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過得挺悠閒的。換一種說辭就是……單調。但是單調卻不算無聊,畢竟每天的計劃排得滿滿的,很充實。這個過程中消遣也是有的,只是沒有先進的智慧電子裝置。如果是在將來2022年的某一天,大概會將人給逼瘋。但是如今的易陽早就習慣了沒有電子裝置的生活,空閒的時候看看書,歷史期刊或者嚴肅小說,一點一點地品讀裡面的內涵,琢磨字句,說起來也算不上痛苦。
後來有一種觀點,說智慧手機普及後的人每天依靠電子裝置接收巨量的資訊,遠超於以前的人,所以未來的人肯定更利害。這種觀點不能說不對,但一定不全對,資訊太多,必然有很多是無用資訊,尤其是阿貓阿狗都能在網上說兩句的年代,篩選有用資訊的成本太高了。
相反,易陽覺得看一本好書,收穫比刷幾千條影片更多。
當然,在二叔家住著,也不可能當真是什麼事情都不做了。
農民冬天的時候的確是沒有太多的活兒幹,卻不意味著沒有活幹。住了幾天時間,二叔家又殺豬了,原本殺豬就是冬天才幹的事情,上回夏天宰的那頭大肥豬是去年冬天沒有宰的那隻。這一回易川倒是如願以償地看到了殺豬的場景,看到小臂那麼長的刀子捅進豬的脖子,還是挺瘮人的一件事,整個人臉色都不太好看了……直到吃肉的時候,才稍微緩和一些。
忙活的時候,易陽就四處給家裡人打打下手,端端盆子,遞一遞工具什麼的。大人們將豬肉分割成一條一條的,醃製好了,他就負責拿去給嬸子,一雙一雙地掛在堂屋的房樑上,下面有火爐,也有柴煙……農家最傳統的臘肉就是這麼做的。
隨後的幾天時間,二叔將一部分肉給拿出來,一雙一雙地分開裝好,然後帶上易川和易陽,開著小車車去給一些親戚家送去。這個過程中,易三緩緩地講一些小地方生活的道理:“走親戚走親戚,一定要多走,才親。血緣在我們這些地方是挺重要的,但不是說,有血緣了就一定親,一定要多走動,走得多了,哪怕血緣淺一點,也會很親,如果不走,再親的親戚也不親了。”
小小易川問:“為什麼親戚一定要親才好?”
這話讓易三一怔,“為什麼要親一點才好?廢話,當然是要親一點才好……親戚,難道說親了不好嗎?”囫圇說了幾句,腦子有點卡住了一般,就是那種明明覺得是這個道理,但說不出個為什麼的感覺,很彆扭,想到這裡又來氣了。
易三看了易川一眼,易川莫名心裡一跳。
這時,易陽接過話來,說:“在我們這種小地方,親戚當然要親一點才行啊。我們這裡不比大城市,在小地方,家裡蓋個房子要人幫忙吧?辦個酒席,結個婚要人幫襯吧?總而言之,咱們農村,什麼時候都離不開鄉里鄉親的幫襯呢……甚至說得不好聽一點,親戚少了,或者親戚不親,附近有人欺負一下,你都得忍著。咱們家,你說這附近有哪一家敢欺負我們?我們不欺負人,但誰敢大明直當地佔咱們便宜?因為大家都知道我們親戚多,而且團結……”
易三點點頭:“就是這個理,你小子聽懂了嗎?”
