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泉澪轉頭看向雨宮千鶴問道:“這也在你的意料之中嗎?”
雨宮千鶴白了她一眼:“你是沒聽到我剛才說的話嗎?我也很驚訝的好不好。”
“那我實在想不到你執意要看……”和泉澪環視一圈周圍映照雪夜的火光、聽著起立的慘叫,頓了頓說道:“執意要看這種慘狀的原因。”
“原因還在後面。”
雨宮千鶴搖了搖頭,然後看向已經撬開車門將雨宮近馬救出來的那夥人。
“這些人都是那傢伙的村子裡的村民嗎?”
在她的口中,夏目直樹永遠的稱呼都是“那傢伙”,不是直樹君、不是學長甚至都不是夏目君。
並非是什麼不熟悉之類的原因,單純是傲嬌說不出口罷了。
她才不會像和泉澪那樣晚霞印在臉上、低著眉叫出“直樹君”這樣彷彿託付一生的稱謂,也不會像淺井真緒那樣將生活濃縮於一聲平淡的“你”。
她只會執拗的稱呼夏目直樹為“那傢伙”,看似是冷漠但其中的愛意卻無比的炙熱。
“或許只是臨死前看到了什麼幸福的畫面吧。”他艱難地說道,“我倒是也希望死之前能看到讓我面帶微笑離開的一幕。”
雨宮夫人艱難地抬起了手。
“您放心,您放心……”他流著淚,一遍一遍做出了男子漢的承諾,輕輕地、彷彿是怕驚擾了雨宮夫人一樣,從她懷裡嘗試抱走雨宮千鶴。
村田知道自己一輩子也無法忘記這個眼神了……還有這張染著血仍然驚豔的臉。
昏昏沉沉之間,雨宮近馬覺得自己聽到了很多的聲音。
她輕聲說出這後半句話,然後跪坐在地上,看著被眾人救出來的母親和她懷中幼年的自己。
村田用手探了探雨宮夫人的鼻息,確定已經過世之後,搖著頭站起來。
For everything.
淚水沾溼了視線,嗚咽聲漸漸大了起來,這不是她預料的道別啊!
在這樣生命的盡頭,能安安靜靜接受死亡已經是令人敬佩了,更不用說居然還在發笑。
不,不是好像,她的雙手就是如今世上最堅固的、名為母愛的鎖。
“媽。”
同伴們點頭應下,然後衝著那邊的母女問:“哥,那邊的一大一小怎麼辦?”
鮮血順著她的嘴角流淌,濺在了村田的手上,也染紅了懷中雨宮千鶴的小臉。
只是無人注意到,她無力落在地上的手指上,沾染著一滴純潔無瑕的淚水。
“對不起,媽。”雨宮千鶴聲音有些哽咽:“我沒有好好吃飯,我沒有聽老爸的話,我沒有……我沒有聽老師的話。”
她只是安安靜靜地看著,任由村田從自己手裡抱走女兒。
好想……
可是臨到最後還是忍不住。
二十歲的她在媽媽面前,就是個孩子。
這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選擇了。
等到過了很久,聲音都褪去之後,他悠悠睜開眼睛。
其中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這一刻,他彷彿想起了自己操勞一生的母親。
好想見證女兒慢慢長大,好想見證她跟丈夫冰釋前嫌,好想看一看女兒將來會託付給怎樣的小夥子,好想跟丈夫在頭髮花白的時候重溫蜜月之旅,去看一看礁石是否還在,去看一看燈塔是否無恙?
好想……
可是缺少了母愛十年的雨宮千鶴,最後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趴在母親懷裡哭泣,受了委屈要找媽媽是每個孩子的天性。
明明做好了打算,要笑著跟母親說自己是一個讓她放心的孩子,不要擔心,自己很好。
斷裂的肋骨刺穿了她的肺部,斷了的肩胛骨又擠壓到了她的喉管導致鮮血堆積,此刻一口血噴出來,代表著生機的徹底流失……
“我覺得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和泉澪看著村民們合力將雨宮近馬救出來,之後又撬開變形的後座將雨宮夫人和小時候的雨宮千鶴給輕輕抱出來,表情很是疑惑:“你到底是來看什麼的?”
