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國無外交。
幸運的是,在糜暘的努力下,當下的大漢算的上強國,漢軍算的上強軍。
蒸蒸日上的大漢國運,加上姜維那出色的口才,讓一旁始終不語的滿寵,不免覺得有些恍惚。
他覺得自己好似回到了數百年的南越與樓蘭王都之內。
終軍與傅介子的事蹟他也曾聽說過。
但在今日,他才真正見識到終軍與傅介子的風采。
這便是“漢”這一字,給人帶來的震撼嗎?
滿寵不禁暗暗思索,若是糜暘早出生數十年,乃至於與武帝一個時代。
那麼在感受到他給世人帶來的“大漢震撼”後,自己及那些名士,是否還會支援武帝為大漢掘好墳墓呢?
就在這個巨大的疑問在滿寵的心中浮現之後,姜維見謝牽願降,他心中感到如釋重負。
不是因為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而放鬆,而是為能不負糜暘的使命而放鬆。
姜維沒有耽擱,他連忙上前一步對著謝牽繼續說道:
“叔父不會為今日的決定後悔的。”
“既然叔父願意歸正大漢,那麼還請叔父能夠告知敵軍的糧道佈防情況。”
聽到姜維的話後,癱軟的謝牽身體中浮現了一些力氣。
他用複雜的眼神盯著姜維。
謝牽的眼神中有著意想不到,也有著欣賞。
他心中原本就不堅定,不然他不會見姜維,可他原來也沒打算一下子就投向大漢。
待價而沽,才是謝牽心中最初的打算。
至少他是沒想到自己,是會這麼快歸降的,至少也得拉扯上幾天。
但姜維的口才太厲害了,他說的每句話都好像說到他的心坎中一樣,讓他心中生不起半點抗拒的念頭。
世上又會有誰,會對來救他命,會對為他帶來遠大前程的人心生抗拒呢?
謝牽在盯著姜維看了一會後,他方才開口說道:
“略陽是街亭魏軍糧草運輸的必經之地,正因為如此,張合日前曾命一員大將率五千鐵騎居於略陽縣內外,來回巡視拱衛糧道。
若先不剪除那五千鐵騎,縱使我將魏軍的糧道佈防圖交予你,恐怕大將軍的目的也並不容易達到。”
謝牽的話讓姜維與滿寵不禁又對視了一眼。
姜維與滿寵的第一次對視,是在剛才入城門之時。
那時候二人就因為略陽城們有著精兵把守,心生擔憂過。
現在在得知略陽縣內的具體情況後,二人心中的擔憂又加深了些。
能順利勸降謝牽,無疑是一種勝利。
但在張合對糧道有所防備的情況下,這種勝利帶來的後果,卻不如預期般的大。
哪怕當下姜維可以透過謝牽得到魏軍在糧道的兵力佈防圖,可要想對付那五千魏軍鐵騎,靠一張利嘴是無用的。
而就像謝牽說的那般,若不先解決那五千魏軍鐵騎,那麼謝牽也難以配合前線的漢軍,將魏軍的糧草焚燬。
只能說張合不愧是名將,哪怕他沒想到姜維的計策,但出於謹慎,他還是在最大程度上保證了魏軍糧道的安全。
密室之中,姜維與滿寵都是知兵的人。
因此在得知當下略陽縣內外的真實情況後,二人的腦袋就快速開動起來。
本來要想擊敗魏軍的五千鐵騎,最好的辦法就是調兵前來。
可這一舉動是不現實的。
街亭到略陽的大道,被魏軍堵的嚴嚴實實的,根本再無道路可供大股漢軍繞行至略陽縣。
就算有這樣的道路,可要想擊敗五千魏軍鐵騎,與擊敗五千魏軍步軍,那是兩種概念。
憑藉騎軍的高機動性,恐怕大批漢軍還未對那五千騎軍發動合圍,就會被那五千魏軍騎軍發現了蹤跡。
謝牽見姜維與滿寵二人的臉上有著猶疑之色,已然心向大漢的他,便開口勸道:
“伯約與滿君初至略陽,無須急在一時想出妙計。
二位不如先在府內休息幾日,再好好籌謀對策不急。”
謝牽的勸說本是一番好意,可當他說的話被姜維與滿寵二人聽到後,卻引起這二人激烈的反應。
姜維與滿寵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不可。”
姜維與滿寵的反應,讓謝牽一驚。
他不明白他的話,哪裡有不可的地方。
謝牽不明白,是因為他長久居於地方,既無滿寵見過諸多大風大浪的經驗,也無姜維那與生俱來的對局勢的敏銳判斷。
姜維與滿寵知道,出使勸降這種事除去要隱秘之外,時間還不能拖得太久。
儘管今日謝牽為了不走漏風聲,派的是他的心腹將他們二人接入城內。
但人心叵測,且世事難料,誰能斷定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二人到達略陽的訊息不會走漏呢?
