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亭裕對小公爺的話無動於衷,目光從聞人瀅身上移開,上移,看向山上的廟宇方向,他思忖著,萱兒是不是在上面?
魏亭裕的內心深處,無時無刻不在叫囂著想要見到小草,可是,他不能出現在她面前,哪怕只是在暗處瞧一瞧,他完全不敢保證自己能控制住,所以,在之前的近三年時間裡,知道她在皇城,知道她落腳的地方,他去看她的次數也屈指可數,而每一次,其實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在受傷身體敗壞之前還好,在那之後,每見一次,病情就好似要加重三分,別的不說,總有那麼幾日,要多喝幾碗苦藥下去。
如果僅僅是這樣都還沒關係,反正他都是將死之人,身體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兒去,而是若他出現在她面前,那麼,帶給她的可能不僅僅是悲痛,大概還有滔天之禍。
更叫他難以忍受的是,每一次躲在暗中看她的時候,她似乎都能有感應似的看過來,明明知道她不可能看到自己,偏偏在那個時候,有一種與她對視的感覺,心臟難以自控的狂跳,那種感覺,好似隨時都會因為心悸而亡。
如果不是每回她看的時間都不長,頂多就是一兩息的時間,魏亭裕可以肯定,他必然是扛不住要現身的,那麼所做的一切就真的功虧一簣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越發的臨近死期,心中的思念愈甚。
小公爺表示,自己還沒被這麼無視過,直接坐起來,就被扔到一邊,狠狠的對著魏亭裕的木輪椅踹了兩下,“魏亭裕,你他孃的佔了小爺的馬車,還敢無視小爺是吧?你信不信小爺直接將你給丟下去?到時候讓你摔個四腳朝天,讓人好好的圍觀圍觀。”
魏亭裕終於收回視線,輕飄飄的看了小公爺一眼,沒說話,卻在木輪椅的扶手上叩了叩,而那扶手居然就“張開”了嘴巴,裡面是幾個冷冰冰的箭頭,旁邊是一圈密密麻麻的針,看著就叫人膽寒。
小公爺驚得猛地往後退,直接撞到馬車壁上,“魏亭裕你他孃的混蛋,把你那玩意兒給小爺收起來,小爺就說你一句,你就想要小爺的命,你至於嗎?”
魏亭裕靜靜地看了他片刻,看得小公爺頭皮發麻,心裡暗罵不已,又廢又短命的,但要是狠起來,那是真的比誰都狠,小公爺表示,還真不敢將他給惹毛了。
等魏亭裕將木輪椅恢復原樣,小公爺才鬆口氣。
“我說,你這玩意兒是讓誰給打造的?裝滿了暗器不算,操控起來也靈活,一般人居然都追不上你。只是以前怎麼沒見你用過?”小公爺打量著木輪椅,說真的,從表面上看,跟普通的木輪椅真沒什麼區別,但是,小公爺昨天頭一次見它,若不是魏亭裕手下留情,他怕是都成篩子了。
“姬家人歷時將近一年打造的,上個月才拿到手,昨日不過才頭一回使用。”
“姬家人造的?還歷時一年?我說怎麼這麼厲害,不過姬家人不是一向都不打造具有攻擊性的東西嗎,陛下招攬他們進軍器司他們都不願意呢,怎麼給你打造殺傷性這麼強大的東西?”小公爺疑惑,疑惑完了又興奮的湊近魏亭裕,“你是不是用了什麼方法,給小爺說說唄,小爺也去打造一把兵器玩玩。”
魏亭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青天白日。”
小公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魏亭裕這是讓他別做夢?!
小公爺瞬間就暴躁了,險些控制不住直接將魏亭裕給閒了掀翻了。
不過面對魏亭裕那波瀾不驚的眼神,最後也只能是頹喪的抓抓頭,“得得,就開個玩笑。——你來觀音寺到底要幹嘛?自己不來,還非要打著我的名號?雖然說蝨子多了不癢,小爺根本就不怕別人參,可這到底是佛門重地,陛下跟我娘少不得要教訓我。”他老子敢教訓他,他都敢頂回去,唯獨這兩人,他只有低著頭挨訓,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因為孺慕與尊敬。
“夏都御使回家‘教孩子’去了,不管是都察院還是其他人,除了他,別人也不會盯著你,沒人上奏陛下,長公主也不會知道。就算他們都知道了,你把我推出去就是了,不會讓你如何。”魏亭裕淡淡的說道。對於另外的問題避而不答。
“不是,夏老頭怎麼回家教孩子了?夏家人還出了個翻天的人物?”
