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漫漶扭曲至極的文字!
而在記憶的最深處,是一張滄桑而衰老的面孔。他正在人群之中匿藏著、潛伏著、驚慌失措著,卻面對著一根帶血的木棍與受傷的肢體,透露出了一種以螻蟻之軀窺探到終極真相之後,貪婪而猙獰的可怖面容………
【嘿嘿嘿……我終於明白了成佛的秘密……】
那誕罔的話語響徹耳畔,滿是褻瀆,摩醯首羅天王竭盡全力地站起身來,此時的僧伽梨法衣已經大半裹挾在了他的身上。
這件以牛嚼布、鼠噛布、火燒布、月水布、產婦布、神廟布、塚間布、求願布、受王職布、往還布雜亂縫製的法衣,正在他身上莫名地自行痙攣抽搐,表面斑痕凝聚的漫漶文字,猶如絲線絛蟲一般雜亂鑽咬,瘋狂滲入摩醯首羅天王身體。
摩醯首羅天王早已說不出話,唯有鋪天蓋地的陰謀氣息,讓他在疼痛之外感覺更加窒息,知道自己確實是失算了……
但直到此刻,摩醯首羅天王仍舊沒有放棄!他還有底牌!
所謂摩醯首羅,乃是從心所欲的大自在天王,《楞嚴經》曾將之稱為「天魔」,摩醯首羅天王以此為名修行,乃至於徹底廢棄本名,便是為了將這個名號背後的願景深刻入骨子裡。
只有到他這個境界才會明白,天魔亦是菩薩,非但此世界魔是菩薩,十方世界魔王者,多是菩薩。按大乘說法,天魔之所以嬈佛,不是要壞如來正覺之心,是為了測試、考驗佛弟子菩提心的堅固與否。
摩醯首羅天又名大自在菩薩,按《天北鐵塔密匱經》所言,乃是三千大千世界之主,十地菩薩,最終本就將紹佛位!
摩醯首羅天王緊著雙眼,清晰地回憶起無數輪迴之前,當年佛陀在雞足山金頂附近傳《大幻化網密續》的情形,當時的他作為佛陀弟子也參與其中,於是他的頂心二輪再次煥發光芒,再次調動自身的修為,以普賢王如來之本尊,欲化身白陽彌勒降世!
摩訶迦葉尊者當面,他如今只要再堅持一下,就能得到認可真正穿上釋尊的法衣,到時候便能在世躲劫脫難,出世超生了死,甚至超離這方三界火宅,降到劫外世界,以白陽彌勒之尊見證大道普傳,齊起歸根,普渡三曹,萬教歸一!
“你所知道的,我都知道,因為「他們」都告訴我了……逍遙王,這件僧伽梨衣終究不會屬於你。你能由魔入佛,我又為何不能闡提成佛?!”
江聞看著苦苦支撐的摩醯首羅天王,緩緩來到了他的面前,面對著他滿是癲狂的眼神,繼續說道。
“不要擔心,我現在真的只是一介凡人。但你能以三十二相見如來,那我若是身具神通,又何嘗不能成為羅漢?”
從一開始的貪嗔痴三毒惡世,到雞足山陰的恐怖世界;
從華首重巖後的無邊滅盡大定,到佛門面臨千秋大劫;
從釋尊衣缽無法傳繼的大劫難,到「白陽劫」突如其來……
一層層、一次次,似乎都在篩選著無法抵達這裡的人,江聞也曾思考過無數次,為什麼最後會是自己和摩醯首羅天王走到了這裡。
最後哪怕是江聞以驚天一劍力竭而死,站在平靜宛如天湖的「無」之中,他最後那些無法燃盡的執念還是在質問著「他們」,所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可這一切事物越想越顛倒,唯獨聽聞真相後從「無想轉生」重臨,當他不再動思想,不再有情緒,反而不再顛倒,驀然明白了——
佛門千秋大劫,將在他們兩人身上印證,誰是佛陀、誰是佛敵,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能說清楚……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此時「滅盡大定」已經瀕臨崩塌邊緣,黑霧星雲的終極旋轉也趨於停滯,一切都回歸到了真實娑婆世界之中,這裡沒有伽馬射線輝光、沒有太陽風暴衝擊、更沒有天變地異的離奇景象。
重見人世的時刻,華首重巖彷彿經歷了劇烈地震,已經似蓮花般自然開裂,一如傳說中天開佛國地湧化城的神蹟,硬是在雞足山點開出了清淨白蓮。
“逍遙王,不管你說的是彌勒、彌賽亞、馬赫迪,還是密特拉,我知道的本來就比你多……況且你在這裡,便是劫數……”
三人此時都身處在華首重巖的百丈頂上,山風呼嘯不絕於耳,滅盡大定晦暗的顏色,如今只剩凝固在視線的盡頭,那裡只有一具乾屍般的身影緊閉雙眼正結跏趺坐,身上亂纏著脫落大半的僧伽梨法衣,但江聞只是很艱難地走到了摩訶迦葉尊者身邊。
“老頭,你該交班了。”
迦葉尊者緊閉雙眼恍若未覺。
“老頭,你是不是眼神不太好。”
迦葉尊者依然閉目不顧無動於衷。
“那可就別怪我。”
被屢屢無視的江聞嘆了一口氣,終於拖著傷軀走到了迦葉尊者的身邊,伸手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頭,睜開雙眼吧,看我!”
