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之所以會下令數萬漢軍出劍閣,在魏軍的大營數里外紮營,主要有著兩方面目的。
一方面目的在於迷惑曹洪。
看到己方大軍浩浩蕩蕩做出一副要強攻的態勢後,曹洪接下來的精力都會集中在如何防備己方大軍的猛攻上,這能在很大程度上能將漢軍的真實目的隱瞞起來。
明出劍閣,暗度定軍,這便是諸葛亮的戰術。
除去迷惑曹洪的目的之外,諸葛亮也並不想漢軍的真實行蹤提前暴露。
曹洪是老將,哪怕他現在的任務是以守為主,但最基本的派斥候探查敵情一事他還是會做的。
而數萬漢軍從劍閣外出發,跨越百里群山前往定軍山,一般情況下這是瞞不住曹洪的斥候的。
唯有將“數萬漢軍”的軍營就建在離魏軍大營的不遠處,這才能阻止魏軍斥候的探查。
劍閣外的山道狹窄,當“數萬漢軍”如魏軍一般聯營紮寨後,魏軍的斥候也沒空間可以探查到漢軍大營後方的情報。
況且“數萬漢軍”就在眼前,曹洪更加沒有必要讓斥候翻越山林,繞到漢軍大營背後繼續探查敵情。
由於諸葛亮的統籌及準備充分,可供數萬大軍居住的營壘不久後就修建完畢,這也代表著奇襲定軍山一事,正式提上日程。
漢章武四年六月十日,今日天朗氣清,方士言,宜遠征。
這一日在魏軍斥候探查不到的漢軍大營後方,劍閣關口之外,正早就排列著一隊隊軍容整肅的精兵。
那一隊隊精兵身穿精甲,頭戴紅纓兜鍪,在日光的照耀下顯得精神抖擻,士氣高昂。
從劍閣關牆往下粗略觀之,一隊隊精兵的數量合起來足在上萬之眾。
這上萬精兵不是今年招募的新兵。
這上萬精兵中有著護主心切驍勇善戰的四千梁州兵,有著剛剛取得大勝並得到充分養精蓄銳的六千益州兵。
在平定南中大戰時,這兩支來自不同地方的精兵,便在諸葛亮的統帥下翻越南中的千里崇山峻嶺,討伐著一切膽敢反叛大漢的亂臣賊子。
論相互之間的契合,這兩支精兵早就趨於完美。
論對山林的熟悉,這兩支精兵也已經是當世翹楚。
最重要的是,這兩支精兵是大漢身經百戰的野戰軍,他們之中每一位兵士,對大漢的忠誠都不比高站在關牆上的那些達官貴人低。
這代表著只要大漢有需要,那他們就會有不懼死難的信念,儘自身最大的努力來為大漢拋頭顱灑熱血。
當這樣的兩支精兵集合在一起後,他們即將要進行的任務勢必是最艱難的,但同樣的,當下大漢中同樣也唯有他們,才有可能完成那最艱難的任務。
對於這一點,諸葛亮心中充滿了自信。
站在關牆下的諸葛亮,俯視著下方眼神堅定的萬餘精兵,最後他的目光停在了萬餘精兵最前方的那道身影上——漢左中郎將鄧艾。
諸葛亮是不打算親自領軍前往定軍山的。
這倒不是他畏於路途中的艱辛困苦,只是要想成功翻越百里群山到達定軍山,單單靠這萬餘精兵肯定不行。
後續的糧草水源供應,後續的其餘大軍開拔,每一件都是繁重到難以想象的事務。
且這種種事務,都極為重要。
若這些事務一旦出了差錯,莫說梁州最後的希望將失去,就是這先期進入群山中的萬餘精兵,也很可能會面臨著崩潰的境地。
故而他必須留在劍閣中,親自為大漢,為糜暘,把關著這些事務。
除去這個原因之外,諸葛亮還考慮到前線指揮權的問題。
雖說糜暘目前是行大將軍,但他終究還未真正開府治事,在軍隊的指揮權上,行大將軍與丞相之間,很難說誰該聽誰的。
甚至這種難說,還不僅源於職分上,還源於人情、世故、法理上。
