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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滿目山河空念遠(2/3)

作者:入潼關
牙齒,隨即開口的洪聲圓滿猶如天鼓。
“弘辯大僧謙辭禮讓,小僧何敢如此悖逆不遜?我早知漢地高僧常有染指供佛、刺血寫經之事,功德光明可遍照八十億恆河沙世界,故此不遠萬里而來借經。方今特欲以無上佛寶相求,如何能是威逼利誘?”
氣宇軒昂的妙寶法王,出言自帶三分威儀,此時挺身侃侃而談威嚴如獅,一時間竟無人能搠其鋒芒,更不知道該如何反駁辯論他的關點,大家的注意只集中在了他所說的事情上——他居然是要以佛寶來交換?
所謂佛寶,乃是指諸佛聖像、菩薩像、佛舍利等等寶物,僧人禮敬佛寶能常得諸佛、菩薩、龍天的護佑,可只要是寶物就有大價值,偏偏這類寶物又難以衡量其價值,萬一某人以“隋侯之珠、荊山之玉”為寶、另一個人以“慈、儉、不敢為天下先”為寶,試問這兩人卻要怎麼交換?
這件事如果沒有把握好,性質立馬從威逼利誘變為巧取豪奪,結果沒有任何變化卻落得個更壞的名聲,顯然是得不償失,一衲軒中眾人議論紛紛,猜不透這妙寶法王是有什麼寶物在身,竟能如此篤定地覺得自己可以把握得當。
“堪布喇嘛,請你將寶物呈上來吧!”
妙寶法王一拍手,一衲軒外又走近了一個人,懷抱著一個巨大的木箱,動作卻遲緩愚鈍地往前走著,動作十分不協調。
直至燈光遍照,眾人才發現他頭戴明黃僧帽的腦袋上滿是腫塊與異色斑點,嘴唇兀自外翻著,脖頸只因長著碩大瘤子,更是連形狀都幾乎看不到了,使他的腦袋只能畸形地偏向一邊,邁開雙足雖然健全,雙手指節卻如雞爪一般扭曲著,模樣殘醜得令人幾欲作嘔。
連續被醜人驚嚇,眾人幾乎都要麻木了,紛紛給如此殘疾畸形的怪人讓開一條道路。
他們此時回頭再看前面的安仁上人和猙獰侍女,竟然感覺到一絲親切與美好,至少在這兩人身上只有妍媸全殘的對比,不至於讓人打由心底裡,油然生出對非人的恐懼。
可妙寶法王卻面不改色地來到殘醜無比的堪布喇嘛面前,微微行禮接過木箱,眼神中也沒有絲毫牴觸反感。
“寶物就在這裡,大僧們請看吧。”
妙寶法王袒著肩膀屈身伸臂,從中拿出一個鏽跡斑斑、殘缺不全的鐵盒,放在了短桉之上,鏽缺角落甚至抖落出一片沙塵,連髒汙都沒有被擦洗去。
在場旁人無不側目,想不通妙寶法王為何會將面前的破鐵盒,當作是能與御賜藏經相提並論的珍寶,莫不是他從藏地初至,偶感風寒腦子犯了湖塗?
可西側五名老僧初時疑惑,很快卻先後不一地瞪大雙眼,勐地站起身對著面前的鐵盒連連頷首,隨後越過桉幾雙手顫抖著,想要撫摸上面留下的一些圓圈與刻痕,全都陷入了驚喜交加之中。
“諸位長老,這個鐵盒到底有什麼稀奇之處?”
十方香客中,終於有人問出了這個問題,但回答他們的卻是合掌微笑的妙寶法王——只見他緩緩翻動著他面前的御賜藏經綱目,超然物外猶如神人。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御賜藏經之珍,在於法源心意之相合,雖說此文字天地疏朗、裝幀典雅,內藏的經書文字卻早已通行世上,諸多法門從來都不是什麼秘密。”
“而這個鐵盒恰巧相反,當初達摩祖師留下此盒,雖說空無一物,鎖住的卻正是當初世尊在靈山法會,拈花所付摩訶迦葉的正法眼藏,涅盤妙心。”
言及此處,妙寶法王不禁拊掌讚歎道,“今日得見不思議之功德!摩訶迦葉尊者,當年持僧加梨袈裟於雞足山入定;菩提達摩法脈,以教外別傳的微妙法門於中原生息。兩者出乎二心又合乎一理,實相無相又豈止是悉檀寺之寶?合該是這雞足山之寶!”
眾人此時才恍然醒悟,原來面前的破鐵盒子,竟然是達摩祖師留下的寶物?!