在江聞接觸到粗糙如石面的乾癟皮膚時,一道常人肉眼難以察覺的瀑流,便瘋狂從兩人的接觸點上劇烈湧出。
袈裟表面那些斑痕凝聚的漫漶文字,原本正如絲線絛蟲一般雜亂鑽咬,無時無刻不在混亂、扭曲、蠕動、爬行,汙染著世間的一切,此刻卻正隨著瀑流傾瀉而出,消散在雞足山巔的驕陽之下,而虛空中彷彿有尖利恐怖的宇宙風暴,正朝著現實的空氣發出超高頻次的吼叫。
“你且看我修的「天眼」,是不是真正的羅漢神通?我當不當得這個大阿羅漢?!”
隨著黑氣消散,摩訶迦葉尊者如同乾屍的軀體,終於緩緩恢復了一絲的生機色澤,只見他左眼如天際湛暗,右眼似泉壤深晦,此刻徹底無視了摩醯首羅天王,雙眼同時疲憊地望向江聞,恍如一個垂垂將死的耄耋老人。
但只有江聞能察覺到在他睜眼的一瞬間,整個世界彷彿都經歷了一次神秘閃光,似乎尊者還沒從禪定之中徹底脫離,僅是稍微洩露的無上定力,便讓他在轉瞬間開啟四維又熄滅了四維,直到察覺禍患已暫時消褪,這才真正回到了這處娑婆世界。
被視若珍寶的僧伽梨袈裟,已經變回了件破爛溜丟的百衲衣。無需誰的認可、誰的應允,江聞只是隨手一扯,便從迦葉尊者和摩醯首羅天王的身上揭走,趁一人還在昏聵沉默,一人陷在急劇痛苦,都沒反應過來,袈裟就被他胡亂披在了身上。
痛苦,驚慌,恐懼,憤怒……
種種情緒如走馬燈一般出現在摩醯首羅天王的臉上。
先前不論是壇城被斬裂,武道被壓制,籌謀被驚破,生路被斷絕,還是苦苦搜尋的羅漢轉世被證偽,摩醯首羅天王都能保持著禪心澄達。
可當僧伽梨袈裟被漫不經心地取走,在眼前場面刺激之下,摩醯首羅天王的禪心終於轟然破碎了!
一切情緒匯成了滔天不絕的瘋狂,即便「瘋智」也再無法壓制,瞬間將驅趕九魔鎮壓十厲鬼的「白水厲鬼法門」運轉到了極致,又從腰間抽出了一把如蛇的緬刀,徑直朝江聞襲來。
“紅陽了道歸虛去,白陽正位法歸宗!”
“我乃上上等根器,修上上等法門,我才是彌勒降世!!”
“釋尊袈裟今日屬我,你們誰也別想阻撓我!!!”
“即便是「他們」——”
“也不行!!!!”
