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妙寶法王帶著四名贊善、護教不急著開講,先是在四座大殿中瀏覽了一番,唯獨站在弘辯對面時久久沒有開口,饒有興趣地聽著對方說法、頻頻點頭。
只見他先是不急不緩地聽了一會兒弘辯方丈說法,說起了讚頌之語。
“當年靈山會上,釋迦如來拈花,迦葉尊者微笑,佛陀金口玉言:吾有正法眼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你們看這位弘辯大僧說法,超脫密頓窠臼,不愧是雞足山祖師迦葉道場之人,果然得拈花微笑之心意。”
說罷,妙寶法王從大殿中走出,竟然是捨棄了悉檀寺備好的法臺,遠離早已聚集如林的香客,開始在悉檀寺廣闊恢弘的建築群裡踱步穿梭,優哉遊哉地做指指點點的姿態。
悉檀寺今日香客如織,大雄寶殿自然也無法容納全部,那些擠不進大雄寶殿又聽不清講經的香客,此時見妙寶法王的行為獨特,便開始偶有一二跟在身後一道走著,想看看對方有何不同之處。
很快,四名威武雄壯的贊善、護教就悄然隱去,只剩下年輕的妙寶法王獨自走著,自然而然地開始和身邊最近的香客攀談了起來,言語中漢話極為標準,竟是比當地人還要像箇中原人士,交流話題也五花八門。
唐員外帶著孩子行動不便,先前晚了幾步沒能趕上大雄寶殿,此時正圍在妙寶法王身邊聽他閒談,只覺得眼前高僧讓人如沐春風,卻似乎太接地氣了些,不像弘辯方丈那般高深莫測,滿腹禪機都是玄妙哲理。
胡思亂想之間,唐員外忽然發現妙寶法王正看著自己,伸手抬指輕描澹寫地說道:“善人別來無恙,多年不見為何還是不肯蓄鬚?”
唐員外聞言愣在原地,傻傻地看向面前年輕的妙寶法王,抓著兒子的手忽然鬆開,卻是讓小孩悄無聲息地跑了出來。
他的記憶此時忽然有些混亂,一會兒在眼前人群簇擁的景象,一會兒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同樣風和日麗的那天——
當年父親帶著他來到悉檀寺聽法,兩人在門口因為蓄鬚的事情吵了起來,父親認為他既已成家就要有個體統,而唐員外堅持認為蓄鬚多有不便毫無必要。
兩人越吵越僵,差點就要分道揚鑣了,此時有個老喇嘛從門口經過,隨口便開解了暴怒如雷的老父,也給唐員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在那之後父親再也沒要求他蓄鬚,故而除了身邊的幾個老僕,其他人不可能知道這點事,可為什麼眼前的喇嘛會如久別重逢般提起此事?難不成面前的這個法王,真的是轉世而來的高僧……
“法王!法王!你為什麼認得我?世上真有投胎轉世嗎?”
唐員外剛想要上前詢問,就已經被其他人擠到了邊上去,對方也毫無慍怒地展顏微笑,只是不明不白地說了一句“勸君鞭驢休用勁。”
有人好奇妙寶法王頭上戴著的金絲黑帽,為什麼黑線中竟然會散發金光,妙寶法王便不以為意地脫下帽子,抬手遞給那人看。
“這頂黑帽,可是諸天用十萬俱胝空行母的頭髮,編結為冠而供獻,再經由智慧空行母和上樂諸神送來的法寶。”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藉著這個話題,妙寶法王自然而然地說起了自家傳承,談吐之間對於康藏的風物習俗娓娓道來,聽得眾人也如痴如醉,都在畢缽羅樹下圍著妙寶法王不願散去。
這樣精微玄妙的言語非是偶然,香客們與他越是交談,無不覺得對方所說的話語淺顯,可蘊藏的佛理頗深,明明同樣一句尋常家話,在他口中結合恰到好處的時機、口吻、語態,竟然會產生如此大的妙用。
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妙寶法王緩緩從畢缽羅樹下起身,接著往悉檀寺山道更深處走去,他言語間開示弘法的功夫,已經在香客之間不脛而走,越來越多的人從山門外湧入。此時追隨著妙寶法王的也越來越多,只是因他沒有駐足便無從鮮花,於是香客們紛紛手持鮮花在四周跟隨,蔚然成風。
妙寶法王此時已經由微入宏,說法的內容也轉變為了廣開善道,他以造紙為例,告訴香客們眾生皆有佛性,然而有佛性不是佛,就如同檀皮稻草還不是紙,凡夫仍舊是凡夫所具的是粗身心,若要修證成佛,便要將粗身心逐步轉變成為最細微的身心、方能受用上等法門。
他說根據各人身心粗細,則又有無數修證方法的差異,不是在家一味苦念阿彌陀佛就能往生極樂。佛祖三千年前出世,說法四十九年,首先演說《華嚴經,講的就是五十一階位的菩薩如何進階成佛。但是眾生根機不一,有些眾生聽得懂,有些眾生無法接受,所以講《華嚴經還不能究竟暢佛本懷,於是佛祖只好順隨眾生機宜,循循善誘,這才又傳下了大小不同、頓漸各異的諸多法門。
“入我門來,自有方便法門傳予眾生。”
妙寶法王腳步不快不慢,帶領眾人來到一座荒廢已久的大殿門口,見外面扃鎖森嚴的模樣微微頷首,就要開啟鎖鏈推門進去。
這時身後聽得如痴如醉的唐員外,抬頭看見殘破不堪的牌匾冷汗直流,連忙提醒道:“法王且慢,這處三聖殿可不能進去!這裡面據說一到天黑就鬧鬼!”