易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車子繼續在土路的鄉道上行駛著,易三多看了易陽一眼……他沒有想到,現在的易陽竟然還能有這樣的想法。到過一些親戚家裡,有些讀了幾年書的孩子,尤其在外面讀大學的那些,回到鄉里,親戚也不認了,還總是跟家裡人說親戚都沒什麼用,說什麼落後啦、封建啦,城裡都不講這些東西的之類的話。在外面他不喜歡跟人爭辯,只是在心裡暗暗嘆息,怎麼這些孩子,讀了幾年書,親戚都不認了。
易陽現在能這麼想,他感到欣慰。
當然,還是有些擔心的,會不會出去讀一段時間,也變成那樣的想法……
易陽的一些感悟卻是前一世在城裡摸爬滾打那麼些年得來的。是,在城裡生存,的確是人情的作用遠遠小於個人能力,但是在小地方不同,以血緣為紐帶的宗親網路,在小地方就像一張蜘蛛網一般,無聲無息地鋪開,一兩個人慢慢的好了,就會逐漸帶動家族裡的其他人慢慢好起來,再一點一點地讓整個家族的人都好起來……這是中國自古以來的發展方式,說得誇張一點,中國歷史這麼多年不斷層,深入人們骨髓的宗親意識功不可沒。
自然是有一些弊端的,但身處這樣的環境,你沒有辦法去改變它,就要學著順勢而為。
……
日子就這樣慢慢地過,學習也是不能放鬆的。
看得課外書,尤其是那些嚴肅的文章看多了,語文成績一點一點地提升,這個過程很難察覺,直到某一個時刻,才發現量變產生了質變。上次的語文成績,得到了123分,對於這種上限下限都不容易突破的科目來說,很難拉開差距的,好如寧枝馨語文130多,差如一些不學的學生,也能考80來分,更多的學生還是在100左右上下浮動。
還是要靠數學、物理這些課目來拉開差距的。
數學,初二上期的內容算起來是相當簡單的,也考了130多分,但是接下來的內容會逐漸難起來了。已經自習了一部分內容,開始接觸函式的概念。因為小學的時候,學過方程式,許多人便總是以“方程”的思維去理解函式,當然,這個階段看不出什麼問題,但是被羅冰指點過,易陽知道需要用更高一個層次的思維去理解才行。這對他來說自然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什麼是函式,什麼是變數,函式的三種表示方法,種種概念,須得完全理解……理解這些概念其實對目前的成績來說,並無法起到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意義是重大的,因為理解這些概念,相當於掌握了一個“框架”,或是說“原則”,將來遇到再複雜的函式,都是不會脫離這些基本原則的。
這樣學習讓易陽感到十分暢快,遇到一個東西,然後把它真正悟透了,哦,原來原理是這樣的,會帶來一種成就感,就像玄幻小說中悟道的感覺。用前一陣子看的《明朝那些事》裡描寫王陽明的那一段話說,就像是掌握到了那個“大原則”。
當然,貪多不爛的道理也是懂的。以成年人的思維去理解初中的知識,無論哪個科目,都不會是困難的事情,他能看一遍,就將知識點理解得七七八八,但是要不了多久還是會忘,知識的數量還是挺多的,從理解到融會貫通,甚至成為本能一般的能力,才算是學到了。
要盡力將類似解函式的做題變成是五七三十五一般的本能。
……
凜冬終究是慢慢過去了,春節就在不遠的後面一點的時間。夕陽漸漸沒落,像是吹皺的湖面盪漾著紅彤彤的波紋,向著天際散過去。天氣還有些冷,但是已經讓人感覺不到刺骨了。
前兩天易三家的貓下了幾隻小崽子,奶乖奶乖的,像一個小小的球,身子小小的,眼睛大大的,萌裡萌氣。易陽正在逗貓玩兒,接到了駱落月的電話,她十分興奮地讓易陽開啟電視機,將節目換到江南衛視二,是江南省電視臺的法治頻道。
自然是沒有空,便隨口敷衍著,開了開了,看了看了。電話那頭的駱落月興奮地問:“啥感覺?”
易陽只是隨口說:“嗯,還行。”
“還行?還行就完了?你真是……太無趣了。”
易陽隨意叉開話題:“你作業做完了?”
“我一般都是最後幾天才作作業。”
“哦……”
隨意說了兩句話,便掛掉了電話,這件事便拋諸腦後了,沒過多久自行遺忘。直到後來的一天,走到堂屋的時候,易川正在看電視,讓他微微一怔。
電視里正在播放著那個自己看過的禁毒宣傳片。這才知道,上次駱落月是讓他看這個的?
剛剛開始。
一開始的畫面,是幾個緝毒英雄依次在黑暗中講述著。
“曾經有人威脅過我的家庭……”
“十幾個人對她進行了嚴刑拷打,逼問誰是線人,用鐵絲勾穿過她的鎖骨,把她掛在樹上……”
“他的女兒看著父親的遺體嗷嗷大哭……”
“我查到他身上有手槍的時候,冷汗瞬間就出來了,當時我離他比較近,立馬一腳踹翻了他,然後把槍抵在了他的腦門上……”
一個個小故事,不同的人講述著,但都隱藏在黑暗中,看不到臉,甚至聲音都是經過了模糊處理。
易川瞪大了眼睛,望著電視。
易陽則沉默著。
這時候,《孤勇者》的前奏開始緩緩響起,某一個時間,突然進了一個清冷的女聲……讓易陽微微一怔,怎麼這麼耳熟?
