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再遣將帥
楊凌回到內宅,韓幼娘迎上來道:“相公,聽說家裡接回幾位客人?”
楊凌“嗯”了一聲道:“一位重傷不醒的書生,聽說有一身好武藝......”,他說到這兒,忽想起一事,便隨口問道:“對了,幼娘,如果是你,能否一縱丈來高?”
韓幼娘奇道:“相公怎麼問起這個來了?”她揚起小臉得意地笑道:“相公忘了我當初就是隔著一丈多躍上行刑臺了?”
楊凌在她鼻頭上颳了一下,笑道:“知道你厲害,相公是問原地向上拔起一丈,你做得到麼?”
韓幼娘想了想,搖頭道:“不能,就是爹也做不到,提縱術僅憑腿力是無法向上躍起一丈高的,我跟爹爹學的硬氣功,也只能用來強健體魄,除非是懂得上乘的調息吐納術,才可以辦得到,這樣的高手可是寥寥無已了”。
她眼睛一亮,拉住楊凌衣袖道:“相公見過這樣的高人麼?”
楊凌呵呵笑道:“也不算高,頂多比你高上半頭”,聽了幼孃的話,他的心中微微起了狐疑,和柳彪等人混了那麼久,對於武功他多少也瞭解一些,俗話說窮文富武,雖說練武的反而大多是窮苦人,但練的大多是些外門功夫,一個馬幫中的女子何處能延請名師傳授上乘武學,而且練的這般出色?
不過一想及那紅衣少婦不識的字,他又打消了懷疑她別具身份的念頭。韓幼娘問道:“相公在想什麼?”
楊凌忙道:“哦?沒有,我是......老家有人因為兵荒馬亂,也進京投靠了,看樣子他們也不打算再回去了,我正想怎麼安排他們?”
韓幼娘喜悅地道:“咱們老家來人了?是哪位親戚?”
楊凌乾笑道:“是......楊泉三哥和大哥家的二兒子云龍”。
韓幼娘笑容頓時一僵,楊凌也知道這位大伯子當初實在不象話。畢竟都是私下未公開的醜行,如今他千里迢迢落難來投,如果把他拒之門外,自已就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那時的宗族觀念、鄉土觀念實在了得,象焦芳那樣熱衷名利、明哲保身的人,一旦故鄉來人相求,都不敢不費盡心思幫著他們向皇帝進言,何況楊泉是他地堂兄。論起血緣遠近來在那時的宗族觀念中可是比妻子還近了一層。
楊凌平素與劉瑾等人來往,就曾聽他們說及弘治帝昔年曾寵信過一位姓張的近侍,那位張太監九歲時因家境貧窮,被父親將他閹了送進宮來,二十年後成為弘治帝身邊最寵信的內宦之一。
他的老父落魄進京求見,張太監對昔日事耿耿於懷,儘管身邊太監一再相勸,仍是執意不肯相見。結果頓時成為眾矢之的,後來皇帝聽說此事,從此也對他疏遠冷落起來,謂之無宗法人倫、大逆不道。
自已來自現代,心中沒有那麼多顧忌。可是卻不能不考慮現在人的觀念,不認宗祀族親,有悖綱常倫理,在儒家把持的天下。僅這一條就可以被人彈劾罷官。
楊凌為難地道:“如今他們剛剛進京,我也沒有法子,過兩日幫他們尋個住處,接濟些糧食,如果他不再那麼遊手好閒地話,給他謀份差事便算盡了心了”。
韓幼娘想起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自已的堂弟還病臥在床,就對弟媳動手動腳、毫無廉恥的行徑想起來就不舒服。當初在雞鳴舉族來投靠時,自已面對相公的宗室長輩,不能失了禮儀,如今相公做了大官,對這些容易遭人詬病的地方更該注意才是。
她見楊凌為難的樣子,忙取過衣服披上,柔聲道:“長住家中確是不便,不過相公也不必急著給他們另尋住處。叫外人看到了不知要說出多難聽的話來”。
楊凌見她穿上外衣。問道:“要出去走走麼?今兒風大,就不要出去逛了”。
韓幼娘溫柔地笑道:“去看看他們還有受傷地那位客人吶。楊泉好說歹說那是你的三哥,雲龍又叫我一聲嬸孃,幼娘是你的妻子嘛,怎麼能對他們的起食飲居不聞不問?”
