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合肥城內。
之前曹休為大局著想,率軍從合肥退走。
只是在率軍退走前,曹休縱火將整座合肥城幾乎毀於一旦。
那時曹魏與江東依然是敵人,身為江東方面的北伐主帥陸遜,考慮到合肥城對江東控制淮南一地的重要性,便上書給孫權,請求孫權要傾盡江東國力,將合肥城恢復如初。
對於陸遜的這個建議,孫權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不過在某些事上,孫權採取了超乎陸遜意料之外的做法。
例如他打著犒勞三軍的名頭,親自來到了合肥城外。
當然那時的陸遜新建大功,孫權不可能一下子就奪了他的兵權。
孫權那時心中也並無這個想法。
在剛剛來到合肥城時,孫權真的主要做的就是犒勞三軍,及督促大量江東民夫重修合肥城的事。
只是嘛,當孫權來到合肥城外後,有些事還是不可抑制的發生了偏轉。
孫權在軍事上的性格可以用四個字來形容——人菜癮大。
或許在一開始時,孫權還能按捺住內心的渴望,儘量不參與陸遜的軍事指揮。
可隨著時間的慢慢發展,當心中的好勝之心愈來愈強烈之後,孫權私下召見陸遜的次數便多了起來。
陸遜不是傻子。
一次兩次的私下召見,陸遜可能還看不出什麼端倪,但次數多了呢?
於是就在孫權到達合肥的一個月後,陸遜主動公開上書孫權,請求孫權親自帶領江東兵馬繼續北伐。
陸遜不是不知道孫權的軍事能力,但孫權的軍事能力再拉胯,他到底是實至名歸的江東之主。
就算他不主動上書孫權,就算孫權不主動收他的兵權,但當孫權頻繁召見他的訊息傳開後,一眾江東將校難道還會聽他的指揮嗎?
有先見之明的陸遜,自然不願局勢發展到令君臣尷尬的一步。
那時的陸遜,心中是很羨慕劉備與糜暘這對君臣的。
因為在那時陸遜就已經收到劉備將一應軍權全部交給糜暘的訊息,而為了不讓糜暘為難,為了讓糜暘有完全發揮的空間,劉備甚至能主動回到南鄭。
這樣的主君,真的是百年難得一見。
陸遜的主動上書,讓孫權大喜。
當然孫權是又當又立的典範,陸遜的第一次上書並未得到孫權的同意。
孫權還特地發文安撫陸遜。
可隨著陸遜的第三次上書,孫權最終還是“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陸遜的上書。
在重新掌握兵權後,孫權是有想著摩拳擦掌幹出一番事業的。
畢竟雖然說孫權心中對大漢是有防備的,但那時天下最強的還是曹魏,孫權不會貿然調轉槍頭指向大漢。
可為何數個月過去了,合肥新城都快建好了,而江東的大軍還未拿下壽春呢?
咳咳,有些事心中知道就好,莫要多問。
一些戰事的失利,很詭異的讓本該在淮南佔據優勢的江東兵馬與魏軍陷入了對峙之中......
不過哪怕是對峙的態勢,也讓孫權頗為滿意了。
合肥到底拿下了不是。
而更讓孫權滿意的是,在兩軍對峙的時候,曹叡派出華歆為使者前來拜訪他。
曹叡能派出身為三公的華歆前來出使於他,這體現了曹叡對他的看重。
更重要的是,華歆在見到他之後講述的內容,更讓孫權感到興奮異常。
孫權心中是有稱帝之志的。
這種志向隨著他年齡的提高不僅沒有冷卻,反而越來越火熱起來。
可孫權為何還要選擇在名義上臣服大漢呢?
一方面原因是那時的局勢,需要孫權如此做。
一方面便是稱帝之舉不僅需要實力,更需要名義。
曹丕代漢稱帝,走的是禪讓的路子。
劉備復漢稱帝,乃是因為他是漢室宗親。
儘管兩人稱帝的名義不同,但他們二人稱帝的名義卻都有著讓世人接受的可能。
但他呢?
