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二房的奴才們都知道,在太太的眼裡,最容不下的就是齊秋月。
她們兩人就是一對死冤家,要說齊秋月只是一個奴才,她憑什麼跟主子鬥?很多人都說,倘若齊秋月不和太太擰著乾的話,現在早就成了老爺身邊受寵的姨娘了,哪裡會落到現在這地步,跟一幫奴才混在一起幹這些重活兒、粗活兒?
可是齊秋月偏偏就是那麼邪性,就非得要和二奶奶唱對臺戲,這些年吃的苦頭那沒得說,二房的奴才們都親眼目睹。
今天太太又來後宅了,那肯定沒什麼好事兒,很多人都向齊秋月投去同情的眼神。
張夫人目光如刀,盯著齊秋月,剛剛丟了風頭的許家媳婦兒一下活了過來,邁著小碎步走到張夫人身邊,道:
“太太,您瞅瞅這幫人,根本就不聽我的,尤其是齊秋月,帶頭起鬨鬧事兒,欺我剛入陸家的門呢!她這哪裡是欺負我,她這是打您的臉呢!”
張夫人眉頭一皺,還沒表態說話,她身後的商夫人上前一步,一抬手,眾人只聽“啪”一聲,許家媳婦“啊……”一聲怪叫,連忙用手捂住臉,敢情是捱了一個耳光。
“好奴才,盡知道挑撥是非,秋月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沒大沒小,沒尊沒卑的東西,進了陸家的門卻沒有學到陸家的規矩麼?”
商夫人火氣可不是一般的旺,她這一發飆,許家媳婦都懵了,二房的事情和商夫人什麼事兒?這不是越俎代庖麼?
可是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說,只能自認倒黴,商夫人罵了幾句,立刻換成了一副面孔道:“二姐,我可不是駁您的面子啊,只是瞧著奴才這般對秋月,我著實看不慣,忍不住就立了規矩!”
商夫人說完,款款走出來,徑直走到齊秋月身邊,嘻嘻笑道:“秋月,你咋就喜歡在後宅窩著呢?跟奴才們一起待久了,就會有那麼些蹬鼻子上臉的東西,走,我和妹妹今天專門就是來看你的!帶我們隨便逛逛,聊聊唄!”
商夫人這一說,全場所有人都呆若木雞,我的天,這是什麼情況?三房的太太和四房的太太今天過來專門來看齊秋月?這是什麼情況?
齊秋月自己都懵了,怔怔回不過神來,商夫人往身後招招手,立刻有丫頭上來,丫頭手上拎著籃子,籃子裡放著胭脂,首飾還有銀子,另外還有一匹羅紗,那可是做衣服的上等料子呢!
齊秋月的住處就在後宅,一群人擠在一起,她給陸家留了子嗣,有一間獨門房子,房間收拾倒還整齊,可是裡裡外外透露出的依舊是寒酸的味兒,畢竟是下人住的地方,哪裡能和太太的抱廈裡面的奢華比?
一番忙亂,總算給太太們找來了凳子落座,陳夫人又湊過來牽著齊秋月的手說著親暱的話兒,又讓丫頭送了東西,卻是直接封了二十兩銀子,周圍的丫鬟婆子們看到這一幕,一個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陸家這樣的大戶人家,一等丫頭一個月才五錢銀子,一年才六兩銀子。齊秋月這一下就得了二十兩銀子,這簡直是一筆鉅款,這麼一筆錢足夠小戶人家過幾年了。
“嘖,嘖,齊姨娘要發達了,母憑子貴啊,生了一個好兒子就是了不得,這一下一飛沖天了!”下人們悄悄的交頭接耳議論著。
陳夫人和商夫人是越來越熱情,而張夫人的臉色則是愈發難看。可是有什麼辦法呢?人家三房、四房是按照家裡規矩來的。
陸謙已經說話了,要給齊秋月安排一處獨門院落,這實際上就是要去了其奴才的身份,從此以後她就要成二房的主子了。
這是二房一件喜事,陳夫人和商夫人兩人來賀喜,作為二房的主母,張夫人能說什麼?她倘若生氣發火,那就是不識好歹,她如果遷怒齊秋月,那便是不能容人。
豪門權閥的老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的?沒有那麼多女人,怎麼開枝散葉?作為主母,張夫人容不下人那可是豪門的大忌,所以在眼下這個場合,就算張夫人腸子像是粘了灰一般,那也得忍著。
偏偏商夫人和陳夫人就是故意來噁心她的,張夫人越不愉快,他們兩人對齊秋月越發的熱情熟絡,看她們的那股親熱勁,像是大家早就是多年的姐妹一般。
院子裡的丫頭和婆子還有一些僕從下人們哪裡知道這麼多彎彎繞?他們看到這一幕,都只覺得齊秋月現在了不得了,以後還真是一飛沖天要被老爺寵愛了,母憑子貴,兩位太太都當她是姐妹了呢!
