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郡,是益州諸郡中最富庶的一個郡。
單單從經濟方面來說,蜀郡的富庶程度並不弱於中原任何一個大郡。
天府上國,本質上讚頌的便是蜀郡。
經濟上的鶴立雞群,造就了蜀郡在大漢中特殊的地位,而蜀郡所代表的政治意義,更讓蜀郡在益州諸郡中有種超然的地位。
蜀郡的治所為當今大漢的都城成都。
經濟與政治地位上的超然,勢必會讓蜀郡成為當今大漢無數文人學子心中的嚮往之地,這也讓蜀郡成為了當今大漢的文化中心。
作為大漢經濟、政治、文化三大中心的蜀郡,無疑是大漢的命門所在。
而每當大漢遇到危及國祚的險阻時,蜀郡也常常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來幫助大漢度過眼前的難關。
現任蜀郡太守的是楊洪。
楊洪字季休,犍為武陽人。
楊洪是益州有名的名士,早在劉璋時期,因為自身的名氣,楊洪就歷任益州諸郡吏。
這段經歷讓楊洪積累了豐富的理政經驗。
後來劉備奪取益州後,犍為太守李嚴任命楊洪為功曹,可由於李嚴與楊洪政見不合,楊洪便主動辭去功曹職務,擺出一副要隱居的態度。
李嚴雖不喜楊洪違逆他的決定,但忌憚於楊洪的聲望,後面還是將楊洪推薦到州府,讓楊洪去諸葛亮的座下任職。
若只有這些經歷,楊洪充其量只能算上一個有些臭脾氣的益州名士,但隨後發生的一件大事,改變了楊洪的人生軌跡。
那一年,漢中之戰爆發。
漢中之戰進行到中期時,法正為扭轉局勢向劉備提出了奇襲定軍山的計策,劉備在去信與諸葛亮商議後,最後下定決心採取這個計策。
可奇襲定軍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極難。
要想從劍閣到達定軍山,要連續翻越十多座山峰,那十多座山峰皆是常年人跡罕至之處,根本就沒有成型的道路可供大軍行走。
更何況法正不是想讓數名軍士翻山越嶺,而是要讓數萬大軍!
這其中所蘊含的難度,比跨越十條子午谷還難,對益州造成的後勤壓力,也根本是難以想象的。
饒是諸葛亮,當時也對這一件事感到愁眉不展,他特地將此事詢問楊洪。
當時楊洪的回答是:“漢中則益州咽喉,存亡之機會,若無漢中則無蜀矣,此家門之禍也。方今之事,男子當戰,女子當運,發兵何疑?”
這句話透露出楊洪堅定的態度,而他也不是口嗨黨。
在之後的日子裡,楊洪利用自己在益州的聲望,利用自己非凡的理政才能,硬生生協助諸葛亮完成了一個在當世看來幾乎不可能的壯舉。
人定勝天四個字,在當初的那段歲月中,在諸葛亮與楊洪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若要對漢中之戰立下功勞的大臣排序,楊洪絕對是前五之列。
正因為這巨大的功勞,在劉備稱帝后,劉備力排眾議,將身份敏感的楊洪放在了蜀郡太守這個極為緊要的位置上。
也正因為這巨大的功勞,在去年猶如暴風雨的對益州系大臣清洗活動中,楊洪始終能獨善其身,不被波及。
事後劉備還專門寫信安撫楊洪來著,益州系諸臣子中,能得到劉備如此愛護與重用的,恐怕也只有楊洪一人了。
但楊洪並未恃寵生驕。
楊洪深知他自己身份的敏感,故而在成為蜀郡太守後,他繼續保持著高調做事,低調做人的風格,兢兢業業地為大漢發展著經濟。
對楊洪來說,這種不參與任何政治鬥爭,只一心為國效力的生活,讓他十分甘之如飴。
可近日從北境收到的一則文書,卻讓楊洪的心情不怎麼美麗。
這則文書,乃是由諸葛亮的幕府直接發到他的手中,最重要的是文書中的內容,讓楊洪有回到往日之感。
“不惜一切,整合國力支援劍閣。”
這句話是文書中,諸葛亮親筆寫下的最後一句話。
當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楊洪便意識到了諸葛亮的意圖。
當年漢中之戰時,諸葛亮就是如此做的。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楊洪的心中難免浮現沉重的心情。
當年他能完成那個壯舉,是諸葛亮在總覽全域性,而他在一旁負責具體執行。
現在諸葛亮去往劍閣,那麼接下來很多事都要靠他一人完成了。
但不管心情如何沉重,楊洪心中卻並沒有退縮之意。
前路如何艱難,無非是再走一遍而已。
楊洪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郡府諸僚屬。
當楊洪以府君的身份,說出議會的主題後,前來與會的諸僚屬之間很快就開始躁動起來。
梁州之戰是去年發生的,經過一年的發展,益州的國力是有所恢復。
可再如何恢復,益州的國力也不可能在一年之間,就恢復到鼎盛時期。
別的不說,當下轉眼即將又是新一輪的播種時節,若按照楊洪的命令,將蜀郡內的大量人力都調往劍閣,那接下來一年益州的發展怎麼辦?