憑什麼稱帝?
若是孫權能一統天下,那麼他稱帝自然也是名正言順,可從實際上來說,目前孫權只是三分天下有其一而已。
稱帝的名義,一直是孫權最渴望得到的。
這種渴望,甚至遠在攻佔合肥一事上。
而現在曹叡卻願意用曹魏的名義為他背書,讓他可以有稱帝的舉動,眼看畢生的夢想就要實現了,這怎麼能不讓孫權感到激動萬分呢?
近來江東兵馬一直未有大的軍事活動,也有著這方面的原因。
眼下孫權都將全部心思放在稱帝一事上,哪有什麼心思想著去攻佔壽春。
不過孫權心機深沉,他看的出來曹叡使的是禍水東引的計謀,所以為了江東的安全,孫權一直未給華歆一個明確的答覆。
孫權只是頻繁召見心腹重臣,私下探討這件事而已。
今日被孫權召見的,正是近來一直閒居在府的陸遜。
陸遜不是第一位被孫權召見的重臣,恰恰相反的是,相比於其他重臣,陸遜得知孫權稱帝的意圖顯得卻比較晚。
因此當陸遜從孫權口中得知,他當下有著稱帝之心後,他的反應是震驚的。
這倒不是說陸遜之前從未察覺到這一點。
以陸遜的智慧,他看出孫權心中暗藏的大志,是一件不難的事。
陸遜的震驚,也不是說他不支援孫權稱帝。
陸遜品格貴重,是當世難得一見的君子。
但這不代表他心中沒有攀龍附鳳的想法。
讓陸遜感到震驚的是,孫權竟然要在當下這個時機稱帝。
震驚過後,陸遜斟酌著言語隱晦地勸道:
“自桓靈以來,漢室已失盡天下人心。
數十年來,天下列土封疆,私戶填公者不止凡幾,正如週末割據之勢也!
然以當下局勢而言,天下最強者尚為逆魏,至尊何不坐觀關中局勢變化,再行升龍之事乎!”
在陸遜看來,孫權想稱帝可以。
孫權要是不稱帝,那麼他家族的榮譽也難以再上一步。
可孫權要是稱帝了,那麼無疑是徹底與大漢撕破了臉。
劉備擔心荊州有失,很可能會中止北伐之事,那樣一來不就給了逆魏喘息之機了嗎?
況且要是當劉備將兵鋒對準江東之時,曹魏卻選擇坐山觀虎鬥,那麼大漢與江東就會兩敗俱傷,從而被曹魏撿了大便宜。
陸遜並未將話說的太明白,但孫權卻聽懂了陸遜話中的深意。
在聽完陸遜的規勸後,孫權也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陸遜擔心的地方,正是他一直未答應華歆的原因。
而今日孫權召陸遜前來,就是想著陸遜用他的聰明才智,幫他排除這個隱患。
但還未等孫權開口,是儀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對著孫權稟告道:
“至尊,華歆求見。”
聽到華歆又來求見,孫權的臉上浮現了驕矜的神色。
以往曹魏實力天下無雙,對他一向是看不起的。
曹魏派往江東的使者,也大多是趾高氣揚的。
可誰能想到隨著局勢的發展,曹魏也有求他的一天。
這種地位上的轉變,讓孫權心中頗為自得。
不過鑑於華歆在世上的名聲,孫權倒也沒為難華歆的意思。
孫權示意是儀將華歆帶進來。
等是儀離開後,孫權笑著對陸遜言道:
“今之魏使,何其卑也!”
看著孫權一臉得意的模樣,陸遜卻並未附和起孫權。
因為陸遜知道身為魏使的華歆會如此作態,大部分功勞得算在糜暘的頭上,與江東實在是關係不大。
孫權笑著笑著,華歆就被是儀帶到了他的身前。
見到華歆之後,想著華歆曾與孫家有舊,孫權便伸手請華歆入座。
但心中早已經急壞的華歆,當下哪有心思入座。
華歆連忙對著孫權一拜言道:“江東,大難臨頭矣!”
