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0年3月2日,科西嘉最南端的城市,博尼法喬。
這是一座矗立在一塊高而狹窄的岬角上的小城市。
城市地形陡峭,三面環海,且其中兩面都是距離海面數十米高的峭壁,只有北面地勢平緩些的地方,才能讓小型船隻停靠。
當勞倫斯率領特派營來到這裡時,也不禁感慨這確實是一座易守難攻的天然要塞,難怪南方軍團會將駐地選在這裡。
在與當地駐軍進行了交接手續之後,勞倫斯帶著崔法利少校以及塞特中尉,在博尼法喬最高處,一座飽經風霜的古代堡壘裡,見到了南方軍團指揮官,席爾瓦上校。
“歡迎,遠道而來的波拿巴中校,還有兩位,請坐吧。”
席爾瓦上校似乎正在翻看著什麼信件,當看到勞倫斯進門,表情甚至露出了一瞬間的慌張,將信件收好之後他才起身對三人招呼道。
勞倫斯點頭抽出一把吱吱作響的椅子坐下,抬頭望了望四周。
這裡是堡壘的最頂層,但很明顯過久沒有修繕了,青苔在室內都隨處可見。
海風不斷從石磚縫中鑽入,帶來鹹溼的水氣,有時在吹過某些大小合適的細縫時,還會發出音調極高的嗚嗚聲。
隔音效果也很差,連綿不絕的海浪聲與聒噪的海鷗鳴叫幾乎毫無阻攔地傳了進來,有時甚至能蓋過交談的聲音。
這裡的環境顯然比當時巴斯蒂亞里納森將軍的長屋要惡劣許多。
“上校,請為我介紹這裡的情況。”
入座之後,勞倫斯沒有廢話,直奔主題說道。
距離保利與皮特達成最後協議的日子不會太遠,勞倫斯沒有多少時間在南部耗著。
席爾瓦上校挪了挪椅子,離勞倫斯靠的更近些,開口說道:
“現在博尼法喬的情況不太樂觀,您也知道,這裡是最南端的城市,與撒丁島隔海相望,撒丁島上敵軍的第一目標肯定是這裡。”
勞倫斯扭頭看著牆上懸掛的博尼法喬周邊的地圖,試探性地說道:
“不過依我看,這座城市的地形對我們十分有利,我們一千人的守軍佔據天險,也能固守相當長的時間吧。”
而其實,勞倫斯根本沒打算在博尼法喬駐守,他說出這話也只是為了確認,自己對於保利意圖的猜測是否準確。
果然,席爾瓦上校愣了一瞬,眼球也四處無目的地轉動起來,似乎在思考著什麼說辭。
“咳咳,波拿巴中校,您的見解很有道理,只是...”
席爾瓦上校摸了摸下巴,故作正經地說道:
“萬一這隻敵軍放棄對我們的圍攻,轉而一路向北,直逼阿雅克肖,這可就直接威脅到了科西嘉的心臟。”
勞倫斯表面上認真地傾聽著,但心裡已經明白了,保利確實是派自己帶著第四營士兵前來送死的。
哪怕是勞倫斯這樣沒受過正經軍事訓練的外行人都能看出,這種情況下據守城內是最優的選擇,也是唯一的選擇。
而席爾瓦上校的這一番話,無疑是在讓勞倫斯放棄守城的想法,轉而主動出擊。
“那麼,您的意思是?”
勞倫斯知道和席爾瓦上校爭辯也是無用的,保利估計對他下了死命令,於是直接順著席爾瓦上校的話往下說。
“我認為,我軍必須將這隻敵軍攔截在博尼法喬,為此,我們可能需要更激進的手段,即使這樣會付出一些代價。”
席爾瓦上校見勞倫斯沒有與自己爭論,神情頓時舒緩了不少,直接一口氣把自己的方針說了出來。
海浪拍案聲與海鳥鳴叫聲仍在一波波地傳進室內,並且因為沒有人再說話的緣故,顯得更加聒噪了。
直到半分鐘過後,崔法利少校才從驚訝中恢復過來,眉頭緊鎖著站起身,焦急地說道:
“激進的手段?席爾瓦上校,據我所知我軍的質量與數量都不如對方,怎麼能採用激進態勢?!”