發展與戰爭這兩個抉擇,一向是最為矛盾的。
而對於這些身為大多是文吏的僚屬來說,他們心中無疑更偏向優先發展這一點。
很快就有親近僚屬,對楊洪委婉地提出了心中的看法。
在一名僚屬發言後,其他的僚屬也接連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儘管有多人相繼發表看法,但他們的看法都有著一個共同點:那便是無須要動用蜀郡近乎全部的國力,來支援前線打這場梁州之戰。
諸位蜀郡僚屬也不傻,他們當然知道現在楊洪要傾盡蜀郡國力,為的是什麼。
可當下的局勢較以往已經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之前大漢腹背受敵,不止梁州危在旦夕,就連益州的北大門劍閣也岌岌可危。
但近段時間以來,先是劉封大敗魏軍一場,又是丞相諸葛亮成功平定南中之亂,及時率軍返回。
當這時,劍閣已經有了諸葛亮領軍坐鎮,可以說益州的安危已經有了一定的保障。
那麼這時候,還需要傾盡一切力量支援梁州嗎?
或者說句更為實際的話,一旦蜀郡這麼做了,那麼蜀郡好不容易恢復起來的國力就再度會受到重創。
而相應的,糜暘一定會打贏這場梁州之戰嗎?
這個答案沒有人能做出斷言,可人都是懂得權衡利害的,一個是百分百,一個是成功的希望不大,凡是正常的人都知道該如何抉擇。
甚至有些人心中,有著更為誅心的想法。
不管梁州之戰的勝利屬於哪一方,只要蜀郡的國力在慢慢恢復,那麼將來益州的主人是誰重要嗎?
在場的僚屬大多是益州士人出身,去年的那場大清洗只是將益州的上層世家盪滌一空。
但由於地理的因素,蜀郡,乃至整個益州的中下層官吏,大多還是益州本地士人擔任。
若真按楊洪的命令那般,要想調集大量的人力、物力,那麼無疑這些士人背後的家族利益,會受到嚴重的侵害。
在楊洪下達命令的不久之後,與當年漢中之戰時類似的猶疑與不安,再度縈繞在眾僚屬的心頭。
聽著眾位僚屬七嘴八舌的討論聲,楊洪的臉色愈發難看。
可他並沒有急著發火。
不能希望每個人都有足夠的大局觀,很多人都只會在他們相應的立場上,做出符合他們身份的抉擇。
但越是這時候,帶頭的作用就越重要。
楊洪先是重重的咳嗽了幾聲,在楊洪的咳嗽聲之下,場面瞬間安靜了下來。
楊洪能被劉備任命為蜀郡太守,除去他之前立下的大功之外,還因為他本身在益州士人中那龐大的聲望。
不然當年諸葛亮又何必特地問詢楊洪呢?
在場面安靜下來之後,楊洪用回憶的語氣開口道:
“晉陽之圍,懸釜而炊;長平之戰,血流漂滷。
今我軍亦可乎?”
