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在外殿的一眾魏臣,有跟隨曹丕多年的潛邸之臣,有在曹操時代就征戰沙場的宗親。
可以說,他們這些人是眼下洛陽城內最有權勢的那一批人,亦是與曹魏的利益牽扯最深的一批人。
因為以上的緣由,只要曹魏這艘大船不徹底沉沒,他們對曹魏的忠心就會一直在。
正是看重這一點,曹丕才會在今日緊急召集他們進入殿內。
在來到殿外後,曹休與陳群就分列兩側,他們帶著各自的人排列兩端,在等著曹丕的最新詔令。
雖說為了避嫌,曹休與陳群之間明面上沒有交流,但在不經意間,兩人的眼神還是對視了多次。
而他們二人,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出了驚疑的神色。
因方才曹丕說的話而驚疑,更因曹魏的未來而驚疑。
以曹休與陳群為首的一眾魏臣並未等待太久,在約莫半個時辰後,他們便見到曹叡手中捧著傳國玉璽,從曹丕的寢殿中緩步走了出來。
當曹叡的身形出現後,外殿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在了曹叡的身上。
他們發現曹叡雖眼睛通紅,但他臉上的淚水卻已然消失不見。
難道是陛下的身體好轉了?
這樣的猜測不禁浮現在大部分人的心中,可曹休與陳群心中卻清楚,曹丕的身體恐怕再無好轉的可能了。
果不其然,當曹叡來到以往曹丕才能坐的御座上時,他沙啞著向下方的所有人宣告了一個訊息:
“陛下,已經駕崩!”
說這句話時,曹叡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淚水再度流出來。
而當曹叡的這句話落入下方所有人的耳中後,殿內頃刻間響起一陣陣嚎啕的哭聲。
就算是早有預料的曹休與陳群,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痛,直接跪倒在了曹叡的身前。
當然一眾曹魏的股肱之臣,之所以會表現的如此悲傷,不全因為曹丕的死。
更因為他們對曹魏未來的悲觀看法。
雖說曹丕稱帝以來,對外戰爭鮮少有勝利的時候,眼下曹魏的國力日頹,曹丕更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但曹丕到底掌權多年,加上他是名義上的曹魏開國之君,這樣的分量也不是一時間就能忽視的。
望著下方哭倒一團的眾臣,年紀比他們小上許多的曹叡,卻顯得比他們更為冷靜。
哭有什麼用?
眼下大魏處於風雨飄搖之中,需要的是救時良方!
“先帝離去之前,對爾等說的話,難道爾等都忘記了嗎?
難道先帝離去之後,爾等就要準備束手臣服於糜暘嗎?”
曹叡的兩聲喝問,清晰無比的落入下方的眾臣耳中。
而當聽到這兩聲喝問後,有些魏臣已然漸漸停止了哭泣。
曹叡說的是對的,眼下不是一味痛哭的時候,不然與開門揖盜並無區別。
率先反應過來的曹休與陳群,見到曹叡手捧玉璽,再加上方才曹丕對他們說的話,這一刻他們心中再無半分遲疑。
曹休與陳群連攜上前,對著上方的曹叡行了三拜九叩之禮。
這是帝王才能享受到的至高禮儀。
當行完禮後,曹休與陳群異口同聲地說道:
“臣,參見陛下!”
曹休與陳群的這句話,表達出他們願遵從曹丕遺命,奉曹叡為新帝!
而當曹休與陳群對曹叡表達出堅定的支援後,他們身後的魏臣,自然也不會有所不願。
於是乎不久後,殿內的魏臣皆齊齊對著曹叡下拜,口呼陛下。
望著眾臣的臣服姿態,曹叡心中卻並無半分欣喜。
他知道哪怕他現在可以繼位稱帝,但他的皇位並不安穩。
以一聲“平身”喚起眾臣後,曹叡便將曹丕死前的囑託,有選擇地告知給眾臣。
那些囑託中最主要的便是秘不發喪及儘快遷都這兩點。
當得知曹叡所說的是曹丕的遺命後,加上這兩點有利於穩定當下的局勢,故而眾臣都未表達出異議。
見眾臣都無異議,曹叡當下就為在場的眾臣一一佈置起任務來。
聽著曹叡口中發出的一道道詔令,眾臣心中無不對曹叡感到佩服起來。
曹丕剛剛離世,曹叡定然處於巨大的悲痛中,加上當下的局勢對大魏來說,足可稱得上危急。
可哪怕有著這兩方面的影響,曹叡的佈置卻依舊顯得有條不紊,鎮定自若。
這樣的表現眾臣自問,放在他們自己身上都未必能做到。
但曹叡卻可以。
曹叡的表現讓眾臣在心中對他升起了讚歎之情,亦在很大程度上穩定了眾臣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曹叡終於將他的安排一一佈置完成。
當完成這一切後,曹叡已經感覺到疲倦。
為了有更好的精力應對之後的挑戰,曹叡在留下曹休一人後,讓其他大臣先行退下。
當然在大臣們離去之前,曹叡還是著重重申了一句話:
“先帝薨逝之事,絕不能洩露半分。
如有違者,夷三族。”
嚴酷的處罰,才能最大程度上震懾人心。
曹叡不帶絲毫感情的話,讓大臣們在離去前皆精神一振。
待其他大臣都離開殿內後,曹叡招手示意讓曹休上前。
等曹休來到身前後,曹叡在這位宗族長輩之前,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悲苦,眼淚不斷地再次流了下來。
看著曹叡淚流滿面的模樣,曹休心中不忍之情大盛。
“陛下勿憂,臣一定會誓死扞衛大魏社稷。”
這句話說出來後,曹休親手將曹叡扶至御座之上。
“有臣在一日,陛下的御座,就一定會坐的安穩。”
說著說著,曹休的淚水也流了下來。
曹休的兩句含淚保證,讓曹叡心中的擔憂少卻了很多。
雖說近年來宗親大將日漸凋零,但幸虧曹休尚在。
而曹叡將曹休留下來,並不只是為了聽曹休的保證的。
曹叡將懷中的虎符取出交到曹休的手中,並且握住他的手言道:
“遷都一事能否順利,全在伯父之手也!”
