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在險峻的劍閣關牆上,站著兩位身穿官袍的男子注視著下方一行人的離去。
這二位男子,一人金印紫綬,一人銅印黑綬,代表著各自的官階高低。
銅印黑綬的那人正是丞相主簿楊儀,而在他身前的,除去當今大漢丞相諸葛亮之外,還能有何人?
楊儀盯著漸漸遠離的虞翻一行人,他有些遲疑地問道:“丞相認為孫權會聽從虞翻與孫桓的勸諫出兵淮南嗎?”
哪怕昨日諸葛亮依照糜暘的意思,對虞翻與孫桓使出兩個大殺招,令他們二人俯首貼命,但江東的軍政大權還是牢牢掌握在孫權手中。
虞翻與孫桓二人的懼怕,不代表孫權會懼怕。
若是孫權執意要坐山觀虎鬥,那天下間恐怕也沒人可以強令孫權出兵。
楊儀的擔憂在諸葛亮看來實在有些多餘。
“會。
因為他是善於制衡,善於自保的江東之主。”
諸葛亮的語氣頗為篤定。
他心中的篤定,源於他對孫權的瞭解。
對於孫權來說,他之所以要一直休養生息,根本目的在於要用江東的勢力,來保證他自身的利益。
糜暘的那兩個殺招,雖名義上有各種說法,但實際上透露出的資訊就是:
也許大漢會丟失梁州,但大漢丟失梁州後,接下來一定會死磕江東,到那時候天下三強,是誰會先滅亡呢?
這層深意或許有些無賴,但對付孫權這種兩面三刀的小人,有時候無賴的做法是會有奇效的。
等虞翻與孫桓回到江東後,得知一切的孫權是不可能會無動於衷的。
哪怕考慮到這是糜暘的借刀殺人之計,孫權也會很樂意當糜暘手中的那把刀。
“孫權不止會出兵,以吾所料,他接下來還會盡最大的力量出兵北伐。”
聽到諸葛亮的這點判斷,楊儀更加詫異。
“何解?”
楊儀認為孫權是否會出兵北伐尚是一個未知數,而就算孫權出兵北伐了,以他的作風,他也完全可能派出老弱殘兵做做樣子。
見到楊儀到現在還不能明白內中情由,諸葛亮不免顯得有些失望。
能被諸葛亮委任為自己的主簿,說明他對楊儀的才能是十分看重的。
可或許楊儀只精於籌算理政之道,對於國家戰略及人心方面,還是有著不少欠缺。
這一點與糜暘實在沒法比。
一想起糜暘,諸葛亮的嘴角不禁流露幾分笑意。
無論是之前共同想到奇襲定軍山一事,還是當下的唱雙簧共同威逼孫權,都可以充分證明糜暘與他在很多事上有著天然的契合。
這對諸葛亮來說,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鳳雛雖逝,尚有白鹿,知己向來難尋。
只不過諸葛亮倒也沒在楊儀面前透露內心的想法,他只是淡淡地解釋道:
“因為,孫權貪婪。”
當說完這一句話後,諸葛亮便走下了城牆。
留在城牆上的楊儀則仔細琢磨著諸葛亮的那句話,良久之後楊儀的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
對呀,孫權是一個極為貪婪的人。
對於一個貪婪的人來說,既然只能選擇北伐,那麼他一定會盡最大的力量,在北伐這條路上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
當明白諸葛亮的深意,楊儀不禁將目光望向東方。
西北戰事未歇,東南即將再起刀兵,兩面作戰,曹魏能擋得住嗎?
...
漢章武四年五月末。
在雨季即將到來的時候,諸葛亮終於在劍閣內大致料理完奇襲定軍山的一切準備工作。
這也預示著,一場漢軍曾經做過的偉大戰術,即將再度出現在那綿延群山之間。
只是在命大軍出發之前,諸葛亮卻下令數萬漢軍走出劍閣,來至曹洪大營的數里外安營紮寨。
當曹洪從斥候的口中得知這個訊息後,他一時之間都無法相信他得到的這個情報。
曹洪召集眾將後,氣的將手中的軍報重重拍擊在身前的書案上,然後咆哮著說道:
“短短一年之內,益州哪來的數萬大軍?”
