組成,不過細緻處很少千篇一律,劉老道在夜色中可以不驚動其他人直接尋到房主,顯然對這裡極是熟悉。
以紅娘子平素地機警見了這場面難免要對劉老道地真實身份有所懷疑,但是這時她心亂如麻,也未顧及這些細節。雖說她對丈夫地行為極為不滿,倒底是自已夫君,又怎能不在意他的生死。
這處宅院是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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