村田也走了過來,他嘗試了一下,發現確實很難將孩子從一個蜷縮的、緊緊環抱著自己女兒的母親手中救走。
雨宮夫人笑著笑著又有些落寞了,她覺得是先開始模糊。
她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但肺部的充血讓她一開口就只剩下了咳嗽和一股一股的鮮血。
“血包!血包不夠用了!”
能嫁給你,雨宮近馬。
怎麼回事呢?
明明知道他們父女倆能活下來便很知足了,可是人就是這樣貪心的生物啊!
“來好好地跟我母親道個別。”
雨宮夫人看著依靠在柵欄邊昏死過去的丈夫,居然笑了。
似乎有些不真實,但卻無不必清晰地印入了自己的大腦。
雨宮千鶴愣住了。
至於現在,也顧不上姿勢不對或是放到地上會不會對傷勢有所加重了,總比留在車裡被當場燒死要好得多。
火光照亮了半邊天。
——
“生命體徵正常,心跳一切正常。”
真好啊……
那平靜且安詳的眼神充滿了感激和無憾。
雨宮千鶴又很無奈地癟了癟嘴,冷嘲熱諷:“我覺得是你想太多,人家只是跟你客氣客氣……真要說夫妻相的話,我和那傢伙先不談郎才女貌,身高絕對是最符合的。”
周圍的同伴剛才在用滅火器滅火,企圖在其他車輛殘骸中找到倖存者,但更多的是換來趴在地上嘔吐。
“乖,要聽話。”
少女冷豔的臉上帶著無聲的淚,眉眼之間的堅毅像極了丈夫,而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跟自己又如出一轍。
村民嘗試著從雨宮夫人的懷抱裡將還有氣息的小千鶴抱出來,卻發現她的手指死死箍在一起,指甲嵌在自己手背的肉裡彷彿是世界上最堅硬的鎖……
“男的沒事,估計後半夜就會醒過來了,但是小女孩就……”
擦乾淨了眼淚,媽媽那安慰似的眼神映入眼簾。
這種時候,她是說不出話的。
本以為跟母親若是能好好道別,自己一定不會哭的。
抬起頭看向夜空,雪越來越大了。
她已經沒有救了,巨大的衝擊力讓汽車內部變形,她側著身子將女兒護在懷裡,前後座擠壓已經從兩側壓碎了她的整個肩胛骨和所有的肋骨。
在人之將死之時,會覺得眼皮沉重到好似好了三天三夜,舒舒服服躺在了床上不願意睜開眼睛。
視線逐漸拉遠,雨宮千鶴的哭聲和這條公路上無數人的哭喊聲最終融匯在了一起。
好想看一看女兒長大後的樣子啊……
“還愣著幹啥啊!救人啊!”村田衝著他喊:“孩子一定要救出去的,你帶上先往回走,我記得後邊有一個服務區,你到哪裡去找一找有沒有診所或者藥店,總之快動起來吧!”
“您的丈夫在那邊。”村田看出了迷茫的她似乎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尋找著什麼,指了指她的另一側:“他剛才還在跟我們交流,現在只是昏過去了……您放心,您的丈夫我們也會盡全力救出去的!”
“哥!”去探雨宮夫人鼻息的村民突然驚喜地大喊:“這個孩子還活著!有氣的!”
和泉澪點了點頭,指向救人的村民中最賣力的那個:“這位好像是直樹君的鄰居,在現實中我去直樹君家裡的時候見過他的,他還很熱情地跟我打了招呼,說有神社祭典問我要不要跟著直樹君一起去看……大概是把我當成了直樹君的女朋友吧!”
