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當時衝進了房間,冰冷的膛口也已經頂住他的腦袋,卻惟獨有一個黑僧侶的侍從撿起刀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刺入了黑僧侶滿是紋身的胸口——那迫不及待要掏出什麼東西的樣子,簡直嚇壞了身經百戰的特工南茲德巴爾。”
“屋裡的mongo人視若無睹,接著忽然唸誦起古怪的經頌,長長的吁嘆在狹小的房間裡嗡嗡作響,讓人心神恍惚。南茲德巴爾彷彿看見屍體殘缺不全的黑僧侶又坐了起來,俯身出現在了人群影裡,被砸碎了四顆牙的嘴豁著,也虔誠而邪祟地一同唸經。”
“根據南茲德巴爾的描述,在空氣中某種晦澀不明的影響下,他忽然領悟到了一切的來源。他開始不顧一切地掙扎,似乎將某個東西撞落在了地,耳邊全是嘈雜的叫嚷聲、吵鬧聲、槍響聲,他的手四處揮舞著,想要抓住一切夠得著的東西——直到一切歸於沉寂,只有滿屋子的血跡和呆愣著的人群……”
“你祖父也曾經提到過,受到某種精神創傷的南茲德巴爾在那之後,經常自言自語,面對著隔壁的方向陷入沉思,甚至莫名其妙地從屋裡失蹤了兩天才自己走了回來——這些後來也成為了肅反運動中,他從事秘密刺殺罪的證據。”
康傑米爾忽然站了起來,雙拳不明地緊握著,目光炯炯地看向了醫生:“我知道了,根據當地流傳轉世重生的說法,像那樣被稱之為呼圖克圖的傢伙,都享有格外的權柄!”
羅德佐夫示意對方冷靜下來,兩人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後,才繼續對著紛繁浩帙陷入了對峙。
“我本以為像你這樣的大學生,是不會被這些超自然、非邏輯的言論所矇蔽。不過這樣的話,你應該也就能夠理解安全委員會的人,為什麼會審查了這麼多年了吧?”
康傑米爾一時語塞。
他剛才不自覺地將自己代入了那個環境裡,順勢得出了一個看似“最為合理”的結論,而這一切似乎只能歸結於群體狂熱的非理性宗教氛圍,所產生的誕罔聯想了。
“抱歉醫生,我只是有點好奇。所以爺爺寫下的東西已經無法考證,只剩這個編號為3394的頭骨了吧。”
康傑米爾被屋裡的暖氣燻烤得有些胸悶,暖氣片中也隱約有股怪味飄散,這使他總想不顧一切開啟窗戶,讓西伯利亞遠到的寒流給自己一絲清醒。
羅德佐夫說道:“不需要過多聯想,你能想到的東西都已經調查過了。就在你祖父去世前的幾年,地質學家奧勃魯切夫教授為了自述著作也曾探望過他,想要探聽一些細節。”
“噢!就是那個著名的教授?!”
“正如你所知,大名鼎鼎的弗拉基米爾·阿法納西耶維奇·奧勃魯切夫教授。”
“哦?他難道相信祖父的說法?”
“事實上,他完全不相信。奧勃魯切夫教授在1924年的那段時間,也在黑戈壁附近進行著考古挖掘,聽聞黑僧侶被剿滅的訊息就第一時間趕到了碉堡,因此也是事件的親歷者之一——只是和你祖父前後腳錯過,並沒有成功會面。”
羅德佐夫醫生慢慢說著,從書架上拿出了一本硬皮精裝書籍,上面用燙金字型寫著《中亞細亞的荒漠》。
“這就是教授到訪後贈送的書籍。但他記載的那段歷史,整個故事卻截然相反。”
翻開書本,在《中亞細亞的荒漠》一書,寫到了黑僧侶的另一個結局: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主人公從額濟納黑城考古時返回塔城,碰巧經過被解放的黑戈壁。他專程到馬鬃山的要塞探望,是因為離去時,黑僧侶曾請他們在額濟納河的農區為自己買一些糧食,糧食就馱在駱駝背上。】
【黑僧侶還曾向他索要一本解悶的書籍,而這書籍也是他從黑城的文物之中找到的。】
【敲開了要塞的門,一個老人告訴他們:前不久黑僧侶搶劫了一個商隊,得到大筆銀子,就遣散了部眾,帶了4個夥伴到雍和宮去解救親人了,家裡的駱駝、綿羊、山羊,都是黑僧侶留下的。顯然他認為黑僧侶遲早還得回到黑戈壁,繼續做綠林好漢。】
【主人公聽老人說完,留下糧食,並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離去了。黑戈壁的故事曲終人散。】
“醫生,這個故事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黑僧侶被我祖父帶隊擊殺這件事,應該是沒有疑問的才對吧?”