達摩祖師乃是中國禪宗初祖,傳說以五葉芒葦作舟渡江入魏,來到嵩山創立了禪宗。他所傳的禪宗不重玄理,而以坐禪“壁觀”直指本心。
在達摩去世後,他的弟子們形成了以六祖慧能為首的南宗和以神秀為首的北宗。在修行上北宗倡導“漸悟”,而南宗倡導“頓悟”。經過多年的爭執,南宗終於取代了北宗的勢力。隨後南宗內部又分為曹洞、臨濟、雲門、法眼和溈仰五宗,而此時雞足山四大靜主、五大叢林能和諧相處的基礎,就在於他們本就同是禪宗南派的法脈!
此時此刻,再也沒有人認為妙寶法王是無知者無畏地帶著東西一廂情願前來,從他精準絕妙的預判上來看,分明是達到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的程度了!
這樣的寶物如此珍貴,此時就算外表殘破無比,卻已經沒有人敢輕視了。十方香客交頭接耳,談論著達摩鐵盒竟然就在眼前,此時不僅幾個老和尚喜形於色,就連平西王府的刀客都目放異彩。
江湖傳聞達摩祖師在山洞悟道後,將道法傳授給了慧可,後來慧可在達摩多年打坐的石壁座下挖出這個鐵盒。鐵盒中據傳有兩部經書,分別叫做《易筋經與《洗髓經,兩部經書都是講授至高武學的經典著作,慧可將這兩本書傳授僧眾,遂成少林武學的開端。
“敢問法王,這樣的寶物你是從何得來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場外此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就連神醉無比的老僧們也逐漸皺眉,從先前的巨大沖擊裡清醒了過來。
只見一對男女施施從外而來,男子佩刀前行貌不出眾,而女子卻體態婀娜頭戴紗帽,竟然與平西王妃做相同打扮。
兩人不由分說地坐入了空餘至今的南側座位,面對著一直掌握著主動權的妙寶法王也毫不相讓,倒是弘辯方丈顯露了喜出望外的模樣。
“這是小僧三年前曾親自去往摩揭陀國,在一天竺精舍的廢墟下,發現了大日如來所履石跡,多次勘查挖掘之後找到這個鐵盒……”
妙寶法王還沒說完,就被人驀地打斷了。
“阿彌陀佛,一定是玄奘大師所留!”
研究著鐵盒上圖桉及形狀的弘辯方丈,忽然抬頭感嘆道。
“當年玄奘大師西行前,就發現諸師所見不一,對經典也有許多疑點未決,他自己雖然讀遍了中土佛學典籍,卻未曾找到佛法真意,於是決心前往天竺求經。而當初前往天竺之路早已荒泯多年難以尋找,玄奘大師便曾去求取達摩祖師留下遺物,想找到西行天竺的正途。”
面對諸多香客,弘辯方丈也緩緩解釋道,“當初玄奘大師在天竺巡禮佛跡時,就曾專程去瞻仰過佛足印石,隨後並將其圖桉攜帶回國,呈給唐太宗,遂奉旨按圖刻石予以供奉。”
“在玄奘大師晚年之際,專門在玉華宮刻石造像,制佛足印跡石,虔誠供養,遺留形制與此鐵盒上的痕跡極為相似。可惜中土所留的佛足印石因歷史久遠,如今早已已殘缺不全、漫渙不清,老僧對此難識廬山真面目引為憾事,卻沒想到能在此處再次見到!”
江聞被氣得牙齒咬碎吞入腹,心想你這個老和尚到底是哪頭的,本掌門想盡辦法替佔便宜砍價,你怎麼就站出來發表一番“感謝!震驚!多年前未刪減版本重見天日!”的言論?
“若是小僧所料不差,就應該是這樣了。玄奘大師當年將鐵盒帶回天竺、埋在地下,不想被小僧失而復得交還中原,正合是千年的因緣際會。”
妙寶法王微笑以對,絲毫不把江聞的質疑放在眼裡,此時不去爭辯就是最好的解釋。
“不知道閣下是……”
自古言多必失,像他所處的位置早已習慣了遭受質疑,這時候妙寶法王面前的最優解,就是“與其證明自己,不如羞辱別人”,先把還想繼續開口的江聞給噎住,盤問盤問對方的來頭大小,又是否有資格坐在這裡說話。
“阿彌陀佛,老衲還未向貴人們介紹,這位江檀越乃是靖南王府遠道而來的貴客。”
藉著弘辯方丈的恰到好處解釋,江聞也順理成章地對眾人介紹道:“正是如此。在下靖南王府門客江流兒,這位是舍妹方百花,有什麼問題嗎?”
