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我倒是真成了一個沒有前規可循的例外了?”
加爾文對自己的處境自嘲,算是將之前一閃而過的念頭跳過。
看著面前這位代表霸權之塔意志的禁軍使者,他的這句話算是將話題從凝滯的空氣中延續下去。
尼古拉斯鬆了一口氣,動力甲內逐漸提升的心跳也開始緩慢地放鬆下來。
即使來之前做足的心理準備,但想到自己即將干涉一名基因原體的權威、直面可能發生的憤怒,還是超出了尼古拉斯的能力。
這也是加爾文的特殊性,才讓霸權之塔在內部反覆的商討之後,敢於如此嘗試;
換做是原體中其他的任意一位,尼古拉斯絕對不敢在沒有帝皇命令的情況下,自行嘗試觸碰他們意志的企圖。
直面一名軍團時代的原體的憤怒是何等的恐怖,尼古拉斯沒有機會親身體會。
但就算是剛剛那艱難的幾秒鐘,完全沒有靈能感知的尼古拉斯,也還是有種身處在暴怒的大海中的無力感。
那是無聲的潮汐在大海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湧動,那是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在看不見卻能被感知的暗處劇烈地激盪。
沒有下次了,尼古拉斯這樣對自己說著。
可他旋即又苦笑著想起,陪伴加爾文的成長,本就是他長期的使命。
二人對之前的話題維持著微妙的默契,保持著對他核心權利的避而不談;
而接來下的對話,看似是在談論著其他的事務,但言語之內的含義卻句句不離某些事情的範圍。
“您一直都是例外。帝皇對您足夠慷慨,正因祂對您抱有太多的期望。”
尼古拉斯艱難地維持著自己平穩語氣,甚至連心臟的頻率都要刻意的控制。
這已是他在短時間內的第二次的僭越了。
在一名原體的面前討論他與帝皇的關係,尼古拉斯發誓,這絕對是任何一名禁軍沒有做過的事情。
“唔……很有意思的說法。”
加爾文的笑容不變,但銀灰色的眸子裡浪潮洶湧。
他不是那些自大遠征時代,就一路跟隨帝皇征戰的兄長,自然也就沒有龐大的軍團和對應的、無可置疑的功勳和地位。
這點他從一開始就有清楚的認知,並且時時刻刻在提醒自己不要有超出能力的傲慢;
可什麼時候起!
或者說是什麼給了這些凡人以勇氣!
在他面前談論他和帝皇之間的關係?
我是太寬容了麼?
還是說過度的軟弱,讓某些人覺得他是一個可以操控的物件?
巨大的憤怒自他的內心積聚,大廳裡的空氣像是要被凝固住,讓禁軍連長的呼吸都清晰可聞。
懲戒天使號巨大的艦身裡,從最近的艾倫·雅努斯開始,所有的加爾文之子都真切地感知到了來自基因之父的憤怒;
銀色的光從每一雙眸子中緩慢地亮起,感同身受的恥辱與憤怒,讓他們停下身邊的事務,將手中的武器攥得吱嘎作響。
呼!喝!
灰騎士們低聲響應著基因之父的情緒,風暴還在繼續醞釀,軍團模式在靈魂的暴怒下自發地啟動。
冰藍色的法環上,雕刻的栩栩如生桂葉正逐一亮起,亞空間彼側的靈魂投影上,正有一輪銀黑色的月在虛空中從小到大、快速地顯現。
一名路過的奸奇惡魔,正在亞空間中以沒有實體的意識形態穿梭;
當這個巨大的天體出現在它面前,溫和但又酷烈的銀光向周圍橫掃而過的時候。
這隻惡魔匆忙間來不及反應,就被銀色的月光照耀,強制性的將它在物理宇宙中的形態具現。
嘎?
透徹靈魂的淨化烈焰隨即自它的本源中點燃,渾身遍佈烈焰的它只來得及困惑的眨了眨眼睛,就無聲的消失在這片危險的空間之中。
波……!
將奸奇惡魔的存在吸收後的月亮滿意地打了個飽嗝,再次消失在亞空間扭曲的、沒有時空概念的黑暗之中。
遙遠的諸神界域中,某個長有兩隻鳥頭的惡魔親王,此時也正困惑地用它追溯過去的雙眼審視著手中的權杖。
“不對啊……再來一次?”
它另外一隻觀察未來的鳥頭轉向身旁:
頓時,一群被它當做試驗品的、比它身形小上幾號的鳥頭大魔,像是受驚的雞仔,互相擁擠著向後驚恐萬狀的退去……
現實中的加爾文挑了挑眉頭,這個意料之外的收穫,總算是將他的注意力從賁臨失控的怒火中暫時抽離。
回過神來的加爾文,看著面前已是汗如雨下的禁軍連長,終究是沒能怪罪於他。
尼古拉斯的身形已是足夠高大,頂盔帶甲時接近3.1米的巨人,在旁人眼中就是帝皇天使的化身。
可在加爾文此時的眼中,他們之間的區別早已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大小能夠形容。
兩人在靈魂層面的區別,要比腳下這艘戰艦和他的對比還要懸殊。
他此時狀態在加爾文的眼中就像是一本透明的書,他的掙扎與剋制就像他身上高速工作的動力伺服一樣,從頭到尾只是為了自保,而不得不艱難地維持身體機能的平衡。
他被隱藏在靈魂最深處的畏懼,也正如所有凡人面對他時一樣普通,只不過是身為帝皇僕從的驕傲,在勉強維持著他的尊嚴。
是啊,正因為他是這樣一名特殊的存在,所以那些受過荷魯斯傷害的凡人,才會對沒有制衡的他報以如此的警惕。
帝國再也不能承受第二次的叛亂了,帝國的體制在走向凡人時代以後,也不再能接受另外一名新生的基因原體。
“所以,我更需要體諒祂的難處,在帝國艱難維持的時下,儘量不去破壞原有的結構,對嗎?”
度秒如年的尼古拉斯,終於在汗水將眼角模糊之前,等到了加爾文的回答。
他看著面前的半神,第一次地明白了圖拉真元帥在提及這些原體時,那種複雜而無力的語氣的由來。
痛恨?
忌憚?
畏懼?
無力?
種種隱藏在精金之志驕傲下的負面情緒,都在這一瞬間被徹底地撕開偽裝,擺在了尼古拉斯的面前。
人與神之間的區別與隔閡,讓他的意志產生了巨大的動搖。
若非對帝皇的信仰的庇護,他幾乎難以直面自己這一刻醜陋無比的靈魂。
信仰即是忠誠,忠誠即是恩賜。
這句禱言的正確,在此時此刻的他身上,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也唯有全身心的信仰那個神聖的存在,才能讓此時的尼古拉斯,排除認識到自我渺小而產生的自卑,以放棄自我後的超然,來直面對眼前的龐然巨物。
“是的,加爾文……殿下。”尼古拉斯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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