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第四次戰役已經結束,但美軍的進攻並未停止,前線各部依舊遭遇到敵人的猛烈進攻,李奇微已經察覺到志願軍後勤補給線出現的嚴重問題,他要抓住這一機會,完成反攻的號角。
一八零師,連級以上的幹部會議結束,各團各營各連的幹部相繼散去,一個傳令兵飛快的跑了進來。
“報告吳主任,宣傳隊的鄭小軍歸隊了,他沒有失蹤,是害怕飛機,自己跑到了高射機關槍連了,李開明連長收留了他幾天,他可能覺得待在高射機關槍連裡打美國鬼子的飛機不費勁兒。”
“哈哈哈哈......”
傳令兵的這句話說完,師部的幾位首長跟著大笑了起來。
鄭小軍雖然算是當了一會兒的‘逃兵’,但是大家都沒有追究他的責任,反倒是增添了幾分樂趣。
雷連長和邵指導員心事重重的回來了,夏遠認為他們要在這裡休整幾天,等到第五次戰役開始,只是沒想到作戰的命令很快就下達了,上級要求他們一八零師於明日抵達前線,堅守朝鮮中部戰線。
這也就意味著,第五次戰役可能用不了多久,就會打響。
當天晚上,他們甚至都沒有做過多的休整,一連跟隨著五三八團繼續南下,他們要同十五軍共同堅守中部戰線,同敵人打陣地防禦戰鬥,等待第五次戰役爆發。
出發的時候,天上下著朦朧細雨。
這是一個不好的徵兆。
夏遠看著天,心中久久不能夠平靜,他想到了任何一個方法,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將未來一八零師的命運改變,這是一個血淋淋的現實,哪怕他現在是一位團長,也無法改變一八零師的命運。
想要改變一八零師的命運,首先要改變三兵團指揮,改變一八零師師長,改變那延時傳達的情報。
而且一切,並不是從敵人口中獲取敵人反攻的情報就能夠改變的。
電臺被美軍炸壞,導致命令傳達延時。一八零師師長的錯誤理解讓一八零師錯過了最佳撤退時間,哪怕是夏遠想到了那份改變一八零師命運的電報,站在當下的視角,他也會選擇留下,未來的人指責他們,只是他們站在了上帝視角上。
“夏遠,夏遠!”
夏遠從思考中抬起頭,看到是雷連長在叫他,連忙應:“到!”
“想什麼的,想的這麼入神,怎麼回事,看你來到朝鮮之後,就開始心不在焉的。”雷連長和邵指導員走在夏遠身旁。
馬大個說:“老夏這是想家了。”
“去!”
夏遠瞪了眼馬大個,報告一聲說:“連長,咱們這一路走來遇到的後勤運輸車隊都遭遇到了美軍轟炸機的轟炸,敵人想要切斷我們的後勤補給線,讓我們前線的戰士沒有足夠的彈藥和食物打接下來的戰鬥,我想,如果我們能夠提前從美國鬼子那裡繳獲一些食物,是不是就能夠幫助緩解後勤的壓力,如果有多餘的食物,我們還能緩解兄弟部隊的缺乏食物和彈藥的局面。”
邵指導員笑著說:“要不咋說夏遠是老同志的,這樣的未來預見性是很多新同志都不具備的,老雷啊,我覺的夏遠這個想法是不錯的,我們要堅守陣地,但也不能一味的堅守,要隨機應變,昨天晚上師部的會議你也聽到了,第四次戰役已經結束,咱們可能要打響第五次戰役,如果可能,咱們也要提前準備準備。”
雷連長陷入沉思,抬起頭道:“出發點是不錯,但是太過於冒險,我們還沒有跟美軍真正的交過手,對敵人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如果上級沒有下達作戰任務,我們也不能貿然出擊。”
邵指導員說:“隨機應變嘛。”
迎著小雨,他們來到了任務地點,一座僅有三百米高的山坡上,下方有一條彎彎繞繞的公路,這裡就是他們一營的佈防區,在他們附近駐紮著二連和三連。
高地上的兄弟部隊已經撤退下來,在山腳的時候他們遇到了,是一群灰頭土臉的部隊,不少戰士身上的棉服都燒開了,露出路邊焦黑的棉線,戰士們頭上、身子上纏繞著繃帶,帶著點點殷紅的血跡,一些傷員無法行動,是在兩名戰友的攙扶下從山上撤退下來,夏遠掃了眼,一個排兩個班的戰士,有一半都是傷員,還有幾名重傷員。
雷連長命令部隊停止前進,向從前線撤退下來的兄弟部隊敬禮。
那名連長看到前來接應他們的兄弟部隊,激動地熱淚盈眶:“你們上去了,可要小心一些,美國鬼子就在山的另一邊,位置可能遠一些,但不知道他們啥時候就會過來咬一口。”
雷連長緊緊握住他的手,說:“放心吧,我會帶著他們堅守住你們的陣地,你們快下去歇息吧。”
目送這支從前線下來的鋼鐵隊伍,連裡的一些新同志受到了很大的觸動,王小亮說:“正是他們,才幫助我們堅守住了陣地,幫助我們的祖國把敵人擋在外邊。”
劉鐵柱說:“一個連,就剩下這麼點人了,前線的戰鬥究竟多麼的慘烈啊。”
雷連長道:“不管戰鬥進行的多麼慘烈,不管將來我們是否會犧牲,但要永遠記住我們來到朝鮮戰場的使命!”