諸葛亮深知,軍隊中最忌指揮不一。
既然如此,他便最好不到前線,這樣可以讓糜暘有充分發揮他才能的空間。
更何況諸葛亮也知道,若是糜暘得到了大量有生力量的支援,那他一定是有辦法扭轉戰局的——至少可以保住梁州不失。
這是糜暘之前多項的光輝戰績,塑造出的世人對他的自信。
諸葛亮見到鄧艾的臉上,有著急不可耐的神色,他的嘴角露出幾分笑容。
在決定自己不親自領兵後,諸葛亮曾在心中考慮過許多領兵的將領人選,最後他力排眾議選擇了鄧艾。
精兵唯有配強將,才能發揮最大的能量。
鄧艾的能力在南中一戰中,早已展露崢嶸,而從心志方面來說,目前劍閣內或許鄧艾才是最心急救援梁州的那人。
見鄧艾用請示的目光看向自己,諸葛亮會意的從一旁的楊儀手中接過一根令旗。
而當諸葛亮從楊儀手中接過令旗後,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本來寂靜無風的劍閣內外,卻陡然間有著微風出現。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一陣陣微風,正變得不斷喧囂起來。
察覺到這一幕後,諸葛亮身邊的楊儀不禁輕咦了一聲:“這是東風。”
逐漸喧囂的東風吹得萬餘精兵兜鍪上的血紅纓羽不斷搖動,亦吹得關牆上的絳紅軍旗獵獵作響。
東風的到來,讓本來無戰鼓聲助興的劍閣內外,瞬間瀰漫著一股蕭殺的氣氛。
而楊儀之所以在察覺到是東風后,會輕咦一聲,實在是東風在當世有著不同的含義。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第一層含義是,東風一般象徵天遠路長,前路艱辛,這隱隱對應著當下漢軍要進行的大事。
至於第二層含義則是:“東風飄兮神靈雨,留靈脩兮憺忘歸。”
東風乍起在當世被南方人認為是神靈到來的徵兆,而這種徵兆亦預示著即將有好事發生。
東風的兩層含義頗為矛盾,但在當下的這個場景中,卻好似隱隱之間形成了某種統一。
前路艱難萬分,可一旦成功趟過那艱險的前路,美好是否也會不期而至呢?
諸葛亮聽出了楊儀輕咦中的期許,而他,乃至於現在站在關牆上的一眾公卿大臣,心中又何曾沒有這樣的期許呢?
不及多想,諸葛亮果斷的揮舞起手中的令旗。
當五彩令旗在東風中逆向舞動時,收到出兵訊號的鄧艾,當即轉身朝著一側的山道上走去。
鄧艾一動,在數百將校的指揮下,整支萬餘精兵的隊伍,亦按照好排列好的隊伍,跟在鄧艾的身後朝著那不知前路的山林內走去。
萬餘精兵的走動引起了一陣陣甲冑的碰撞聲,而在那鐵器碰撞聲之中,後續又響起了許多刀刃劈砍樹枝草木的聲音。
兩種不一樣的聲響,在這一刻卻好似匯聚成了一首美妙的樂曲,引得關牆上的公卿將相們臉上紛紛露出笑意。
亂世之中,何音最美?
唯己方兒郎破陣之音也。
諸葛亮一直在注視著下方萬餘精兵的行進,由於草木幽深,走在最前方的鄧艾的身影早已經看不見,而很快的被無邊的山林吞沒身影的兵士越來越多。
從諸葛亮的視角看去,都對廣袤山林中的幽暗有些不寒而慄,何況那些直面這未知幽暗的萬餘精兵呢?
這是人對未知事物的,一種天然上的警惕與忌憚。
可縱使前路再如何幽暗,只要心中有所信念,那必有光明相隨。
今漢,不就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嗎?
