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寧適時住了嘴,臉上一片茫然。
他不瞭解長興帝的性情,但清楚國庫的空虛,此時見到長興帝和戶部尚書異口同聲地咳嗽,心裡多少能也猜到原因。
只是作為在外領兵的將領,不宜想太多。
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匆走了進來,“陛下,刑部尚書、大理寺卿以及御史中丞求見。”
任寧心一動。
刑部尚書、大理寺以及御史中丞,又稱三司!
看來他萬里迢迢押回來的南奉文官武將總算有了著落。雲垂要對他們進行審判了。
長興帝正有心避開銀子的問題,連忙道:“讓他們進來。”
“陛下,如果沒事了,微臣暫且告退。”任寧識趣地告辭。
長興帝十分滿意,揮手讓他離開。
剛出了御書房,後面傳來四平八穩的腳步聲,“任將軍,請慢走。”
任寧回過頭,笑道:“原來是錢尚書,不知有什麼事?”
錢良四下望了一眼,掏出兩個油光滑亮的核桃,咯咯地盤了起來。
他笑道:“任將軍年少有為。我家那渾小子久仰大名,曾經多次在家裡提起過,恨不得結識交個朋友……”
任寧一怔。
前兩天他晉升宣武將軍,一堆年齡相仿的青年專門過去祝賀,其中就有錢良的小孫子。
他很快反應過來,笑著點頭,“既然如此,那小子就冒昧去尚書府叨擾一番。不知尚書大人是否歡迎?”
禁宮森嚴,確實不是聊天的地方。
錢良笑著點頭:“當然,歡迎之至。”
出了宮城,任寧擼了擼心愛的追風,跟上錢良的車子,慢慢向宮城東邊的尚書府而去。
他無所畏懼。
雖然有著將軍的頭銜,但在遍地都是一品二品豪門的星紀城裡,小小的從五品將軍府只是個無名之輩。
根本沒人會在意。
既然鎮國公府、忠勇伯府還有工部尚書府任寧都常常出入,去趟戶部尚書府自然也沒問題。
進了正廳,分賓主落坐。
錢良也不讓下人去叫他孫子,而是老僧坐憚般繼續淡定地盤著他的核桃。
任寧也不意外。
他呡了口茶,目光落在錢良手中那兩個包了厚厚油漿的核桃上。
“尚書大人手裡的核桃有些年月了吧。”他感概道,“桃尖到底洞的連線對稱、形狀飽滿、表面紋路分佈均勻,看起來幾乎沒有色差,真是難得的好品相。”
錢良盤核桃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來。他饒有興趣地重新打量任寧,“任將軍年紀輕輕,也喜歡玩核桃?”
任寧不答,只是笑道:“在西邊的巖陲要塞以及南邊的應山大營裡,閒瑕之時有幸跟韋將軍學習過品茶,還跟管將軍學習過二胡,便知道一些。”
“然而瞭解得並不深,不敢在大人面前多言,免得貽笑大方。”
錢良恍然。
無論是品茶還是樂器,或者他手中的文玩都是磨砥人心保持心境的方法,彼此間算得上殊途同歸。
因此任寧瞭解文玩倒也不是不可理解。
有了共同的話題,一時間錢良看向任寧的目光更加親近了些。
這小子前途無量啊,他有感概,對外能打勝戰屢立戰功,對內還和星落軍團高層關係密切。
“要不要我教你盤核桃?保證比韋君謙教的方法管用。”難得碰見一個對此感興趣的年輕人,錢良心底發癢。
他摸了摸身邊的八仙桌,不知從哪又掏出兩顆品相不錯的核桃來。
任寧看著那對乾爽的核桃,卻是答非所問:“不知錢大人有沒有聽說過南奉的芽莊?”
南奉地處熱帶,氣候高溫多雨周圍毒蟲繁多,雲垂人多有不適應。
但南奉也不是一無是處,比如芽莊這地方盛產極品沉香,是南奉北上進貢時的主要貢品之一。
特別是極品沉香,木頭本身擁有極強的甘甜韻味。
這種甘甜的香韻猶如剛剛切開的水果,散發著宜人的芳香。聞者清新舒心、精神振奮,同時還有強身健體驅趕蚊蠅之功效。
因此極品的沉香無論是在雲垂還是南奉都萬金難求。
要是把它雕成念珠,無論是用來像核桃一樣盤玩或配帶,都是上上之選。
而早上南方送回帝都的金銀財寶裡就有好幾十車這樣的極品芽莊沉香。
“當然。”錢良沒好氣地咳了聲,默默收起了剛拿出來的新核桃。
早上時分還是他親自帶人去清點南邊押回來的財物,對此自然心中有數。
“小子著相了。”任寧連忙正色告罪,“韋將軍常常說道,萬物無貴賤,人心有高低;一物有一主,好者千金以為樂,庸者一石心蹉跎。”
“小子心性不及韋將軍,乃凡世一俗人。並不是低看大人手中的核桃。只是生性愚鈍實在玩不來。望錢大人見諒。”
“無妨。”錢良擺手。
韋君謙有什麼心性?他暗自嘀咕了幾聲。
話雖如此,抬頭看著任寧那張年輕誠懇的臉,錢良的臉色又好看了些。
任寧剎那間又笑嘻嘻道:“錢大人,小子近來手頭寬裕,要不這些沉香……”
“胡鬧。”錢良不由瞪了他一眼,“那些沉香是戰利品不是市場上的商品,已經通通收歸國庫,豈能……”
說著說著,錢良停下盤核桃的手,滿臉的若有所思。
任寧本身就從南邊回來的。他不是大字不識的平頭小兵,而且熟知這些沉香的作用,要說這滑頭小子手裡沒截留了些,打死錢良也不會信。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偏偏他又提出買沉香……
“如果要賣,不知該賣多少錢?”錢良忍不住思索了下去。
他雖是戶部尚書,但云垂商人地位低下,錢良事實上也沒親手做過買賣。
奈何現在國庫空虛,他也不得不計較起黃白之物來。
任寧嘿嘿一笑,“既然是萬金難求的東西,就拿些出來拍賣,價高者得嘛。”
錢良眼前一亮,不由細細地琢磨起來。
正所謂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只要留下一部分給宮裡用,他倒不用擔心長興帝會反對。
咳咳!
老尚書咳了兩聲,臉色發些發燙,“南邊還有什麼可以賣的嗎?”
“這就多了。”任寧點頭,似乎完全沒注意錢良的臉色,“南奉好歹也是一個小國,而且環境和雲垂大相徑庭,值錢的東西數不勝數。我得列個表才能完全記錄。”
錢良大喜,頓時把文人的清高拋到九霄雲外。
等列好了清單,雲垂這麼多大小商隊,他大可以派上百十支過去把南奉搬個一乾二淨。
這樣一想,錢良臉也不要了。他連聲催促:“那你趕緊好好想想,儘快列個表,我給陛下寫封摺子。”
任寧點頭稱是,話語一轉,“錢大人,南奉畢竟只是個小國,還被我們大軍打得支離破碎,甚至火都燒了好幾遍。值錢的東西是不少,但也是有限的。”
錢良冷靜了下來。
他抬頭望著任寧,“你小子想說什麼?”
“這裡是本官府上。無論你在這裡說了什麼,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其他人一概不知。”
任寧彷彿沒聽懂對方的意思,笑道:“和小小的南奉不同,我們雲垂才是真正的地大物博。只要好好經營完全能自給自足,錢大人何必捨近求遠呢。”
唉。
錢良一聲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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