“是內宅出了問題。”
“內宅?”小公爺詫異不易,他還真不知道,畢竟他又不盯著夏都御使“報仇”,對內宅女人那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也從不感興趣。“陛下真因為內宅的事情將他給打回去教孩子去了?不能吧?”
“今日參夏都御使的人不少,到底如何,還是看陛下的意思,原本陛下是要意思意思的罰點俸祿,不過,回家自省是夏都御使自己提出來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他對家事都嚴重失察,對國事或許也有不夠慎重的地方,覺得當自省,需要自我查缺補漏,陛下允了。”
魏亭裕說道此處,再度陷入了沉思,發生在平津侯府的事情,他當然也清楚,包括小草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她還是那個性子,一點都沒變。
小公爺伸手在魏亭裕眼前晃了晃,“魏亭裕,你今兒不對勁兒啊,頻頻走神,不會是真想小娘子了吧?剛才那誰,誰家的,小爺這就讓人將她給你弄來。”
魏亭裕回神,面無異色,“怎麼,小公爺的囂張跋扈要升級了,強搶民女的事情都敢幹得出來了?”
小公爺冷嗤一聲,彷彿在嘲諷魏亭裕他們這些人道貌岸然,“行,不搶,讓陛下給你賜婚唄,也不用下旨,就跟下面說一聲,誰家姑娘還敢不嫁給你。”
“你想多了,剛才不過是剛好想到其他事情。”
這話小公爺倒也相信,畢竟,他舅舅都說了要給魏亭裕美人伺候他,他不都拒絕了,比那些閹人都清心寡慾,本來還以為他終於是開竅了。沒勁兒。
“別說些有的沒的,你來觀音寺幹嘛,還沒回答我呢?”
“不回答你,就是不想告訴你,毛都沒長齊,那也是男人,好奇心不要那麼重,在什麼人面前,該給自己什麼定位,你心裡沒點數嗎?”魏亭裕似有些支撐不住,往後靠了靠,手肘支在扶手上,整個人看上去懶洋洋的又矜貴非凡,只是那病容依舊不減,看上去比小草數日前見到的他,好似又消瘦了些。
再瘦下去,那張俊逸的臉怕是都要不成樣了。
小公爺被魏亭裕噎得不輕,指著魏亭裕“你”了半天,這混蛋今天怎麼這麼不對勁兒,是早上出門的時候忘了吃藥還是吃錯了藥?平時不都一副謙謙君子模樣嗎?看來讓他給猜對了,都是裝的!“魏亭裕,你他孃的真以為小爺不敢對你做什麼是吧?這麼近的距離,你的速度能快得過小爺我?”
魏亭裕垂下眼皮,簡直就是擺出了一副“你又能做什麼”的姿態。
小公爺的抬起手,忍了又忍,他囂張跋扈了點,但還做不出欺負廢人病秧子的事情。
暴躁的逮著靠榻使勁兒踹得哐哐直響,整個馬車都跟著晃悠起來,有一種會被他給踹散架的錯覺,外面的人那是看得膽戰心驚,尤其是離得教近的人,生怕馬車散了架,飛出那麼一塊兩塊的,他們會被殃及池魚,但同樣也不敢走遠了,更不敢開口詢問。
身在怒火中央的魏亭裕卻像沒事人似的,或許是被吵得煩了,才抬起眼皮,“聒噪。”
小公爺一口氣沒提上來,堵了還一會兒,然後反而洩了,純粹是自找氣受,何必呢?
“魏亭裕,你說,小爺我給你打多少回掩護了?別人都以為你窩在平陽侯府不出門,而小爺經常性的招搖過市,囂張跋扈,實際上呢?你再說說,小爺都給你背多少黑鍋了?被你利用,給你背黑鍋就算了,小爺還要受你的閒氣?也不去打聽打聽,誰敢給小爺氣受?”