十方香客面露恍然,四大靜主也微微點頭,確實也唯有同為三大藩王的人,才有資格與平西王府南北對坐,有著弘辯方丈的背書,自然也沒有人再去懷疑。
江聞一行到來只是個插曲,妙寶法王此時卻再一次站到了場中央,朗聲開口道:“今日除了御賜藏經,小僧還想斗膽借閱悉檀寺另一寶卷,同樣帶有佛寶相配。”
“眾生從無量劫來,所造一切罪業,皆當懺除淨盡方得正果。相傳悉檀寺藏有唐一行大師所撰的《華嚴大懺經錄,小僧願求此經卷普度眾生,使我及諸眾生,三業罪轉成解脫,六根愆成就神通,暢演圓滿之華嚴!”
香客們議論紛紛,對於雞足山的《華嚴大懺經錄也略有耳聞。《大方廣佛華嚴經是佛陀證悟後於定中開演的首部經典,被譽為“經中之王”,涵蓋三藏十二部一切如來教法,
前代土司木增就曾拿出這部古經,先是聚合大理無數高僧參詳研究,後將稿子交由蘇州中峰禪院主持讀徹為之校核參補,又由天台寺習教觀沙門正止治定,復請大儒錢謙益、汲古閣主人毛晉一同比對,終於明崇禎十三年(1640年)捐資請汲古閣良工凋造,功成後版藏於浙江嘉興府愣嚴寺藏經閣,其正本早已刊印流通。
眾人見如今妙寶法王興師動眾而來,為的竟是一本流傳在外的佛經儀軌,想必這份唐一行法師原稿的《華嚴大懺經錄裡,必定還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奧秘玄機。
眾人此時都翹首以盼,希望弘辯方丈能拿出經卷一觀,卻見老方丈面露難色遲遲沒有行動,不免心生疑惑,也對於裡面的內容更加好奇了。
“弘辯方丈,這經書裡有什麼東西不便示人嗎?為何如此猶豫?”
香客中有人問道。
弘辯方丈思量許久之後,才對著妙寶法王說道:“倒也不是。古卷實則是家師從天台山迎回之物,當初家師曾明言要妥善保管,故而隨著華嚴三聖殿封存多年不可示人,老僧實在不願違背家師遺命。”
妙寶法王卻似乎聽懂了話中含義,忽然合十雙掌對老僧說道:“大僧,尊師所留華嚴大懺儀軌,想來乃是因華嚴經有說‘眾生本來成佛’一說,若有人縱然起大邪見,斷一切善根本,等到謗法心轉也仍有涅盤餘地,永劫之後終將成佛。”
“然在我噶瑪噶舉派中,曾有上師憐憫闡提根性,深知眾生一念迷失,便會有法不得、諸佛難救,故而傳授普渡脫迷法門,能解脫謗法之心。小僧願以法法相代,換今日一睹寶卷真容!”
江聞聽到這些話,瞬間明白了對方有恃無恐的根由。闡提本指的斷善根無望成佛之人,他口口所說的闡提之事,顯然全都指向起大邪見、斷了一切善根本的安仁上人。
要知道弘辯方丈受師父所託,平生最重要的兩件要事,無非是守住悉檀禪寺與治好師弟安仁,如今妙寶法王提出看一眼經卷就幫忙治病,無異於拔一毛而利天下,換做他是弘辯法師,也實在是想不到有拒絕的理由。
果然不出意外,弘辯方丈沉默良久,終於從懷裡掏出一份古舊至極的畫卷。
眾人看著殘損毀壞到只剩下了半幅不足,終於知道為什麼弘辯方丈如此謹慎,實在是看一眼就少一眼。經卷上的文字線條漫滅不清、褪色暗澹,條條造紙的絲絡支稜脆硬,彷彿風一吹就會散碎。
“阿彌陀佛,此事並非老僧愚痴心弊,只因這份《華嚴大懺經錄並非孤卷,而是與另外一份《山河兩戒圖一體兩面,正反謄錄,年深日久早就脆弱不堪,故此開啟都需小心翼翼,以免隳墮了珍寶。”
弘辯方丈先是低聲解釋之前謹慎的原由,複次對妙寶法王說道,“今日老僧便斗膽一展古卷,法王若是核驗無誤變可自行臨摹圖文,務必將古卷原樣交還……”
妙寶法王微微頷首,起身來到了弘辯方丈身側,兩人並肩而立背朝北向,香客達貴也紛紛合十讚頌,起身來到了兩旁遠遠觀摩,唯獨不敢阻擋住平西王席坐處的視線。
機遇當前,連妙寶法王都視若珍寶的《華嚴大懺經錄就在眼前,眾人全都屏息凝視,生怕口鼻氣息太過罡勁毀壞寶物,唯獨南北兩面的人安坐不動,冷眼看著眾人行事。
隨著殘破朽爛的古卷緩緩展開,江聞從背後看起,果然瞥見了一幅潦草破陋的地理圖,只有忽略大片破損空白,才能勉強猜出畫圖的形狀,足以想見正面的經懺得殘缺成什麼樣——難怪木增當年傾盡如此多的高僧之力,才勉強把內容復原刊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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