“這是當年丞相詢問我的一句話,今日我便借用這句話,以詢問在場諸君。”
聽到楊洪的這番話後,在場的諸位僚屬,臉上都流露出不自然的神色。
晉陽之圍與長平之戰,講的是春秋戰國時期,被人認為最為蕩氣迴腸的兩場戰役。
那兩場戰役的勝利者,在場的人都知道。
而在場的人更加知道,那兩場戰役之所以勝利者最終屬於趙無恤及秦昭襄王,絕不僅僅只是張孟談及白起的功勞。
就拿長平之戰來說,當年秦昭襄王為打贏這場戰役,幾乎將秦國所有能調的人力、物力都往前線調,為的就是支援白起能打贏這場大決戰。
難道秦國當年就不難嗎?
難道秦昭襄王當年就沒有想過放棄退縮嗎?
可正是秦昭襄王最後的堅持,才生生將四十萬趙軍送入了死境。
眾人都明白楊洪提起這兩場戰役的緣由——以古鑑今。
而在眾人動容的時候,楊洪繼續說道:“爾等可能以為,梁州之戰與當年的長平之戰類似,我軍縱不濟可以捨棄梁州,坐守益州。
可梁州是益州咽喉,若梁州一旦失去,不提那時人心如何動盪,咽喉之地為敵人所控,益州難道還能存活嗎?
諸君!諸君!
大漢現今面臨的是沒有退路的晉陽之圍,是稍有不慎即國破家亡的晉陽之圍,我們在這時候難道還能猶疑嗎?
今日我等若不傾盡一切,助大將軍打贏這場仗,將來千百年青史之上,我等俱將為後世人恥笑的亡國之臣!
懸釜而炊,正在此時!”
在說最後一句話時,楊洪幾乎是吼出來的,這足以證明他這時心情的激動。
而楊洪的怒吼,也如晨鐘暮鼓一般,將在場眾人心中的猶疑與不安給驅散。
哪怕在場眾人心思各異,但只要領頭者有著足夠的堅持,那在以血性著稱的大漢,他們倒也不乏拼上一把的底氣。
楊洪話音剛落之際,在場眾人幾乎是一瞬間齊齊從座上起身,他們異口同聲得高喊道:
“一切但聽府君均旨!”
看到在場眾人有了同仇敵愾的氣象,楊洪的臉上終於流露出笑意。
心有鬼祟者定然不缺,但在當今的大漢政治環境下,卻終究是少數。
而只要大多數人願意與他同心同德,縱有些許心懷不軌之輩,在大勢裹挾之下,又豈能螳臂當車?
當然楊洪一開始就可以運用太守的權勢,強制推行他的命令。
可楊洪知道這種事,若能儘可能發揮主動屬下的主動能動性,那能得到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
嗯,當年諸葛亮也是以類似方式,完全激發起他的主動能動性的。
見眾人不再有猶疑之後,一道道具體的命令,開始從楊洪的口中發出:
“蜀郡各縣,按人頭留足半年飽食口糧後,其餘存糧皆運來成都。
發各縣年十五以上,皆至成都編入行伍。
另發令,各縣年十五以上,四十以下,不論老弱,不論男女,皆編為民夫!
...”
一道道不帶絲毫感情的命令從楊洪的口中發出,驚得在場的諸僚屬面面相覷。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一種熟悉的場面,好似頃刻間浮現他們的眼中。
男子當戰,女子當運!
這麼大的犧牲,要是糜暘沒有打贏這場仗,那,那益州可就廢了呀!
但懸釜而炊,不就是不問結果嗎?
想到這,眾人的內心變得無比堅定起來。
臣等正欲死戰,還望大將軍堅持住!
...
漢章武四年五月,在蜀郡各處官道上,出現了足以動人心魄,載入史冊的一幕。
一條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隊伍長龍,正朝著成都的方向不斷進發。
在那無邊無際的隊伍長龍中,有著身形或稚嫩或老朽卻眼神堅定的百姓,有著面積不大種類各樣卻運載著大量糧食的糧車。
若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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