塞特中尉因為軍銜較低的緣故不好站起來發言,但想法也與崔法利少校一樣,深以為然地點頭附和著。
“嘖”
席爾瓦上校有些不滿地咂嘴看著崔法利,嚴厲呵斥道:
“崔法利少校,作為軍人,我更希望你做的是服從,而不是質疑!請你記住,我是南方軍團的指揮官,你只需要接受我的命令並執行!”
勞倫斯扶著額頭,瞟了席爾瓦上校一眼,很明顯他這話不是說給崔法利少校一人聽的。
於是,勞倫斯轉頭對崔法利少校使了個眼色,讓他坐下,隨後看著席爾瓦上校,沉聲問道:
“我想問您個問題,您的這些方針,是您自己的,還是保利將軍下達的?”
“這有什麼區別嗎?”席爾瓦上校擺擺頭,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當然有。”
勞倫斯故意把姿態放的恣肆一些,靠在椅背上翹著腿,俯視著席爾瓦上校說道:
“很遺憾地說,我並不認可您的方針,作為特派營營長,我有拒絕服從的權力。但如果這是保利將軍的命令,即使我個人並不理解,也必須得服從。”
“你...”
席爾瓦上校面露難色,不知道勞倫斯這是在玩什麼花招,猶豫片刻之後說道:
“好,我告訴你,這是保利將軍的命令,但命令檔案屬於機密,我並不能給你確認。”
“很好,既然這樣,我會按照剛剛的方針行事。”
出乎席爾瓦上校意料的是,勞倫斯根本沒有要求檢視保利的密信,只是丟下這句話之後便起身與自己告辭,頭也不回地帶著崔法利少校與塞特中尉離開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直到勞倫斯三人的腳步聲消失在堡壘裡,席爾瓦上校也沒弄清楚勞倫斯問出這個問題是想要做什麼:
“這個波拿巴中校,難道他察覺到保利將軍正在針對他嗎,但是他又只從我這裡得到了口頭確認,我完全有為了讓他服從命令而欺騙他的可能,他不可能不知道這點...”
席爾瓦上校摸著下巴考慮了良久,也沒想明白勞倫斯問這個問題的用意是什麼。
當然,席爾瓦上校所不知道的是。勞倫斯根本沒想從他這裡確認保利是否在針對自己。
他最後的那個問題,不是為自己問的,而是為自己身後的兩人,崔法利少校和塞特中尉而問的。
......
“所以,都明白了嗎?”
特派營的駐地裡,勞倫斯倚靠著牆,臉色嚴肅地問向崔法利少校與塞特中尉。
剛回到駐地,勞倫斯便把自己和保利之間的情況毫無隱瞞地告知了二人,甚至連保利與英國人達成協議的事也簡略地說了出來。
塞特中尉怔怔地站在原地,還是沒有從勞倫斯剛剛告訴他們的事實中緩過神來。
而崔法利少校表情陰沉的能滴出水來,他從沒想到自己兢兢業業地為國防軍奉獻半生,換來的是這樣的對待。
“也就是說,波拿巴中校,保利將軍現在視您為眼中釘。”
崔法利少校咬牙說道:
“這次增援,實際也只是為了打壓您,將第四營在戰場上葬送而已。”
勞倫斯緩緩點頭,補充道:
“嚴格來說,不是打壓我,是打壓我和你,還有你,塞特中尉,還有原第四營的所有士兵。在保利眼裡,這都是我的黨羽。”
沉默再次成為了三人之間的主題。
崔法利少校與塞特中尉都無法接受,自己曾經獻上忠誠的保利將軍,竟然會如此對待自己。
良久之後,勞倫斯主動開口打破沉默,說道:
“也就是說,我們三人是在一艘船上了,指望保利回心轉意是不可能的,留給我們的路只有一條。”
崔法利少校用幾乎顫抖的聲音問道:
“哪一條?”
勞倫斯搖頭說道:
“回到阿雅克肖之後,我會第一時間告知你們,屆時,還需要你們的幫助。”
勞倫斯身前的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但很堅定地點了點頭,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
儘管勞倫斯所說那條路還不知道是什麼,但崔法利少校與塞特中尉已經能預見到:
科西嘉,恐怕是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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