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邦寧領著金寶兒在日升隆買貨那天,日升隆還接待了幾個特殊的客人。其中一個六十歲年紀,頭髮花白,穿著樸素,但腰板挺直,氣質不怒自威。另幾個身上穿著富貴,卻都圍著這個老者,顯然這老者是領頭的。
進了日升隆大堂,其中一個四十多歲中年人叫住一個小廝道:“去告訴你家掌櫃的,這位老大......老丈要去天機閣看看,薦書在此。”說完,把一個信封遞了過去。
那小廝點頭哈腰,從巧器那個門裡跑了進去,一會兒出來道:“您幾位裡邊請。”
進了“巧器”門內,有迎客的接著了。穿過天井,又走過一個夾道,迎客的領著幾個人上了樓梯。轉了兩轉,在三樓上掛著“天機”牌匾的門口停下,迎客的施禮退下。
此時天機閣門已開啟,一個三十多歲的精幹男子站在門口彎腰施禮道:“貴客遠來,有失遠迎,恕罪恕罪!”話雖然客氣,那身子還在門內,居然沒有迎出門。
領頭的老者不以為忤,點頭笑道:“真是沒想到,你竟真在此處,哈哈,你抬頭看看我是誰?!”
那人抬頭,面上微訝,卻無甚驚喜,口中道:“原來是新鄭公當面,您如何到了南京?”一邊說,一邊把門口諸人讓進天機閣。
高拱領人進門來,見這三樓的天機閣臨著大街,陽光從玻璃窗照進來,屋裡一點兒都不暗。那精幹男子親手端了茶,讓幾人坐了,邊奉茶邊笑道:“因此處多機密,故沒人伺候,多擔待些。”
高拱點頭道:“咱幾個倒不用這些虛文。應奎,這兩年可苦了你了也!張佳胤這個狗賊,我若得志,必取他性命!”說完,眼圈紅了紅。
那精幹男子聞言苦笑道:“新鄭公言重了,張佳胤大人現在南京,乃光祿寺卿,與我有何關礙?往日種種,不必再提。”
高拱見他話兒不接榫頭,心內有些怏怏。乾笑著說道:“因我之事敗,害的你們流落江湖,是我的罪過也。”
那男子全名沈應奎,他的岳父為嘉靖、隆慶兩朝赫赫有名的大俠邵方。這邵方人雖在野,但志向高遠,而且手面豪闊,朋友遍天下。
隆慶三年時,徐階和高拱都在家閒置。邵方居然打通了內監陳洪的路子,讓高拱得以起復,以此名震天下。隆慶六年,高拱被逐後,邵方被時任應天府尹的張佳胤在南京捕殺。
在邵方被殺當日,沈應奎頭半夜在應天府跟他一個推官好友喝酒,聽說了岳父家被圍的事。他等推官睡了後越城而出,賓士五十里,跳牆進去,救出邵方三歲的兒子邵儀。天未亮即返回,仍在喝酒處睡下。後來官府追查邵方兒子下落時,這推官給他做了不在場證明。
沈應奎後來隱姓埋名,不知所蹤。不知道如何竟被馮保找了出來,在這天機閣擔任掌櫃。
聽高拱如此說,沈應奎眼圈紅了道:“新鄭公不必如此說,還是家嶽昔日不自量力,擅涉朝爭,才有這般結果。現在應奎只想平安度日罷了。”
高拱見他心灰意冷,也不再試探。笑了笑問道:“老夫現在閒雲野鶴,在家裡待不住,到江南一遊,見見老友。”
說完介紹身邊人道:“這位是河南有數的大賈王成雲,他聽說南京日升隆有些好貨生髮,故託了我。我哪有這般路子?還是找了本地的許員外和李員外,才能進你這天機閣。”
說完,指了指另外兩個人。
沈應奎笑道:“這許員外和李員外都是熟人。”看向王成雲道:“不知王員外想做些什麼生意?”邊說話,邊站起身,將身邊的一個書架前一個帷幔拉開,露出了書架真容。
高拱抬頭看時,見書架縱列頂端掛著木牌,分別寫著紡織、農機、船運、玻璃、香精、酒食、冶煉、養殖等等十幾項,底下還有些或多或少的小木牌,上面都寫著字。
許員外和李員外以前看過,此次都端坐不動。高拱和王成雲站起身,到書架邊瀏覽。
王成雲隨手從農機那列中隨意拿出一個木牌,見上面寫著“快速脫粒”四個字。問道:“這是做什麼用的?”