“小公爺鼎鼎大名,不必打聽。不過,你是不是忘了去年中秋的事,是誰給你掩過去的?”
“不是,你還準備拿那件事兒威脅小爺一輩子是吧?”
“管用就好。”
“行,魏亭裕,你最好別讓小爺我抓到把柄,不然看小爺不玩死你。”
魏亭裕又閉上眼睛,“拭目以待。”
要抓魏亭裕的把柄,談何容易,也就比他大幾歲,那心思深得,就跟朝中的那些好狐狸似的,小公爺自覺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頓時整個人都蔫了,沒精打采的倒回榻上,魏亭裕就跟他的剋星一樣,偏生還是幫舅舅做事的,深受器重,遇到他,感覺自己的人生慘淡無望啊。霸王拎起酒壺,高高的舉著往嘴裡倒,喝下去一半,灑了一半,整個人看上去變得又頹又喪。
殊不知,在不久的將來,要抓魏亭裕的“把柄”實在是太容易了。
魏亭裕已經很久不喝酒了,這麼濃烈的酒味,讓他有些不舒服,“佛門重地,注意些。”
小公爺白了他一眼,到底是將酒壺丟開了沒再喝。
小公爺雙手墊在腦後,一條腿懸在榻邊晃盪,嘴裡哼著膩膩歪歪的小調兒,整個人看上去,要多浪蕩有多浪蕩。
說起來,跟魏亭裕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但是,魏亭裕對他倒是沒什麼意見。
馬車漸漸的停了,“小公爺……”
“叫喚什麼,繼續走。”小公爺對外面的聲音很是不耐煩。
因為周群山不高的原因,山上的路全部都是臺階,並未鋪砌供馬車通行的道路,因此,不想走路上山,就只有乘坐肩輿或者轎子。
可是小公爺不動彈要怎麼辦呢?好辦,畢竟也就是知會一聲,沒想要讓他挪地方,更何況魏世子還是上面呢,既然是用他們小公爺的馬車出來的,就說明不太方面露面。
那個侍從頭頭各種打手勢,而跟隨著的人急忙行動起來,卻原來,這馬車車廂是完全可以卸下來的,而且在車廂上還專門做了架橫木的地方,橫木就在馬車的下面跟側面,弄起來也迅速,於是,整個車廂都被抬了下來,看上就跟轎子差不多,只不過大了許多,也重了許多,人力小了少了,還根本就搞不定它,更別說上山了。
“瞧瞧,小爺可都是為了你,這麼興師動眾,你就沒點內疚嗎?”
“你這馬車多重,你心裡沒數?加上我能增加幾分重量?你讓人抬著走的時候還少?人都說,小公爺長了腿就跟沒長腿一樣,走哪兒就抬哪兒,真正不良於行的人都比他強些。”
“魏亭裕,你順著小爺說兩句,不跟小爺抬扛,你會死嗎?”
“不會。無聊,分散一下思緒。”
想到萱兒可能在觀音寺的某個地方,他的心就靜不下來,對後面的事情可能會有點影響。
“感情小爺現在還要添上一個給你消遣的作用是吧?”
“小公爺要這麼想,未嘗不可。”
“行,魏亭裕,你行的,你自個兒慢慢待著吧。”小公爺推開窗子,就徑直的翻了出去,然後啪的一聲,又將窗戶給拉上,他知道魏亭裕見不得人,看他多體貼。
耳朵清淨了,好也不太好。
魏亭裕跟小公爺“共事”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跟在小公爺身邊的人,那都是值得信任的,而其中還混入魏亭裕的人,所以,就算小公爺下去了,“轎子”照樣抬著走。並且不管男女,都整齊劃一的拿出一張面具扣在臉上,跟小公爺臉上那張還挺類似。
所以,在不知情人眼裡,小公爺的“轎子”不用,也必須抬著走,這懶怠,“不長腳”,不體恤下人的名聲那是更甚一籌,所以,不管他坐不坐,依舊是他背黑鍋。
魏亭裕挺沒自覺的,依舊心安理得坐得穩當,這車廂裡甚至有專門固定木輪椅的“卡槽”,完全不用擔心木輪椅會因為整體的傾斜而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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