隨著三聲禮槍響,字幕和唱的聲音一起出現:“都——是勇敢的,你額頭的傷口,你的,不同,你的自我……他們說,要帶著光,馴服每一頭怪獸……”
畫面開始緊湊起來,一個個緝毒警察或悲壯,或驚險,或熱血沸騰的混剪畫面,依次隨著歌詞一一呼應,易陽沉默著看著電視,整個人也完全被宣傳片裡所釋放的那種情緒給緩緩帶入進去了。
易川呆呆地看了一陣,忽然問:“哥,那些警察叔叔……為什麼都不露臉啊?”
易陽沉默了一陣,說:“因為啊,他們都是我們看不見的英雄。”
“看不見的英雄?”易川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此時,影片已經到了尾聲,又是一段沒有人聲伴唱的旁白——易陽卻分明聽出來,那聲音卻似乎是駱正偉的,他哽咽地說:
“我的戰友……一名緝毒警員,送他去搶救的時候失血過多……在離開人世前,含著熱淚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這路……怎麼這麼長……”
“這路……怎麼這麼長……”
於此同時,背景音樂響起:“誰說站在光裡的才算英雄!”
結束。
看到這裡,易陽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這個影片沒有講一句禁毒,都是講緝毒警察的,但是每一個鏡頭,卻都是在講禁毒。易陽相信,任何人看了這個宣傳片,不可能不被觸動。
類似柯震東、張默這類明星,真的沒資格用一句道歉就輕描淡寫地揭過。
易川表情十分難過,說:“我將來也要當警察!”
易陽摸了摸他的腦袋。
……
後來發現,電視裡的禁毒宣傳片竟然是這一段時間一到那個時間點都會播放的。每次一等到那個時間點,易川哪怕正在看動畫片,也會把節目換過去。一開始易陽以為是小川被那個影片給震動了,後來某一個下午,還沒走進堂屋,就聽到小川對著電視跟著嚷唱:“誰說站在光裡的才是英雄……”
他看這個宣傳片,已經從一開始看畫面,變成了以聽那首孤勇者為目的。
易陽啞然……這是命運的輪迴嗎?
這首歌在小孩子的群體中傳播的速度令人瞠目結舌,沒過幾天,村口的一堆小屁兒,一邊追著打鬧,一邊嘴裡都是嗚啦嗚啦,聲嘶力竭地“愛你哭聲走愛笑,愛你不虧的目呀~”
好傢伙,的確是命運的輪迴。
類似的情形,如同病毒一般在江南省的各地傳播起來。省電視臺的人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每當播放那個禁毒宣傳片的時候,收視率就會奇怪地跳一點起來……不過,這個時代還沒有那麼發達的網路,哪怕到處的小孩子都出奇統一地喜歡這首歌,卻因為時空的阻隔,沒有成為後來那般堪稱全民一樂的梗。
收視率自然是能反應一些問題的,而且這首歌的確抓耳,很快便也引起了一些唱片公司的注意,嘗試與省臺進行一些接洽。這些過程自然還不至於被曝光,但隨著一些先行者的接觸,一點一點地順著線索行動,接觸到了清河縣宣傳部門……
然後沒過多久,這首歌的來龍去脈便被一些業內人士給挖掘出來了,最終將創作源頭鎖定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的一個初二學生身上。大多數人第一時間都產生了類似的感受:“這怎麼可能,一定是哪裡弄錯了……”
事情還在發酵,但是也只是在一個小小的“圈子”裡傳播,畢竟只是一個宣傳片的背景音樂,還不至於因此引起轟動。至少,在沒有媒體爆料之前,對於當事人易陽來說,可以說是毫無知覺了……他正沒心沒肺地過著學學習,逗逗貓,揍……啊不,教育教育弟弟的悠閒日子。
直到某一天,一個電話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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