沈應奎道:“請王員外看背面。”王成雲翻過木牌,見上面寫道:“快速脫稻粒、麥粒之法,用人工為現時脫粒之法之十分之一,發明人:匿名。作價五百兩。”
王成雲看了道:“這如何可能?”沈應奎笑道:“這已經被天機閣驗證過了,以日升隆名譽作保,必不誑你。”
高拱在旁邊好奇問道:“這天機閣做的什麼生意?若真有這好法子,為何不獻與朝廷,以利天下?”
沈應奎笑道:“這正是我家東主設計巧妙之處,此為鼓勵發明也。”
接著說道:“新鄭公您想,若有人殫精竭慮,發明了此物,為何要獻與朝廷?與他有甚好處?朝廷能賞他幾個五百兩?若在天機閣售賣,一個王員外五百兩,若天下有十個王員外,豈不是五千兩?就算和我家東主對半分,一個小康少不了。”
高拱聽了,瞠目結舌。仔細想想,還真是這般道理。王成雲在一旁道:“若我花銀子買了這法子,被人學了去,豈不是虧大發了?”
沈應奎又道:“正是這般,故此才作價五百兩。只是讓買的人掙一撥快錢罷了。若你能在此法擴散之前多多生產,掙得都是你的。若被人學了去,也只能認了。——當然,以天下之大,此法要蔓延開,不知多少年了。”
指了指養殖那列道:“這裡面有養殖珍珠之法,你若花一萬兩買了,只要能保住秘密和自家生意,掙個十萬、八萬兩乃至幾十萬也都正常。”
王成雲吃驚道:“這珍珠竟能養殖?”沈應奎點頭稱是。
王成雲好奇翻開,見珍珠養殖木牌背面寫著:“珍珠養殖之法:養殖之珠,顏色不及野生,但相差彷彿。發明者:匿名。作價一萬兩。”
他和高拱好奇之下,將幾十個木牌都翻了一遍,見作價從數萬輛到數十兩不等,多數是發明創造,其利在十倍或數倍的。
高拱見養殖那列中竟然還有一個木牌上寫著高產作物,翻開看時,見上面寫著:“高產粗糧作物,不挑地,河灘高坡任意種植,無需養護。食之養人與稻、麥相類,旱地畝產低有四石,河灘肥地或可至八石。”
高拱見了怒道:“此為活命無數之良種也,此法焉能不立即獻與朝廷推廣種植?”
沈應奎答道:“此物我家東主今年正月才從廣州買到種子實物,據說已獻朝廷。但恐無知愚民不敢耕種,故放在此處,作價僅五十兩,若有善心財主買回去試驗了,可起到加速推廣之效。”
高拱聽了道:“我買些回去種一種!”說完,就要掏銀子。沈應奎按住他的手道:“新鄭公遠來,應奎無以待客,這良種我處並不多,買下送給新鄭公幾個,聊表心意。”說完,拽了下書架邊上鈴鐺。
一會兒有人在外面敲門,沈應奎到門口囑咐幾句。回來說道:“新鄭公走時候帶上罷了,僅有五斤,另有繁殖之法一份。”
高拱被這天機閣諸般法門引得心癢難搔,問道:“若我拿一萬兩買養殖珍珠之法,你如何保證我能種出珍珠來?”
沈應奎道:“這天機閣中,作價超過一千兩的,我也不知細節究竟。新鄭公要買此法,據東主說,會有人指導種植。你只要先付一千兩定金,等採了新珠,再補繳剩餘九千兩。若種不出來,一千兩退回,並返罰金一千兩。”
高拱又道:“若我買了此法,轉手五千兩賣出去,你能奈我何?”
沈應奎聽了笑道:“這我家東主倒是不怕,你簽約時,要簽上保密條款,並保證不予轉賣。若真轉賣了,恐遭滅門之禍!”
高拱聽了,冷笑道:“坊間傳言,這日升隆乃皇上的買賣,聽你如此說,竟然是真的嘍?!”
沈應奎聽了,哈哈笑道:“我家東主神秘的很,我也不知究竟為誰?到我天機閣中問到此事的,也有許多。我屬實不知,只知道這日升隆是天下第一號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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