當華歆的話語落入孫權的耳中後,他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
他好聲好氣請華歆入座,咋這老頭一開口就是咒他呢?
孫權將臉耷拉了下來,用慍怒的語氣問道:“孤敬華君是高士,故而以禮相待。
可若是華君想以聳聽之言亂孤心志,那華君可就打錯算盤了。”
說這番話的時候,孫權一雙鷹眼死死地盯著華歆,這一刻他身上江東之主的氣勢釋放無餘。
別說看起來還挺有威嚴的。
而華歆看到孫權的這番作態,他差點被氣笑了。
現在誰還有心思危言聳聽?
華歆甚至都懶得辯解,他從懷中掏出曹休送來的軍報,讓是儀轉呈到孫權手中。
當軍報落入孫權手中的時候,孫權尚還不覺得發生了什麼大事。
可當孫權展開戰報後的不久,方才還顯得威嚴四射的孫權,一下子如被火燒了屁股的兔子一般,登時從座上站了起來。
站起來的同時,孫權手中捧著戰報,他的眼睛圓睜,嘴唇大張,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
哪還有半分江東至尊風範呦。
由於內心的震驚,孫權下意識地開口問華歆道:
“此事,為真?”
直到這一刻孫權還不敢相信戰報的內容。
面對著孫權的疑問,華歆臉色鐵青地說道:
“曹將軍親筆所書,還能有假不成?”
華歆的反問,直接將孫權懟的心神大震。
的確,華歆不可能拿這樣的事騙他。
畢竟這樣的事想要知道真假,實在是容易的很。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下方的陸遜看見孫權一副失神落魄的神色,他連忙出聲問道:
“至尊,發生何事了?”
見是陸遜詢問,華歆不等孫權回答,便主動開口說道:
“半個多月前,長安已經被糜暘攻下。
而據可靠情報,潼關似也落入了漢軍手中。”
回答陸遜時,華歆的臉上一片暗淡之色。
哪怕他知道這訊息已經有一會,可他心中還是久久不能平靜。
早知道大漢有這一日,當年他為何要力勸曹丕稱帝?
當年他又為何要親手逼迫伏皇后身死?
而陸遜在聽完華歆的話後,他臉上浮現的震驚之色一點都不比孫權少。
他在心中已經儘量拔高了對糜暘的重視,可沒想到的是,糜暘竟然能這麼快就攻下長安!
在孫權與陸遜君臣二人震撼不語的時候,身上擔著曹魏社稷存亡重任的華歆,連忙拱手對孫權言道:
“仲謀,難道到這一刻,你還在猶豫嗎?
今糜暘已攻佔關中,當下的大漢佔據荊、益、梁、涼、雍五州之地,實力早已不同於往日,更在我們兩家任何一家之上。
要是仲謀再繼續坐觀糜暘攻我大魏,那麼我大魏滅亡之日,難道江東就能倖免於難嗎?
我大魏與江東有共存之勢,可大漢的目標是在一統天下,糜暘是絕對不會容許天有二日的。
眼下你我兩家既是禍福相依,又是唇亡齒寒,你還在猶豫什麼呢?
若是仲謀願意放棄手中權柄,甘心到長安為一門下之犬,那就請你將我的人頭砍下,送到長安交給糜暘吧!
但仲謀莫要忘記,你曾經對大漢做過何事,你當下又是何種身份。
你以為待你交出手中權柄之後,糜暘就會放過你嗎?”
華歆在早年曾教導過孫權一段時間,所以他可以稱呼孫權的表字。
而在說完以上的話後,華歆就將目光看向了孫權。
他今日勢必要得到孫權準確的答覆。
華歆熱切的目光,孫權敏銳地察覺到了,而華歆說的話,也直接撞進了孫權的內心深處。
他甘心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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