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中富戶也都趕來江邊湊個熱鬧,一時間那氣勢還真有八月觀潮時的氣派。
風漸漸急了起來,閔文建振作精神。說道:“大人快看,潮來了”。
楊凌眯著眼睛向遠處望去,江流茫茫,東方天際處,隱約傳來一陣急驟地聲音。極目處有一條白線,隨著轟轟地聲音越來越大,那銀線越來越粗,化作一條橫江白練。翻滾而來,轟然聲也如殷雷一般連綿不絕起來。
閔文建扯著大嗓門壓過江潮聲音,大聲說道:“楊大人、張天師,鹽官這裡的‘寶塔一線潮’極為壯觀吶,可惜今日潮小了些,不夠壯觀啊”。
他說今日潮小了些,可是片刻之間,江水猛漲。萬頃波濤頃刻一線白練變成了一道數米高的矗立水牆,潮聲猶如萬馬奔騰,驚雷貫耳。已瞧的從未見過這等奇景的楊凌和張天師心曠神怡,嘆聲不絕。
潮峰碰撞突起,浪尖一片雪白,如同冰山雪峰,令人驚心動魄。江潮衝到壩前時,轟地一聲霹靂巨響。潮頭突兀豎起。霎時間漫天浪花水霧,風頭送來一陣潮爽之氣。興致勃勃搶到前邊去地張符寶迎頭一身的水氣,不禁狼狽地退了回來,惹得楊凌和張天師哈哈大笑。
張符寶悻悻地哼了一聲,拉過哥哥的袍袖擦了把臉,觀潮地興致絲毫不減。前浪一旦退卻,對後浪來說就成了一道阻礙,一道道潮水相互碰撞,前浪受阻,後浪又起,一浪高過一浪,雖沒有第一波浪頭的震撼人心,可也是波峰陡立,洶湧澎湃。
楊凌見那浪雖不是極高,但今日風大,順風總是送來一陣水霧,便有意站在高文心側前方,替她擋著水霧。高文心察覺他的心意,心中不禁甜膩如蜜。
潮來雖快,去的也快,楊凌幾個從未見過錢塘潮的外鄉人還沒看夠,那潮已開始有退卻跡象了。
張符寶這才回頭笑道:“楊大人,記得在上海鎮時你說過白娘子呼風喚雨,水漫金山,當時我還想象不出那該是怎樣地壯觀場面,今日看了這潮,我心中才算有了些模樣”。
楊凌聽了哈哈笑道:“豈止豈止,那浪能淹得過金山寺,浪峰豈不比山還高?你再想象那浪頭上還有許多龍宮的蝦兵蟹將,有的持槍、有地持錘,站在浪尖兒上......”。
他一邊指著江潮,一邊說笑,正說地來勁,忽地面上笑容一凝,詫異地指著遠處道:“那是什麼?”
眾人循著他手指望去,只見連綿地潮水盡頭,隱隱出現一些黑點,張符寶驚笑道:“怪哉怪哉,莫非真有蝦兵蟹將來了不成?”
有潮水大風,那黑點移動甚快,片刻功夫,就瞧清那黑點竟是一片帆船,那船有些方方正正地感覺,船上掛著黑色的巨帆。
莫清河看了大吃一驚,又驚又怒地道:“可惡,八幡大菩薩旗幟,那是倭人的海船,快快護送大人離開”。
此時閔文建也瞧清了船上標誌,驚叫道:“果然是倭寇來了,他奶奶地,這次竟有這麼多人,快快,保護欽差大人和天師離開!”
他們站的高看的遠,站在樓下堤壩上的百姓只瞧見遠處來了二十多艘船,有的還未瞧清船上標誌,仍然不慌不忙地站在江邊。
楊凌看了怎肯自已逃走,況且他今日恰巧將衛所、鹽運司的官兵都調了來閱兵,人人持有武器,自已的三百親軍雖然有二百人隨然了官船回杭州。但帶地也有一百名精銳,如今戰力將近千人,對方那二十多艘船有大有小,大地能乘三百人,小的也就四五十人,估計總人數也不會太多,未必沒有一戰的能力。
楊凌立即喝道:“不許亂,亭中鹽商百姓統統退下。閔大人、種千戶,請馬上約束部眾,結陣待敵,鄭百戶,立即疏散江邊百姓”。
那位種千戶穿著一身閃亮的盔甲,本想今日在欽差大人面前露露臉,想不到卻攤上了這會子事兒,那些倭寇往日不過三百五百來江邊劫掠。已算是極多的人了,這一次瞧模樣竟有千人以上,嚇得他臉色慘白,可又不敢示怯,聽了楊凌吩咐。他慌忙答應一聲,下亭整集隊伍去了。
閔文建是大同總兵杜瘋子一手帶出來的瘋子兵,一見打仗就興奮莫名,昔日單槍匹馬敢殺進韃子軍中劈了他們的小王爺。又怎麼會在乎這些小挫子。
他哈哈大笑道:“奶奶地,正說要演武給欽差大人看,這可就變成真刀真槍了。我馬上下去,楊大人且看我大刀地威風!”
他一邊說一邊蹬蹬蹬地下樓去了,莫清河臉色鐵青,擰緊了腮幫子道:“剿除倭寇,非大人之責,大人還是趕快閃避一下吧。若是大人有點閃失,卑下可是萬萬擔當不起”。
楊凌看了高文心一眼,說道:“文心,陪莫夫人、張小姐趕快返回鎮上去,若是我們守不住,立即快馬離開”。
高文心一挺胸道:“老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我不走!”