曹洪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是有緣由的。
之前他收到的軍情是,諸葛亮南征之時攜帶的軍士不過萬餘之眾,哪怕現在諸葛亮成功平定南中,但難道諸葛亮不用分兵留守南中嗎?
好,就算諸葛亮不顧及這一點,可不到一年的時間,諸葛亮又從哪裡扯來數萬大軍,就這麼直接呼到他面前?
楊阜坐在下列的首位,看著失態的曹洪,他心中倒是知道答案。
季漢與曹魏是死敵,早在曹操時代,曹操便耗費許多精力打探益州的虛實。
而在打探好虛實後,曹操曾以密信告知過鎮守關中的曹真,益州的國力大概在哪個層次。
據打探的情報可知,若是益州起傾國之兵的話,總兵力最多可達八萬左右。
當年漢中之戰時,劉備動員的總兵力,就在這個數量左右。
只是這是益州能爆發出的最大軍事力量,不是常規的軍事力量,因為益州的國力支撐不起這麼多大軍的後勤開支。
別看漢中之戰劉備取得了勝利,但那一戰也幾乎耗空了劉焉、劉璋兩父子積累十數年的國力儲備,不然後面關羽水淹七軍時,益州不會一直沒有動靜。
除去國力的影響外,益州很少傾盡全國之兵的原因在於,劉備與諸葛亮的治蜀政策便是在儘量不耽誤民生的情況下進行大戰。
這與曹魏的國策是有本質區別的——季漢講究可持續發展。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當然也正因為這個國策,才會讓益州的民心十分歸屬於劉備。
去年益州給人兵力不繼的感覺,主要就是便是以上兩點原因。
但隨著一年的時間過去,季漢的府庫重新有了積蓄,加上漢軍結束危險的兩線作戰局面,劉備與諸葛亮有了如當年漢中之戰時一般孤注一擲的底氣。
楊阜起身將他心中的推斷,一五一十地說給了曹洪及在座的諸將聽。
而在說完這些推斷後,楊阜也得出一個結論:
“數萬賊軍連營壓近,雖看起來氣勢浩大,可益州畢竟只有一州之國力,又如何能長久奉養數萬大軍的糧草軍資供應?
此乃敵人狗急跳牆之故也。
我軍無須驚慌,只要我軍嚴守營壘,不讓賊軍有機可乘,賊軍雖眾,不出數月,自潰也。”
楊阜的判斷,瞬間引起在座諸將的贊同。
就連曹洪聽到後,也覺得楊阜說的很有道理。
其實早在正式出兵南征之前,曹真便也考慮到過漢軍可能會不顧南中,傾盡一切力量支援北境的做法。
對於這個做法,曹真也有對應的對策——拖,與漢軍比拼國力。
一年以前若漢軍想傾益州之兵與魏軍對抗,那龐大的後勤壓力,恐怕不出三個月,漢軍就得崩盤。
現在縱算漢軍有先見之明,選擇先平定南中,積蓄一年的國力後再選擇這個做法,但漢軍本質上的劣勢還是沒有改變。
無非是將三個月的時間,轉變為六個月,七個月而已。
既然如此,又有什麼好慌得?
在安撫住眾人的軍心之後,楊阜又向曹洪建議道:
“驃騎將軍可上書給大將軍,告知大將軍益州數萬援軍已被我軍拖在陽平關外,還望大將軍勿憂。”
楊阜的這個建議又說到了曹洪的心坎裡,之前他因為被劉封大敗,剛被曹丕與曹真連環來書嚴厲斥責過,現在正是他將功折罪的時候了。
於是不久後,一道百里加急從曹洪的軍營中送出。
益州援軍在何處?
在陽平關外與我的大軍“對峙”呢。
大將軍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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