楊凌欣然道:“乖媳婦兒,果然有點楊家主母的樣子了,我還擔心你不高興,想遮掩過去呢”。
韓幼娘鼻頭一皺,調皮地笑道:“人家才沒那麼小心眼兒呢,當初聽他瘋言瘋語時,要不是看相公這一支在楊家人單勢孤,幼娘怕相公在楊家無法自處,早就一頓棍子把他打出去了。如今可用不著幼娘使棍子了,人家地相公厲害了嘛......他想......哼哼,借他兩個膽子......”。
小夫妻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笑著來到前堂廂房,楊泉叔侄剛剛吃了飯還沒睡下,一聽他們夫妻到了忙迎了進來,如今的楊凌和當初相比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宅院的華貴、家僕的恭謹,那排場氣度楊泉從未見過。
想起昔日地無禮,他心中忐忑不安,他可是聽說韓幼娘連皇上都晉見過,如今已貴為三品誥品,雞鳴縣誌上都隆而重之地給記載下來了,楊凌對她疼愛的很,如果她藉機整治自已,那可就慘了,可他又捨不得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
待見了韓幼娘態度可親,落落大方,楊泉一顆心才放回肚裡,忙諂媚恭維一番,生怕她記嫌自已昔日的行為。
楊雲龍雖比楊凌長著三歲,但的確是他堂兄之子,對這位小叔叔、小嬸嬸執禮甚恭,他也是讀過書的,只是考了兩次,還沒有考上秀才,自覺功名無望,才跟著三叔進京師投靠楊凌。
待離開廂房。楊凌對韓幼娘悄聲笑道:“幼娘今日比起當初可有氣度的多啦,進了京見識廣了,又受玉兒、雪兒她們薰陶,待人接物禮節有度。
只是......你原來可不會裝佯兒,剛才的假笑還是有點僵,以後對著相公可不許也這般模樣,否則......家法伺候,下邊這張臉可不會扮假笑”。
說著他在幼娘地翹臀上輕輕一拍。韓幼娘哎呀一聲,輕笑著跳前兩步,慌得楊凌趕緊拉住她。
韓幼娘挽住他一條手臂,臉頰貼在他臂上輕聲道:“人家想起他的可惡,就忍不住嘛,不過......楊三哥在家鄉時可是吃喝嫖賭、不學無術,你要是想給他個差使,可得想好了。
哥哥在刑部當差。常跟我說那裡上上下下的官兒都對他有些畏懼,以他爽朗地性子也難得交下個知心朋友,還不是因為那些人怕著你?楊三哥的品性......要是他拉大旗做虎皮,仗著你的聲名為非作歹......”。
這種事古往今來實在不少,楊凌聽了微微點頭。也覺得這個刺兒頭來了京師,養著不是,打發出去也不是,著實有些為難。別看他現在畏畏怯怯。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在楊家坪時仗著是村裡最大家族的人,就偷雞摸狗、惹得四鄰厭煩了,看來倒是不能隨便找個差事就打發他了。
高文心鼓起勇氣一番表白反把楊凌嚇跑了,氣得她坐在椅上生了陣子悶氣,想象著明年此時楊凌活蹦亂跳的沒有事,只好蓋上紅蓋頭嫁給自已地情景,心中越想越覺有趣。忍不住噗哧一笑,那口怒氣早就煙消雲散了。
她走到床邊舉起燈燭低頭看了看,那位書生氣息平穩,胸前淤血放盡後高燒已漸漸控制住了,交付廚房熬地藥已經送來,只是現在太燙服用不下,高文心便想先為他針灸一番。
她返身取過針灸藥包,搬把椅子坐在床頭。剛剛攤開針袋。那書生輕輕呻吟一聲,已慢慢張開了雙眼。高文心驚喜地道:“公子,你醒了?”
那書生此時不究儀表,滿臉胡茬,不過雖在重傷中,一雙眸子卻仍晶亮靈動,顯得十分精明,他疑惑地望著眼前這個容貌俏美的少女,好半晌才虛弱地道:“是,我好多了,多謝姑娘救命之恩,這裡......是什麼地方?”
高文心喜孜孜地道:“這裡是京師楊府,你是我家老爺......我家大人救回來地,你別忙著起身,身上的傷勢還重著呢,人醒了就好,我先為你針灸一番,只要保持神志清醒,這傷就不會惡化了”。
那書生見這位姑娘已忙著攤開布包,抽取銀針,便住了嘴,此時天色漸黑,燭光燈影下他見這位姑娘雲鬢高挽、風姿綽約,忍不住道:“姑娘,小可記得是在延慶受的傷,怎麼轉眼到了京城了?”
高文心手拈銀針,妙目橫睇,淡淡一笑道:“公子的傷勢雖重,還不致一路始終昏迷,為何人所救、去往何方,不會不知道吧?”