商夫人道:“秋月,我剛才聽你說錚哥兒不日便會回來,是也不是?”
齊秋月道:“三太太,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曉,但是我哥前日給家裡來了信,說他們已經啟程返回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
“哈!那真是太好了!秋月,你可不知道哦,今天老太爺大擺宴席,你道是為了誰?就是為了錚哥兒呢!
這光景宴席還沒散去,家裡的三個老爺作陪,家裡的哥兒姐兒們都被叫過去拜見客人,你道這客人是什麼身份?此人正是錚哥兒在揚州的老師呢!”商夫人又道。
她這話一說,院子裡又是一陣驚呼,天啊,連老太爺都驚動了,錚哥兒這也太了不起了吧?
當前院子裡的這些丫鬟僕從,都只是二房這邊的下人,一等丫頭只有那麼幾個人,在他們眼中,老太爺那就是天,誰倘若能讓老太爺高看一眼,那此人就必然飛黃騰達。
現在老太爺竟然為了陸錚大宴賓客,陸錚這是多大的面子?
齊秋月也愣住了,這幾天她聽到揚州的訊息,一直就處在興奮中,一方面興奮,另一方面又忐忑,因為她對自己的兒子比較瞭解,從小盡吃苦了,能活下命來就已經算是奇蹟了,哪裡有什麼功夫去讀書?
大家都說錚哥兒中了秀才了,她真的有些不信,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就算訊息確定之後,她整個人便處在了極度興奮的狀態,卻又隱隱替陸錚的未來擔心。
她知道一個小秀才在陸家不算什麼,倘若陸錚回江寧,在陸家這個龐大的家族裡面,不一定能躲得過張夫人的明槍暗箭,她內心真糾結得很。
可現在她聽到連老太爺都在為錚哥兒的事情大擺宴席,她完全懵了,她齊秋月的兒子咋也能變得這麼有出息?
真是老天爺有眼麼?她齊秋月的苦日子到頭了,下半輩子真要享福了?
前段時間她去廟會算命,那黃瞎子說她是大富貴之相,當時同行的吳嬤嬤還取笑她,齊秋月要強一咬牙給了黃瞎子五錢銀子,現在看來那瞎子還真算靈了?
院子裡的氣氛很怪異,齊秋月已經處在了飄飄然的狀態,而張夫人則忍不住想吐血,她城府極深,明白商、陳兩位太太是故意為之,要讓她難堪,於是她就竭力忍住,一口氣憋在心裡不發洩出來。
只是,此情此景,在這個場合,對她來說實在太難受了,她是如坐針氈!
“太太,太太,二太太,您要給我做主啊!”
忽然一聲斷喝打破了後宅的寂靜,眾人一驚,齊齊看向院子門口,看到一中年漢子滿臉是血的往這邊衝過來。
看其裝束和走路的姿態,這不是外管家許達麼?許家媳婦的公公的許達,怎麼回事?怎麼成這模樣了?
許達身後,跟著幾名僕從,個個都是鼻青臉腫,那模樣也都狼狽得很。
一眾人齊齊衝到張夫人面前,跪在地上便嚎頭大哭,張夫人道:“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許達捂著臉道:“都是齊家的那奴才乾的,齊彪這奴才,去揚州住了幾天回來就翻臉不認人了,一言不合便抄傢伙,他是要我的命,也是打您的臉呢!”
“啊……”齊秋月驚呼一聲,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道:“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這時候外面已經聽到有人喊:“錚哥兒回來了,真的是錚哥兒回來了?一併回來的還有齊家的齊彪呢……”
齊秋月手抖了一下,就要往外衝出去,張夫人斷喝一聲,道:“都給我站住,我倒要看看誰這麼沒規沒矩,沒大沒小,這是要翻天麼?”
張夫人積攢了這麼久的怨氣,終於發洩了出來,陸錚回來了,洪申前腳進門,他緊隨其後就跟著回來,這是什麼意思?他這是要打老爺的臉麼?
還有,這小子一回來就縱奴傷人,真是吃了豹子膽了,真以為自己在揚州中了秀才就算個人物了,膨脹得這麼厲害了麼?
那敢情好,今天就撞上了,張夫人倒要看看這小子怎麼收場!
她心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很快便有了主意,整個人似乎一下活過來了,她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道:
“你們一個個愣著幹什麼?幹活兒,都給我幹活兒去,不懂規矩的奴才,在這裡瞅什麼呢?該幹什麼都幹什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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