康傑米爾疑惑不解說道。
羅德佐夫醫生沉默了一會,緩緩合上了書本的回憶著述,同樣疑惑不解地說道:“本來編號3394標本已經說明了一切,可奧勃魯切夫教授卻十分肯定黑僧侶並沒有死,在他的回憶錄中完全沒有黑僧侶擊斃的前因後果。他四處打聽找到你的祖父,就是為了從尚存人世的見證者中找到線索——或者揭穿某些欺騙者的謊言。”
“從療養院離開的時候,奧勃魯切夫教授怒罵你的祖父是個騙子,他將寫信向最高委員會舉報。而你的祖父則惱怒且沉默,心率一度飆升到常人的三倍,幾乎要進搶救室。也是從那天起,你的祖父開始反覆抒寫自己的回憶,似乎想從海浪前瀕臨倒塌的沙堡中找到金子。”
“我在奧勃魯切夫教授再次到訪時,也和他談論過這個事情——當然是瞞著你的祖父——教授歡欣鼓舞地對我說道,他已經找人重新回到了黑戈壁。那裡的居民告訴他,黑僧侶那天其實是讓副官扮成他遇刺,自己則騎快馬逃走,隨後在天山的南麓裡過著遊牧生活。還有個馬鬃山老牧民邊巴,也說在1950年期間,有個老流浪漢到處討吃的,大家都說他是黑僧侶……”
“哦對了,黑僧侶手下當時割花面部,剜出心髒這個行為,也讓奧勃魯切夫教授更加確認這是一場貪圖名利的巧合與謊言……”
聽到這裡,康傑米爾終於忍不住站了起來,對著醫生氣勢洶洶地說道:“怪不得祖父一直惦念著編號3394的黑僧侶頭顱珍藏標本!因為那是唯一可以證明他曾經功勳榮譽的東西!他是個戰鬥英雄,不應該在臨死前還受到這樣的誣衊!”
羅德佐夫醫生無奈地攤開雙手,眼睛又一次看向手邊的電話,彷彿期待又警惕著某一通本不該出現的來電。
“你可要知道,奧勃魯切夫教授是蘇聯科學院院士,還是蘇聯地理學會名譽會長。五次獲得列寧勳章的他向委員會提供了一批珍貴的文物,其中就有來自額濟納黑城的東西。他十分確定黑僧侶也曾去過那裡,並且拿走了一些東西——因此國家委員會只能繼續搜尋,而這一搜查就是十年之久。”
桌面上燙金的書籍沉重無比,就像是一塊壓在康傑米爾胸口的巨石,他想要開口詢問,張開了嘴時卻說不出話來。
羅德佐夫堅毅的臉龐神色平靜:“我相信你的祖父,我也相信他擊殺了當地人心目中無所不能的‘黑僧侶’。但是這麼嚴重的歷史偏差,足以讓大家提高警惕,謹防某些不該出現的東西混入。”
“可是……可是……”
康傑米爾還想說些什麼。
“抱歉,今天的我太緊張了。就連兩年前,我在南極科考隊給自己做闌尾手術都沒有這麼緊張過。”
可能是為了緩和氣氛,羅德佐夫醫生吐出一口氣口氣,略帶戲謔地對康傑米爾說道,“你要知道,南極科考可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記憶,那兒吞噬過的探險家,已經多到夠搭建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人梯了……”
房間暖氣的異味越發明顯,門外走廊也響起了咔嗒咔嗒的推車經過聲,讓康傑米爾聯想到了冰冷的太平間運屍車——在列寧格勒戰事最為慘烈的日子裡,這座古老建築從未斷絕過這樣的聲音。
空氣中隱隱約約飄蕩起了防腐藥水的味道,有某種恐懼正攥緊了他的心臟,即便窗外列寧格勒的風雪更加猛烈,遮天蔽日地席捲而來,康傑米爾卻無比強烈地想要離開這裡。
他在這裡似乎只渡過了五分鐘,又好像渡過了一整個晝夜。
“醫生,如果沒事的話……我得先走了。”
康傑米爾緊張地看了看錶,收拾好手上的呢子外套決定離開,目光也落在了門邊的衣帽架上。
羅德佐夫醫生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他將手稿放進了黑箱中封裝完畢,緩緩嘆氣道,“路上小心一些,像你這樣的學生可是蘇聯的未來。今天看到你,就讓我想起了島上的親人們……”
康傑米爾疑惑地問到:“您家住在喀琅施塔德島?”