要是他們二人到達略陽的訊息走漏,到時候不僅他二人的生命有危險,就連糜暘的佈局也會被徹底打亂。
這樣的結果,是姜維與滿寵二人不能接受的。
在出言否決謝牽的提議後,姜維心中漸漸浮現了一個決斷。
姜維看向謝牽問道:“當下領兵巡防略陽的魏將,是哪一位呢?秉性又如何?”
面對姜維的詢問,謝牽答道:“是一名為王生的將軍。”
在說出王生的姓名後,謝牽想著這段時日來他與王生的接觸,說出了他心中對王生秉性的判斷。
“聽聞王生是張合的愛將,擅使一雙開山斧,勇武異常。
只是據我這段時日以來與他的接觸,得知他的性格頗為急躁,除此之外,他還喜好享受。”
謝牽能對王生的秉性做出以上的論斷,是有著事例支援的。
謝牽身為略陽縣長,魏軍糧道在進入略陽縣後,一切轉運事宜就自然交給了謝牽負責。
可在過去的時日中,若是謝牽的手下有所疏忽,王生就動輒對他們進行打罵。
那些疏忽只能算的上小錯。
而面對轉運大批糧草這一工作量繁重的任務,在當世沒有高科技手段的輔佐下,又有誰保證自己不會犯下小錯呢?
因為情理之中的小錯,而動輒對屬下打罵,這足以體現王生的急躁。
至於王生喜好享受的判斷,更是源於王生在率軍進入略陽縣後的其他舉動。
如縱容下屬強搶民女,搜刮民脂民膏運到營中,以用來滿足個人的慾望。
以往這些事,在王生有著張合撐腰的情況下,謝牽也只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這不影響謝牽因為這些事,對王生的性格有著準確的判斷。
在聽完謝牽對王生的描述後,姜維心中的主意又多了幾分把握。
而到了這一刻,滿寵也意識到了姜維想做什麼。
他用驚訝的眼神看向姜維。
面對滿寵有所察覺的眼神,姜維以點頭回應了滿寵。
隨後姜維便對著謝牽懇請道:“還望叔父在縣府內設宴,並派人請那王生來府中一聚。”
聽到姜維這麼說之後,謝牽就算再後知後覺,這下也明白了姜維的用意。
他的眼神比滿寵更為震驚。
姜維怎麼敢的呀!
在看到謝牽震驚的眼神後,姜維為保證事情的順利發展,出言對謝牽言道:“叔父難道忘記了,當年終童因何而死嗎?”
終童是漢人對終軍一個充滿惋惜的稱謂。
而當年終軍是怎麼死的呢?
當年孝武帝聽說南越國新君繼位,便打算派人出使南越,以求達成讓南越內附的目的。
終軍聽聞這件事後,遂自薦一同為使前往。
終軍在到達南越國後,由於他出色的口才,他嘴中成功說服新任南越王內附漢朝,孝武帝得報大喜,讓終軍繼續留在南越鎮撫。
但當時的南越丞相呂嘉不願歸順漢朝。終軍察覺到呂嘉的心志,卻迫於客觀形勢,不能誅殺他。
在一次宴席上,支援南越內附的人,鼓動終軍等人於宴席上斬殺呂嘉,但可惜終軍等使者猶豫不決,沒有及時處置呂嘉。
察覺到危險的呂嘉及時離席,後來就一直在密謀著政變。
不久後準備充分的呂嘉成功發動政變,將即將入朝的南越國王及終軍等漢使全部殺死。
由於終軍的名聲之大,謝牽是知道他為何而死的。
謝牽在想起終軍為何而死後,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思索之色。
現在略陽的局勢,與當年的南越國何其相似!
見謝牽尚還有著些許猶豫,姜維立即果敢地說道:
“當斷不斷,必反受其亂。
事已至此,難道我們還有的選擇嗎?”
姜維的這句話,直接驅散了謝牽心中的最後幾分猶豫。
是呀,他歸降大漢乃是不得已之舉。
而既然已經打算歸降大漢了,難道他還有的選擇嗎?
在想通一切後,謝牽也不缺乏破釜沉舟的決心。
謝牽堅定地對姜維言道:“伯約放心,我一定將王生請來府內。
只是請來之後?”
面對謝牽的這個疑問,姜維從容的對謝牽言道:
“我自有漢劍,何憂之後?”
姜維的話讓謝牽與滿寵精神齊齊一振。
看著姜維從容的神色,謝牽拱手後就朝著密室外走去,前去安排一切了。
待謝牽走後,滿寵盯著姜維看了好一會,有些話在他的喉嚨中醞釀許久,但最終卻沒有說出來。
怪不得糜暘會如此看重姜維,實在是姜維有些方面與糜暘太過相似。
例如在膽氣這一方面。
略陽之宴,既是請王生赴死,又何嘗不是在請曹彰的數萬大軍赴死呢?
如斯盛宴,讓他的血不知怎麼的,突然也熱起來了。
這大漢之風骨,真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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