聽著曹叡對自己的信任,曹休鄭重一拜收下曹叡賜予的虎符。
待將虎符交予曹休之後,曹叡又問曹休道:
“孫權近來的態度如何?”
曹休原本是作為徵東將軍負責鎮守壽春的。
可之前曹叡曾派華歆出使淮南,想要與孫權結為同盟,為了讓結盟一事順利,曹叡便下詔讓曹休回京述職。
這是曹叡對孫權主動釋放出的善意。
當然這不代表曹叡完全放棄了在淮南的防務,在曹休離開之後,夏侯尚代替曹休成為了徵東將軍。
而在曹休回洛陽後,考慮到曹休對江東的瞭解,曹叡便讓曹休暗中操持與孫權結盟一事。
見曹叡問起這件事,曹休便將他近來得到的訊息一一回稟給曹叡。
在曹休的回稟下,曹叡得知了孫權當下的態度是什麼,總而言之就四個字——曖昧不清。
任憑華歆說的口乾舌燥,任憑他釋放出什麼樣的善意,孫權卻始終未給華歆一個準確的答覆。
曹叡明白,孫權這是在待價而沽。
不過曹叡也知道,孫權很快就要做出答覆了。
曹叡一把抓住曹休的手,語氣迫切地說道:
“伯父立即寫一封信送到華歆手中,將長安失陷的訊息告知他。
在信中伯父務必要極力誇大賊軍的強大,更要展現出糜暘的野心。
並讓華歆要將這一切,全都一五一十地告知給孫權。”
曹休聽完曹叡的話後,臉上浮現了了然之色。
他自然知道曹叡為何要主動將大魏的傷疤,展現在孫權的面前。
因為曹叡要讓孫權知道,若是他再繼續觀望,那麼今日大魏得到的,來日他也會得到。
唯有將兩者的生死存亡捆綁在一起,才能讓孫權最終下定那個決心。
“陛下放心,臣立刻去辦。”
說完這句話後,曹休便轉身朝著殿外走去。
曹休離開之後,曹叡孤寂地坐在冰冷的御座上。
他的目光望著空無一人的大殿,一種對未來未知的驚疑感浮現在他的心中。
可一想到大魏與大漢之間的血海深仇,再想到曹操、曹丕皆是因糜暘而死,曹叡心中浮現的憤恨便代替了驚疑。
糜賊!
你既然一手將逆漢帶至如今的高度,那你就準備好舉世皆敵吧!
高處,不勝寒。
...
傍晚時分,由曹休派出的一騎信使從洛陽城中駛出,然後快速地朝著淮南的方向前進。
藉助著中原良好的交通條件,那騎信使星夜兼程之下,沒用多久時間就來到了壽春城中。
當壽春城內的華歆得知洛陽有信使到來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騎信使是來找他的。
果不其然不久後在夏侯尚的帶領下,華歆見到了這位信使。
信使一見到華歆,就從懷中掏出曹休親筆寫就的密信交到華歆的手中。
而華歆也沒有耽誤時間,連忙開啟手中的信件看了起來。
可是剛剛看到一半,華歆臉上的神色就已然大變。
長安被漢軍攻陷,太尉賈詡被生生驚死?
這兩則訊息,無論哪一則都算的上駭然。
而現在這兩則訊息,卻是一齊出現在華歆的眼中。
這讓華歆如何能保持鎮定?
一旁的夏侯尚見華歆臉色大變,他焦急地詢問到底發生何事了。
而在從華歆顫抖的口中聽到回答後,夏侯尚的表現也沒好到哪裡去。
夏侯尚用震驚的目光看向西方,與此同時他的心中慢慢浮現了一個想法:
天下大勢,即將發生鉅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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