戰士們異口同聲道:“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高地上是一片焦土,到處都是彈著點和被摧毀的防禦工事,這裡已經看不到山體表面的植被,一棵樹木都看不到,只有被炸碎的岩石,經過淅瀝瀝的小雨淋了一遍之後,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泥土芳香。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邵指導員說:“戰士們已經進入坑道了休息了,老雷,你也快去休息吧。”
雷連長沉重的看著眼前的陣地,說道:“夜間值班的崗哨安排好了沒有?”
邵指導員說:“安排好了,隱蔽崗哨安排了四個,陣地上的崗哨安排了三個,兩個小時換一次崗,從一排開始。”
雷連長點點頭,緊了緊身上已經淋溼的衣服,微微哆嗦了一下,打了個噴嚏。
邵指導員說:“趕緊進去吧,要不就感冒了。”
雷連長點點頭,進入坑道後,脫掉了身上的雨衣,坑道里是比較暖和的,連續日夜兼程的行軍讓戰士們沒怎麼休息,早就已經疲憊不堪,一接觸到溫暖的環境,戰士們躺在坑道里的稻草上就沉沉睡去。
夏遠還沒有睡,他的精神頭還算不錯,耐久技能讓他的體力、精神力乃至意志力,都有一個非常大幅度的提升,他靠在有些冰冷的牆面上,看到雷連長進來,撐著身子坐了起來。
“坐下休息,赴朝以後,我都沒見你怎麼休息過,現在總算是到了地方,除了換防的任務之外,我們沒有別的任務,這段時間就在這裡好好休息。”
雷連長說。
夏遠苦笑,他哪有心情睡得著,滿腦子都是關於一八零師的走向,那種知道命運卻無力改變命運的滋味是沒人能夠明白的,他不知道該如何去跟雷連長和邵指導員說,自己的身份情況實在是太特殊的。
“我還不困,連長,你們快去歇息吧,這段時間你們也操了不少心。”
邵指導員笑了笑,“那就一塊睡覺。”
夏遠點點頭,思索了一下,道:“行,一塊睡。”
索性將滿腦子的想法都拋棄掉,與其想那麼多,不如想一想如何改變部分戰士的命運。
無法改變一八零師的命運還有至關重要的一點,那就是改變了一八零師的命運,對未來會產生什麼樣的影響,夏遠思考過第五次戰役的前因後果,發現哪怕有一條能夠改變一八零師被美軍包圍的命運,他也不敢去觸碰,當時一八零師所處的環境是志願軍全線開始收縮,轉入防禦狀態,鐵原的位置是在抗美援朝的中線,而一八零師被包圍的位置也是處於中線偏東側的春川,雖說一八零師被包圍,但是間接的,一八零師幫助後方的其他部隊緩解了不少的壓力。
當時一八零師的西側是十九兵團的六十三軍,六十三軍可是後來鐵原阻擊戰中的一支英雄軍,整個六十三軍從前線撤退的時候只剩下兩萬四千人,打完鐵原阻擊戰只剩下一個加強團,犧牲了兩萬人。
六十三軍撤退的時候,並未通知一八零師,導致一八零師的西側暴露,敵人順勢調轉槍口,朝一八零師包圍過來。
如果讓一八零師突圍,那麼這股敵人就不會調轉槍口,而是全軍壓境,直奔鐵原-金化-平康的鐵三角,瞭解過抗美援朝的人應該都清楚,這個鐵三角可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地帶,美軍的裝甲車、坦克一旦進入到這裡,那麼志願軍整個前線要向後收縮幾百公里,收縮到平壤後方,這就相當於打了五次戰役,結果又回到了雲山大戰的起點。