這個小島在芬蘭灣東端,東距列寧格勒僅29公里,一直作為重要港口要塞和衛星城被建設著,“那裡不是艦隊的地方嗎?”
羅德佐夫醫生搖了搖頭:“不,她們在更遠的島嶼,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回過家了。”
康傑米爾似懂非懂地沉默了,因為他發現羅德佐夫醫生打開了剛才封好的箱子,準備再放一個火漆蠟印被拆開的褐色信封進去。
“醫生,你手裡的那是什麼?”
“一個紀念品,奧勃魯切夫教授生前除了移交文物,還送給我一件東方的小禮物。我打算轉送給你,作為化解你們兩家矛盾的細微努力。正好他跟我說過裡面的故事。”
羅德佐夫醫生開啟信封,露出了一張沖印得十分精細的照片。透過朦朧的黑白色調也能分辨出上面有一尊造型古怪的東方神像,來自古印度的佛陀雙身合一,卻頂著兩個共用脖子的頭顱,默然各注視一方,雙唇緊閉成一條線,手勢顯得靜謐而深邃。
“這是一尊古老的雕像。傳說這是佛陀釋迦摩尼覺悟之後,來到鹿野苑向國王父親派來的五個隨從講解佛法,首次渡化僧侶時顯露出的奇特模樣。”
“五個隨從問佛陀,覺悟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佛陀告訴五個人,他在覺悟的時候曾真正睜開眼睛,向無窮黑暗的深處看了一眼。但就像這樣似看非看,整個宇宙的混沌深淵就已經將他淹沒,第一眼看過去他死了,第二眼看過去他才又活過來,站在這裡向他們傳法。”
“為了說服五名僧人剃度出家,佛陀第一次顯露了雙首雙身像,一邊渾身化為晶瑩剔透的白骨,喻指著潔淨的靈魂,另一邊是剖腹腸流的慘烈樣子,象徵隨時可以捨棄的肉身。”
“五個隨從當場發了瘋,又當即恢復了過來。佛陀從肚子裡拿出了一枚珍貴無比的寶珠,拋向了空中,對面前世上唯獨的五個僧侶說道……”
“切記,這就是一切僧人過去、現在,未來都不可辜負的寶物。”
“僧寶……”
康傑米爾神色恍惚地看著醫生,嘴裡冒出一個奇怪的東方詞語。他似乎聽出了醫生的言外之意,於是捧著箱子站在門口,既想有些要繼續問下去,又躊躇不安地想要立即離開。
“人人都想要的寶物,那一定是非常珍貴的東西吧……”
康傑米爾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羅德佐夫醫生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又掏出一張照片。
“寶物已經消失不見了。奧勃魯切夫教授在額濟納黑城中,發現一個被開啟的石箱,裡面原本應該承放有佛陀留下來的寶物。但紛繁複雜的歷史和漫天黃沙一樣渺無蹤跡,他只能沿著一個個痕跡追尋,可能是黑僧侶、可能是蒙古人、可能是回鶻人、也可能是歷代輻射著那裡的中國人。”
羅德佐夫醫生脫掉了白大褂,換上了似乎是為下班準備的便裝,“在額濟納黑城中,奧勃魯切夫教授發現了一個故意留下的名字,他懷疑對方是十八世紀初這片土地的統治者阿睦爾撒納,又或者是某個與他同時期的人物。”
“有趣的是,這個石盒原本不應該存在於這裡,對方是有意將石盒放進這座古城之中的,只為了告訴尋寶者,寶物早就已經丟失了,絕無希望再找回。”
康傑米爾疑惑地問道:“對方是什麼人?他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羅德佐夫搖了搖頭,將照片擺在了他的面前。
“即使這一切完全說不通,但這個石盒與黑城中刻字的化學測定年份一致。上面留下的不是絲綢之路上的arab字母、不是早期沙俄探險隊的slavs文字,而是一串利器刻下的古怪拉丁字母。”
“奧勃魯切夫教授研究了許久,也只能猜測出這是一個人名,沒有別的什麼含義與線索。”
康傑米爾看向了那張老舊昏暗的照片,憑藉經濟學研讀的英語基礎,很快辨認出了那一串古怪的文字,是本應在十八世紀中旬的歐洲才方興未艾的銅版體字
——tyrael。
康傑米爾依舊說不出話,雙眼直愣愣看著照片,無意識捏緊了拳頭,一種茫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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