楊凌頓足罵道:“無謂之舉。純屬混蛋。你留下有甚麼用?你能上陣殺敵麼?”
高文心昂然道:“大人一介斯文,難道能上陣殺敵麼?你臨陣不退。是為定軍心,我是女人,臨陣不退,只為和......和大人同生共死!”
楊凌聽得怔在那兒,一時作答不得。張符寶雖然俏臉蒼白,聽了她這麼說,又看哥哥雖然神色緊張,但也沒有逃走地意思,便鼓起勇氣道:“你不走,我也不走,這鎮上好多我天師道的信眾,昨晚來了鎮上,他們對天師膜拜祈福,十分尊敬,我們今日若退了,還有臉再見他們麼?”
這時江邊百姓在內廠番子地呼喝下已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開始扶老攙幼,呼爹喊娘,一路連哭帶叫地搶下壩來,亡命般地向鎮上逃。
種千戶將他的兵召集起來,聚在壩上右方,閔文建仍是一身文官打扮,卻扛著他那把招牌大刀,領著一幫衣著雜亂的鹽兵,立於壩前左側。
那些倭船藉著江水直駛至岸邊,呼嘯著跳下船來,三五成群向岸上撲來。楊凌瞧那些倭人服裝十分的雜亂,有地穿著倭服,有的穿著漢服,還有的穿著文士的袍服,卻把袍襟掖在腰裡,甚至還有幾個竟然穿著女人的衣服,可見這些倭寇在海上日子混地也不怎麼樣。
可是這些雜七雜八的海盜,雖然衣衫不一,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卻人人剽悍、行動也敏捷無比。
內廠番子只有一百人,其中只有二十名弓箭手,全都圍在觀潮亭下不敢稍離,畢竟重要人物全在亭上,如果萬一有個閃失,他們都得掉腦袋,即然有衛所正規軍隊在這裡,他們樂得退居後備保護大人。
不料那倭兵剛剛衝上岸來,衛所官兵就有人一聲吶喊,不衝反退,掉轉屁股逃之夭夭。
楊凌在亭上看了鼻子差點兒沒氣歪了,這時倭人下船的不多,只要一陣亂箭侍候,或者直接揮軍掩殺上去,必可搶佔先機,這點淺顯地道理都不懂,這是什麼兵什麼官吶?
楊凌怒不可遏,他一拍欄杆,厲聲向亭下喝道:“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是!臨陣脫逃者,殺無赦!”鄭百戶一揮手,幾名番子立即張弓搭箭,向那搶先逃跑的衛所官兵射去。這幾人用的都是懾魂響箭,是楊凌在訓練親軍時從錦衣衛弄來的,箭一射出聲發利嘯,有懾人心魄之效。
這幾個弓箭手都是百裡挑一的神箭手,箭到人倒,嚇得隨之逃跑的衛所官兵都愣在那兒,待聽到內廠番子凶神惡煞般向他們大叫:“臨陣脫逃者,格殺勿論!”時只得又畏畏縮縮地奔了回來。
此時閔文建已率著鹽兵撲了上去,他的鹽兵沒有弓箭,只能同倭寇短兵相接,倭寇三兩成群,配合默契,遊走之間,常常出其不意突然出刀。
好在這些鹽兵護送鹽隊,跋山涉水,常常跟河盜山匪作戰,也擅長打群架,雖然酷厲的殺氣比對方弱一些,可是有個猛虎一般掄著幾十斤重地大砍刀衝在前邊的鹽運使閔大人,士氣倒極旺盛,仍能死撐不退。
楊凌見那些衛所官兵雖然退了回來,卻都畏縮成一團不敢前進,不禁氣的七竅生煙。這個時候再整肅軍隊也不是時機,他只能無奈地對鄭百戶喊道:“鄭百戶,率你的人給我衝上去,叫種千戶發箭掩護!”
鄭百戶聽了急道:“大人,卑職的職責是保護大人,目下大人身邊只有這百餘名親兵,卑職不敢稍離!”
楊凌大怒,說道:“你若不去,我親自去!”
鄭百戶無奈,他恨恨地跺跺腳,留下那二十名弓箭手護住觀潮亭,自已拔刀在手,率領著八十名健卒衝了上去。
那位種千戶呆若木雞地站在那兒,聽到楊凌傳令射箭,這才恍若夢醒一般命令官兵立即射箭。
他們列陣在最右邊,那邊水中有幾塊巨石,江水又比較低淺,倭人的戰船沒有停靠在他們那裡,加上他們一直不主動攻擊,搶上岸來的倭寇只向閔文建的鹽兵和楊凌地親軍攻擊,暫時還未顧上他們。
這一來就給了他們充足地時間,只見這群兵老爺好整以瑕地張弓、搭箭、拉弦、發射、“嗡”地一聲響,一排攢射,一陣箭雨鋪天蓋地射向正紛紛跳下船來的倭寇。
楊凌在亭上見了哈哈大笑,這一陣箭雨怎麼也能射死射傷百十個倭寇,可稱得上是‘及時箭雨’了。
只見那一片箭雨射到船上船下,至少有一半射到倭寇身上,可那利箭一沾身,竟滑衣而下,有幾隻射在倭人地斗笠上,插在那上邊搖搖晃晃的竟也沒有傷人,縱目望去,似乎這一陣箭雨竟沒有一個倭寇受傷倒地。
楊凌和張天師站在亭上已看的傻了,他們張大了嘴巴,驚愕地瞧著這幕奇景,好半晌才互視一眼,然後一齊火燒屁股般跳了起來,高聲叫道:“豈有此理!難道倭人都是刀槍不入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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