同樣,一八零師的東側是一七九師,他們也未能夠抵擋美軍的進攻,撤退後追擊他們的美軍調轉槍口向一八零師的東側包圍,而一八零師的身後,偽六師從一八零師和六十三軍之間的縫隙穿插,一直繞到了一八零師的後邊,徹底切斷了一八零師的退路,完成了對一八零師的包圍。
如果沒有一八零師,那麼偽六師可以繼續向前穿插,可能會像一把尖刀一樣,從中間將西線戰場和東線戰場徹底剪開,依託偽六師的機動穿插,美七師可以大步流星的前往我軍後方,那麼後續可能就沒有華川阻擊戰,甚至是鐵原阻擊戰。
從大局觀來看,雖然一八零師被包圍,但為了包圍一八零師,美軍也是出動了大量的部隊,間接的降低了中部戰線追擊的力度,陰差陽錯之下,一八零師也算是利用自己,完成了一波牽制敵人的作用。
夏遠並沒有大將軍那樣高階將領的大局觀,他只是具備了一個來自現代人的上帝視覺,知曉了一八零師的命運,很多人都想改變一八零師的命運,夏遠也不例外,但是如果真正的改變了一八零師的命運,帶著一八零師提前撤退,那麼中部戰線的防線誰來堅守,美軍的美七師,偽軍的偽六師兩個師能夠大步流星的追著志願軍的屁股打。
也許可能會有另外一個志願軍的師留下來承擔斷後任務。
也許可能會是另外一幅景象。
夏遠無法預料未來的景象。
這樣,還改變嗎?
這對夏遠來說,無疑是最為痛苦的。
夜裡,他又做了噩夢,夢到了自己回到了上甘嶺,夢到了他們沒有守住陣地,美軍踏上了上甘嶺,範弗利特得逞了,面對美軍的鋼鐵洪流,志願軍戰士在平原地區用血肉之軀組成了一堵堪比馬奇諾防線的圍牆,血匯聚成了一條河,血水的河面上漂浮著斷肢殘臂。
夏遠渾身是汗的從夢中驚醒,大口的喘著粗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解掉身前棉服的口子,來到坑道口,外面的冷風吹進來,渾身通透了起來。
“排長。”
在坑道口警戒的是王小亮。
夏遠一屁股坐在地上,從口袋裡取出一包大西門,丟給王小亮一支:“會抽菸不?”
王小亮接過煙,搖搖頭:“排長,俺試一試。”
“試個屁,拿過來。”
夏遠有些煩躁的說。
王小亮把菸頭又丟給夏遠,夏遠接住放在嘴裡,劃一根火柴,微弱的火光隨著坑道口吹進來的一股冷風,飄忽了兩下便熄滅。
“草!”夏遠罵了一聲,又煩躁的劃了一根,這次他用雙手捂住,這才把口中的煙點燃,深深了吸了一口氣,煙透過口腔,進入到了肺部,又從肺部透過鼻子噴吐出來,夏遠放輕鬆的坐在地上,他忽然理解人們為什麼要抽菸了。
王小亮看著夏遠。
夏遠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他,說:“王小亮,感覺當兵怎麼樣?”
王小亮不假思索的說道:“很好啊,這裡有家的感覺,大家都很好,很有幹勁兒。”
“那你怕死嗎?”
他抽著煙,又問。
“怕死。”
“那你為什麼還要參軍,當初出國的時候,讓你留在家,你咋不同意?”
“我怕死,但我更怕美國鬼子打進來。”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
“排長,你問。”
“如果有一天要用你一個人的犧牲,換來全連的生存,你願意嗎?”
短暫的沉默......
“願意!那樣的犧牲,是值得的!”
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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