要堅強。
洞房花燭夜就在他的鼾聲和自己的數錢中度過了。
這邊的異樣也同樣被他們察覺,都紛紛圍過來詢問剛才這位偉大的母親突然朝著半空中努力伸出手是怎麼一回事。
但話音剛落,一大團鮮血就從雨宮夫人的口中吐了出來,緊接著伴隨著強烈的咳嗽和渾身的顫抖。
雨宮千鶴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臉頰上剛剛被母親擦拭掉的淚痕瞬間被新的眼淚給蓋了過去。
雨宮夫人面容安詳地閉上了眼睛。
和泉澪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走過去,將雨宮千鶴輕輕攬在懷裡。
雨宮夫人看到一個身穿華麗晚禮服的少女跪坐在自己身旁。
能把人從著火的車裡拉出來不被燒死已經是極限了,或許找到了淺井一家之後,他們這些還能空出手來的漢子會把傷員們背出車禍的中心……
因為這看起來,就像是母親真的看到了她在面前一樣。
因為在她眼裡,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丈夫這樣滑稽呢……頭歪在一邊,像是那年結婚的時候他第一次喝醉了酒。
她一遍一遍重複著道歉,為了自己的任性、為了自己的叛逆……
“醫生,求求您了!看看我爸,我爸他快不行了!!”
雨宮夫人是受傷最重的一個,別說撐到救援了,能再次睜開眼睛,也是昏昏沉沉之中聽到了“丈夫和女兒”這樣的詞彙,才讓她的意志力支撐著創造了奇蹟。
還記得他在婚禮上靦腆地像初次告白的小夥子,醉了之後也是這樣被人架著送進了洞房。
但是村田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村田一喜:“還活著!”
“您……鬆手吧!”村田蠕動著唇,輕輕地蟬聲說道,他覺得雨宮夫人應該是已經聽不見了,但語氣的尊重不下於面對生者:“您確實好好的保護了她,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母親了……剩下的交給我們吧,我們會把您的丈夫和女兒平安帶出去,我發誓!”
“別妨礙我!你們的心情我很理解,但要知道這個樣子已經救不回來了!請不要妨礙我送這位病人去病房……他還有得救,不要耽誤時間!!”
“看尋找事情的真相,以及……”
“啊!!”
她輕輕抹去眼角的淚。
“最符合的身高是12釐米。”和泉澪說了這句話之後就停了,而後又看了看她的身高,眼神若有所思。
村田皺著眉頭,似乎是有些不忍,但還是堅定說道:“要是……真沒救了的話就不帶走了,能多騰出一雙手來,回去的路上說不定就能多救一個人……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照做吧。”
“可是……可是她抱的太緊了!”
“他剛才還能說話的。”村田看著被救出來後放置在圍欄附近的雨宮近馬,對同伴們說道:“待會咱們往回走的時候嘗試叫一叫,能叫醒的話最好。”
鼻腔裡的血還在流淌,胸口的劇烈疼痛似乎已經感覺不到了。
那是剛剛一個母親最後對女兒的安慰……
不論她有多麼傲氣,是多厲害的設計師,是多麼有錢的千金大小姐。
似乎是這段話起了作用,當村田再去嘗試抱小千鶴的時候,雨宮夫人的手真的鬆動了。
雨宮千鶴的身影穿過那些著火的汽車殘骸,穿過那些擠在一起的人群,竟然看不出虛幻的究竟是這充滿了死亡的車禍現場,還是輕輕踱步其中的她。
有些人早上起床都無法掙扎著立馬睜開眼睛,在這種乏力與疲憊萬倍之於早起的時刻,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像雨宮夫人這樣呢?
答案是很多的,因為此刻的她只是一個平凡的母親,做到了每一個母親都能做到的事情。
一聲呼喚讓原本模糊的視線重又清明。
不僅如此,她的眼皮也打著顫,慢慢睜開。
他只聽到了一個淺淺的“乖”字便沒了後續。
雨宮千鶴眉頭一皺,“你想吵架嗎?”
他們現在只有救人的本事沒有把人送到醫院去的本事,說到底只是一群過來尋找同村的村民,不論是急救知識還是醫療常識都約等於零。
村田等人站在一旁,將雨宮夫人放在那裡。
手臂無力垂下,砸在地面上。
在一旁的村民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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