摩醯首羅天王詭異的刀招邪門至極,正要劈在亂裹袈裟的江聞頭上,卻忽然察覺身體一重,刀招只能擦著江聞微笑的臉龐,猛然落空。
在他身後,赫然是一群相貌猙獰的幹麂子,快如蜘蛛地攀附著巖壁而來,此時輪番猛撲在了摩醯首羅天王的身上,先是拖住他的後腿,隨後一口口咬了下去。
這樣的攻擊對於原本的摩醯首羅天王,原本並不能夠視作阻礙,但現在的他已經歇斯底里,即便幹麂子的啃咬毫無作用,摩醯首羅天王依舊憤恨萬分地朝著它們狂揮亂砍,勢要剁成千段才能解氣。
而此時山林之中,又猛然響起了一陣殘暴的虎嘯,只見一個昂藏魁梧的身影從一側猛撲而上,赫然是臉皮已經被徹底剝去的賀刀王,同樣掙大了咬肌粗壯的上下雙頜,向摩醯首羅天王咬來!
原本令群屍伏首的摩醯首羅天王,此時竟轉而面臨著無數鬼物的圍攻,虎落平陽這讓他更加怒不可遏,如蛇緬刀僅僅在空中詭異旋轉,便纏繞住了賀刀王碩大的頭顱,再一猛拉,頭顱便已經沖天而起!
但即便如這般身首異處,賀刀王的殘軀業已緊緊捆抱住了摩醯首羅天王,這名平西王猛將的雙臂肌肉劇烈賁起,竟以最後的力氣將摩醯首羅天王掀翻在地,沿著岩石狼狽滾地了出去。
摩醯首羅天王正要爬起身,卻發現形似蓮花自然開裂的華首岩石壁縫隙中,又湧出了無數蒼白枯悴的慘霧,恍如雞足山陰纏繞困鎖百年的悲慘絕望,有兩個怪笑著的鬼影正從中瘋狂肆虐著。
猛然鑽出的怖惕鬼一人一邊,同時抓住了摩醯首羅天王,帶起他在半空顛倒狂舞,縱使迷霧中的光線晦冥,也足見怖惕鬼身上人皮風乾的慘白。
其容貌枯悴,痕跡襤褸,就像穿著由樺樹皮作成的慘白衣帽,狂舞詭笑著徘徊不去。隨後哪怕摩醯首羅天王拼盡全力掙扎,還是被枯悴慘霧裹挾著拋下了萬丈懸崖!
在他視線急速墜落的最後時刻,摩醯首羅天王看見了江聞身披著破爛袈裟,露出拈花微笑,殘忍看著他徒勞的掙扎,並用戲謔萬分的語氣,對他大聲喊出了錐心刻骨的祈使句。
“逍遙王,若你在世間還有伏藏,等我們下次見面的時候,必當痛快地交手一回!”
…………
【雞足山巔,華首巖頂】
不知過了多久,枯悴白霧再次席捲而來,一併朝著華首巖上環繞,但這一次,怖惕鬼還帶回了發下捨身大願、跳崖而死的安仁上人屍體。
只見不祥雲霧中的兩張人皮,一人躬身作揖,一人拄杖而立,二人形貌恐怖不似常人,朝著安仁的屍體咧開森森白牙,皆作張狂大笑,令人無端驚恐。
【憍陳如!你這聲聞小果啊!】
安仁的屍體已經在撞擊中肝腦塗地,可兩個怖惕鬼卻像在與生人交談一般,逆亂生死輪迴,朝著死屍不住嘲笑。
兩名怖惕鬼的癲笑聲尖銳刺耳,嘔啞難聞,許久才朝著結跏趺坐的迦葉尊者,口中繼續嚷嚷道。
【飲光尊者!何時乘願再來呵!】
但摩訶迦葉尊者沒有任何多餘反應,彷彿這具乾屍般的軀體承載不了一絲念頭的生滅遷流。
他僅僅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就又深深地閉上了。
批裹著破爛袈裟的江聞冷眼看眼前一切,放任怖惕鬼癲狂古怪的行徑,良久才難掩虛弱地開口喊道。
“二位,你們交代的事情,江某已經辦妥了,這件袈裟是不是該幫我取下來了!”
兩名怖惕鬼對視一眼,恐怖到不似常人的形貌,只能看出極度狂喜,朝著江聞咧開森森白牙,發出無聲的張狂大笑。
江聞哀傷地看著安仁上人的屍體,輕輕吟誦著他死前所唱“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的偈語,良久方已。
“難道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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