那書生只是見她姿容俏美、風華不凡,想藉故與她多交談幾句,想不到這女子如此精明,馬上看穿了他的用心,被她暗諷幾句,這書生不禁臉上一熱,訕訕地無言以對。
高文心輕哼一聲,微微挽起翠袖,板著俏臉道:“能坐起來麼?既然醒了,還有力氣說這麼多話,就往上挪挪,本姑娘要用針了”。
高文心幼學高明醫術,小小年紀就闖下女神醫之名,一向就是心高氣傲、目高於頂,給達官貴人診治傷病時一向吝於顏色。也只有那驚心動魄的一夜被楊凌救出苦海,被他看過了自已只著褻衣的身子,後來又有韓幼娘暗示與她共侍一夫,才對他柔情似水、溫柔以待。
此時窺破這書生慕艾之意,她自然沒有好顏色,那書生撐著手臂向上使勁挪了挪,到底是剛剛醒來身子虛弱,高文心見狀趁他撐起身子時忙將枕頭向下墊了墊,道:“成了,就這麼躺著吧”。
書生呼呼地喘了幾口大氣,見高文心舉燭就身,雲發微亂。清麗婉容,不覺脫口讚道:“雲髻輕輕挽就,鉛華淡淡裝成。青煙紫霧罩輕盈,飛絮遊絲無......”。
一語未畢,銀光一閃,一根銀針穿頰而過,書生只覺頜下發酸,嘴巴已合攏不上。高文心柳眉一剔,冷哼道:“語出輕薄,甚是討厭!”
便在這時門外有人道:“文心,你還在麼?”
高文心聽到是楊凌聲音,雀躍起身,向那書生做了個威脅的表情,轉身急急迎了出去。
那書生能傷了妖道李福達,一身藝業十分了得。小小一根銀針自然制不住他,可他瞧高文心輕嗔薄怒,竟別具一番韻味,一時心旌動搖,竟不敢將銀針拔去。免得惹惱了佳人。
高文心迎了楊凌和韓幼娘進來,楊凌聽說這人已經醒了,欣喜地迎到床前,說道:“兄臺醒了?感覺怎麼樣?”
那書生張著嘴唔唔兩聲。瞧瞧楊凌,又瞧瞧高文心,剛想伸手拔去銀針,瞧見高文心杏眼一瞪,忙又縮回了手。高文心似笑非笑地道:“他剛剛施了針,現在還動彈不得”。
書生聽了苦著臉點點頭,楊凌狐疑地道:“胸口受傷需要在頰上用針麼?高家地醫術果然神妙無比”。
韓幼娘將椅子挪了一下,說道:“相公急什麼。這位壯士既然醒了,稍候一會再敘話不遲。姐姐,她的傷礙事麼?”
那書生聽這俊俏的小姑娘叫面前這位氣宇軒昂的英俊公子為相公,又稱那心儀的美貌女子為姐姐,不由得心中一涼,大戶人家妻妾之間以姐妹忽稱他是知道地,難道佳人已有歸屬?
他一直張著嘴,口水都快流了出來。既然美女早已有了夫家。也用不著討好出醜了,書生一把扯下頰上銀針。扭了扭嘴巴乾笑道:“多謝公子和夫人救命之恩,小可感激不盡”。
楊凌見這書生臉色微黑,雖然容顏憔悴,但看眉目十分英朗,瞧著很是順眼,便按住他肩膀道:“躺著吧,兄臺是哪裡人,姓甚名誰,聽說......是一個道士傷了你?”
書生就勢躺下,眼見這年輕公子容貌比自已還俊俏幾分,氣度也甚是不凡,那對璧人想來定是人家的賢妻美妾了,對於剛剛出言輕浮也自有些慚愧,他含笑答道:“是,小可是湖北松滋人,姓伍名漢超,自幼在武當學藝,那日見一妖道蠱惑鄉民,所以想將他送官究辦,可惜技不如人......”。
他搖搖頭,又笑道:“公子不必疑心,家父是新任成都同知,諱字文定,小可也是官宦人家,不是宵小歹徒”。
楊凌想了想道:“伍文定?哦......記得記得,呵呵,原來是伍文定的公子,令尊大人的名號我是聽過地”。
伍文定原是常州推官,前些日子魏國公徐俌與民爭田,官司打到州里,伍文定將田斷給了那個平頭百姓,魏國公大怒,依託關係將案子移送京城,想要嚴懲伍文定,幸好韓威就在刑部,探望楊凌夫婦時順口說起此事,楊凌對焦芳關照了一番,這個推官不但未受懲罰,反而升遷成都府同知,楊凌沒想到自已救的居然是他的兒子。
伍文定聽他直呼家父名諱,絲毫不知避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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