想到此,身為大漢丞相,身為當世無數名士膜拜物件的臥龍諸葛孔明,他情不自禁地於關牆上對著背對著他的萬餘精兵三揖後深深一拜。
諸葛亮的這個突如其來的舉動,出乎了關牆上所有人的預料。
三揖拜送,這是當世十分禮重的禮節,更何況是諸葛亮這等身份做出來的三揖拜送。
但如今。
可也許是在諸葛亮的帶動下,也許是內心也有感而發,站在關牆上的一眾朱紫貴人,九卿列侯,他們也在諸葛亮的身後朝著那萬餘精兵獻上了三揖拜送的禮節。
他們的身份或許與那萬餘精兵有著雲泥之別,但他們之間卻有著一個共同的身份——季漢的理想者們。
此禮不止敬這萬餘精兵的義無反顧,亦敬數十年來為大漢基業獻身的先驅者們。
良久之後,諸葛亮緩緩抬起了身子。
到這時,萬餘精兵的身形都已經消失在前方的山林之中,後續跟上的則是一隊隊押運物資的民夫們。
萬餘精兵身形的消失後,劍閣內外的東風也漸漸停息。
這讓諸葛亮的心中有種奇妙的感覺,亦讓他的心中浮現了一段話。
今日為師借一場東風,贈你數萬精兵!
這場仗,要好好打!
...
立於南鄭城牆上的糜暘突然打了個噴嚏。
緊接著又打了一個。
突如其來的噴嚏,引得糜暘周圍的眾人對糜暘投去關懷的眼神。
當下戰事緊急,大將軍可不能病倒了呀。
糜暘倒是沒因為突如其來的噴嚏,覺得自己的身體可能著涼了。
來自後世的他,更傾向於他的噴嚏源於有人在遙遠的千里之外想他。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在暗摸摸地咒罵他。
這也很正常,人站得高了,總是容易被人惦記,不管是好的壞的。
只是人站的高了,還容易有一個長處,那便是看得多。
可看得多的長處,放在局勢對己方不利的戰場上,那很可能就會演變為一個壞處。
例如當下。
看著大量魏軍的民夫,輔兵在南鄭城的周圍搬運泥土石料,糜暘只感覺他的右眼皮一直跳個不停。
曹閹,真要來水攻!
糜暘也不知道吳懿的那一箭,是否真的讓曹真變太監了,但介於曹真的惡劣品質,糜暘一向不吝嗇以最大的善意祝福對手。
返祖歸宗,在當世不算祝福還能是什麼?
城牆不止有糜暘在,還有他的一眾部下。
相比於糜暘察覺到魏軍意圖後的“鎮定”,州泰等人可就沒這麼從容了。
哪怕是怕擔心影響軍心,沒將心中的擔憂直接說出來,可他們臉上的不安那是怎麼也掩飾不了的。
這幾日城牆上有軍士來報,說是魏軍有異動,於是糜暘便帶著一眾屬臣走上城牆前來觀察。
相比於城牆上軍士的茫然不知,被糜暘教導過水攻之道的州泰等人,一眼就看出了魏軍是在做什麼。
建堤圍!
這是糜暘所說的水攻之道的第二步。
或許短短時日之內,水攻的第一步魏軍不一定能做好。
但魏軍既然能開始做第二步了,那就證明第一步魏軍勢必也正在進行,甚至已經有了不小的進度。
這,怎麼辦?
州泰等人下意識將求助的目光望向糜暘,糜暘在見到這些目光後,便帶著一眾屬臣從城牆上走下。
走下城牆後還未等回到州牧府內,在一處四下無人的地方,州泰便急著對糜暘言道:
“今賊軍真如大將軍所料欲水淹南鄭,接下來我軍該如何自處呢?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城內百姓,又該如何自處呢?”
州泰顯得最急切是因為他是糜暘的眾部下中,最清楚水患災害的人。
想起以前在南陽時遇到水災千里一片洪澤的景象,州泰就難以鎮定。
一旦真讓魏軍的水攻之策成行,哪怕洶湧的洪水不一時間沖垮南鄭的城牆,但城內的許多生民也必然喪生在湧進城內的洪水之中,這讓身為南鄭縣令的州泰心急如焚。
在他的兢兢業業的治理下,南鄭好不容易聚攏了數萬居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喪命吧。
而當州泰發言之後,其餘如法邈等人,也相繼表達了自己內心中的擔憂與不安。
聽著諸位心腹的盤根進言,糜暘心中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洪水未至,城內人心卻開始亂了。
不過這也正常,哪怕再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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