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落共有八個縣。
車隊路過一些小縣也沒有停下,而是一路滾滾往南駛向首府。
路途遙遠,大早上就從龍首寺出發,然而第二天中午才到了龍淵北門。
城門口人來人往,百姓們步履匆匆。
看見長長的車隊駛過來,他們也只是好奇地看上幾眼,並沒有停下圍觀的意思。
任寧抬頭看了看城門上的兩個古樸大字,正準備翻身下馬。
有守兵騎馬跑了過來,供手行禮,卻沒有查他們的路引。
“指揮使大人辛苦了。送靈回鄉的訊息昨天就傳到了龍淵城,郡尉大人早在府裡候著。請車隊跟我來。”
任寧核查過他的身份,揮手讓車隊跟上。
他得到郡尉府把螢川和雲中郡的女眷們先安頓好,再領了兵部發下來的撫卹金,才會派人四面八方出發把郡裡的英靈或女眷送往他們的老家。
進了城任寧四下張望,頓時眼前一亮。
城裡的街道四通八達,寬大而乾淨;街道兩邊的商戶密密麻麻,一家接著一家,擺賣的商品應有盡有;路上來來往往的百姓們衣著得體,一個個笑容滿面。
他又仔細找了找。
街道上乞丐是有,但數量不多。有時候甚至走了幾條街,也不見一個。
任寧感概地收回目光。
一路從西走來,彷彿到了這裡,才到了鮮活的人間。
其他人可不知任寧怎麼想,繼續一路往前。
龍淵城人口眾多佔地遼闊,車隊在城裡走了近一個時辰,才到了郡尉府。
府前早早站了兩人,看到車隊過來,連忙迎了上來。
任寧翻身下馬,對著左邊的郡尉拱手行禮,“星落軍團任寧見過郡尉大人。這位……”
他看了看對方的衣服,眼睛不由微微一縮。
右邊的男子約二十五左右,長得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他的衣領和袖口上繡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龍。
皇族!
陳修竹心裡也是吃了一驚。
他早知道這次送靈回鄉的安全指揮使有些年輕,並不以為意。而且年紀輕輕就能當上安全指揮使,未來絕對是名不可多得的將領,值得投資。
此時一看對方,他隱隱有種熟悉感。陳修竹再仔細瞧去,卻又覺得完全是個陌生人,不由有些茫然。
“任指揮使,這位是三皇子殿下。”郡尉給任寧介紹陳修竹。
“見過三陛下。”任寧不卑不亢地給陳修竹見了禮,就不再理會他,轉頭看向郡尉,“郡尉大人,公事要緊。我們先進去交接吧。”
陳修竹兩人微微變色,但看了看任寧手裡鮮紅的旗幟後,不敢多說什麼,連忙把車隊迎進了府裡。
幾百年下來,送靈回鄉早有章程。
這會任寧需要和郡尉交接的主要就是確認戰死將士的身份和家庭地址、跟據級別領出他們撫卹金以及家屬們的稅收減免等等。
完成這一切後再派人四面八方把骨灰或棺木送回去。
只是星落共有八個縣,任寧人手不足,通常得讓地方郡尉派兵幫忙。
“任指揮使,”郡尉有些為難,“星落的大部分守備軍都已經被派到了南邊,守住通往雲中郡的各個路口。現在我手裡也抽不出多少人來。”
任寧點頭,心裡沒多大意外,“郡尉大人,其實我不需要多少人。少則五十多則一百名熟悉路的人就可以。”
整支隊伍共十五具棺木、六百零三壇骨灰、一百一十位女眷兒童,分成三個郡,一個郡其實並沒有多少。順利的話一兩天就能送完。
不過,如果小兵們當初留下的地址不詳甚至不對,那人再多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見任寧雖然年輕,卻也通情達理。郡尉不由鬆了口氣,連忙讓手下去安排人手。
往年有過其他方向送靈回鄉的隊伍,在託送一副朱棺時,非要地方郡尉帶上大隊兵馬敲鑼打鼓護送到家,沒少被人指指點點。
“郡守大人知不知道雲中郡那邊情況到底怎麼樣了?”任寧問。
“這個……”郡尉看了一眼旁邊的陳修竹,“本將只管守住星落的邊界,其他的三皇子殿下知道得比較清楚。”
陳修竹笑著朝北拱了拱手。
“父皇愛民如子,三月前得知雲中殿發生時疫,心急如焚。特地要求六部以及附近各郡不惜一切代價幫雲中郡控制時疫。要大夫派大夫,要藥材給藥材。”
“本王剛得到訊息,有些縣裡的時疫已經控制住。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徹底把它消滅掉,好讓雲中百姓安居樂業。”
“這就好。”任寧點了點頭。
三皇子說了這麼多,總結起來就是朝廷已經很努力,但暫時還沒控制信。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任寧不想那麼多。
他和郡尉先一起去分配好各小兵的護送任務。
自己看了看龍淵城的地圖,胡吃了點東西后,帶上劉溝寬劉大石的遺物和撫卹金便騎著追風出了門。
劉家兄弟倆都是斥候,多少認識一些字,留下的地址十分明確。
出了東門,任寧問了幾個路人,很快弄清了具體的方向,拍馬趕了過去。
追風已經很久沒痛快地奔跑,此時撒起腿來速度驚人。僅僅一個多時辰,任寧就到了兄弟倆的村子。
問了問村口閒聊的老人,他很快找到了兄弟倆的家。
剛表明身份說明來意,劉家二老撲通暈了過去,小小的屋子嘩地哭聲一片。嚇得鄰居們紛紛拿著棍棒進來看情況。
任寧沒理會這些,把兄弟倆的遺物和撫卹金、減免稅證明等一一遞上,最後才拿出那枚短短的狼牙。
他目光落到抱著女嬰的年輕婦人身上,“嫂子,這是大石哥的女兒吧。”
“是!”婦人哽咽道:“還沒取名字,我們叫她囡囡。”
任寧點頭,把狼牙放到女嬰手裡。
“狼牙在西涼是吉祥物。大石哥收到家書,聽說女兒出生,特意去殺了頭狼切了根狼牙,打算給孩子做禮物……”
“現在帶回來交給她。路上經過龍首寺時,我已經找方丈宏光大師開了光,相信定能保佑囡囡以後健健康康快樂平安。”
“謝謝。”婦人流淚道謝,“小兄弟,大石還有小叔他們走時……”
任寧眼前閃過劉溝寬破破爛爛的身子,“嫂子放心。當時我就在他們身邊。他們走得很安寧,沒什麼痛苦。”
“這就好,這就好。”送親人參軍,女人心裡早有了準備。
她抹著淚,朝門外張望:“那怎麼只有些衣物用品,屍首呢?”
任寧擠出絲笑容。
“嫂子,巖陲要塞距離星落足足有千里之遙。我們人手有限,每次送靈回鄉帶不了太多的屍首,都得先挖出來燒成骨灰。”
“大石哥說他不喜歡火燒,找個風水寶地入土為安就好。我們就順著他們兄弟倆的心意送了些衣物回來。”
“不過嫂子和叔嬸不用擔心。要塞那邊安排有守陵人,每年清明重陽都會有人替你們掃墓掛紙。再者老家這邊上香燒紙,大石哥他們地下看見也會保護你們的。”
絮絮叨叨說了一番,任寧又給兩個老人磕了頭,才轉身回了龍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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