可妙寶法王卻微微一笑,四名贊善、護法已經悄然出現打開了院門,帶領眾人走入荒草叢生、青苔滿地的院落之中。
“悉檀寺供奉佛、法、僧三寶如何會有鬼,依我看寺中能夠造現的只有魔,如欲界的第六天天魔、五蘊魔、煩惱魔、生死魔,唯有五十種陰魔才會糾纏佛弟子不休。這學佛法門就是降魔功夫,為何要躲開避開?”
殘破斑駁的華嚴三聖像矗立殿中,時光的痕跡也悄然顯現在四周,妙寶法王的行住坐臥威容端嚴,音聲宏廣清澈,讓人不知不覺地遺忘了寺中異聞帶來的惶恐不安。
香客很快就擠滿了殿堂,發覺三聖殿殘破狹小不便聽法,便紛紛動手大理殘殿、搬運廢石,就連門口的石獅石象都被洗刷一淨,清理出了一片可供聽法的處所。
一個時辰悄然流逝,天色也漸漸昏暗,雞足山四大靜主先是找到弘辯方丈。
先前大雄寶殿內的說法引來高朋滿座,鮮花如山幾乎與人等高,遠勝過另外幾名靜主的表現,自然被他們當成了制勝法寶。此時香客散去杳杳無蹤,只剩下一名年輕人與惴惴不安的弘辯方丈低聲交談,卻不知了妙寶法王的蹤影。
四人於是往山上走去,發現悉檀寺狹窄的山道上,還不停有人攀上不高的院牆向裡面窺探,原本荒廢頹圮的三聖殿也人潮擁擠,只為一睹妙寶法王兩肩圓滿、殊勝微妙之相,聽聞一絲洪聲圓滿、如天鼓響的梵音。
在這夕陽西斜于山間傾頹的時分,妙寶法王這裡仍舊是人滿為患、摩肩接踵的狂熱模樣,就連院牆和樹上都爬滿了人,還在紛紛拋去手中花枝,妙寶法王身旁堆積的鮮花,更是化為足以將他淹埋的花海!
弘辯方丈也來到華嚴三聖殿,經久不散的人群此時才稍稍減退,妙寶法王正端坐其中抑揚其聲地唱著經,四名贊善、護髮則以侗欽、博嘎、孜、崗侗一道伴奏起調,聲音似欲直達靈鷲山巔。
“阿彌陀佛,想不到法王的佛法如此精深,是老衲們輸了。”
弘辯方丈來到妙寶法王面前慨嘆,皺眉看向四周熹微暗澹的光線,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不安的氣息,想讓幾人快些離去,“一衲軒如今已經佈置宴席,還請法王一行移步危崖共襄盛會,御賜經書將一併奉上。”
丰神俊朗的妙寶法王仍舊誦經不止,直到經文告一段落才從神遊靈鷲狀態中轉醒,起身對著弘辯方丈說道。
“弘辯大僧盛意,小僧怎敢拂違?只是這處莊嚴寶殿如此荒廢著實可惜,不如這幾日割愛給小僧居住,方便清幽倒是生活諸多精舍。”
見弘辯方丈想要婉言相拒,妙寶法王身形端直地站起身來,走到了對方身邊,低聲細語說道:“尊師當年承諾之經書不止一部,如今小僧親自來取。一切恩怨都可以放手,只是那經書還請大僧一定帶到。”
弘辯方丈雙眼微眯,顯露出了先前唐員外一般無二的駭然模樣。
“法王的幻身、光明二法分明已修至不可思議境,此次竟仍是為求法而來——這些陳年往事,就到了一衲軒再說吧……”
見妙寶法王面容安然祥和,弘辯花白的鬚眉微微顫抖,似乎有千言萬語,最後都被禁閉的牙關所截斷,轉頭看向滿臉疑惑的雞足山四大靜主,長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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