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有這麼說你女兒的嗎?”甄牧遙有些不樂意的說道。
甄夫人斜了她一眼,“你自己什麼樣,你心裡沒點數?就算讓你裝你又能裝到幾時?還真不是我看不起你。”這話可著實不客氣。
甄牧遙看到小草跟聞人瀅眼中的驚訝,面子有些掛不住,“娘,娘唉,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這才認識就被揭了老底兒,還混不混了?
“面子從來都不是別人留的,更不是別人給的,而是自己掙的。”
甄牧遙想對她娘翻白眼兒,可是又不敢,她娘說話,道理總是一套一套的,你要說她不對吧,那絕對不是,甄牧遙簡直將她孃的話奉為至理名言,但是這一點堅決不能承認啊,要承認了她多沒面子,她還怎麼跟她娘對著幹。
沒錯,這對母女倆相處的模式有點奇葩,就像一個長期叛逆又中二的女兒,對上凡是講規矩又不講規矩的母親——甄夫人的規矩,那都是她自己的規矩,對於世俗的某些規矩她反而有些不屑一顧。
整個甄承恩公府,甄牧遙最怕也是最不怕的就是她娘了。
怕是因為她做錯了事,而且是真的過火了,她娘收拾她毫不手軟。
她娘收拾起人來,她祖父說情都沒用,每當這個時候,不相干的人最好走得遠遠的,免得使她娘變得更兇殘,揍起人來更狠。
不怕呢,是因為她娘是再寬容不過的一個人了,一般情況,就算你跟她跳腳,跟她對著幹,跟她據理力爭一定要辯個輸贏,她也從不生氣。
同時她跟她孃的關係也是最好最不好。
好的時候呢,她甚至能在晚上躥進爹孃的屋裡,將她爹給趕出來,自己黏在孃的身邊睡。而且她的一些想法在別人看來是離經叛道,獨獨她娘不會一味的否決的,而是對她一點一點的剖析,告訴她什麼可以隨便做,什麼堅決不能做,哪些又可以在危險的邊緣不停的試探,而又不至於讓自己泥足深陷。而她不管有什麼想法,遇到什麼事都願意告訴她娘。
甄牧遙雖然不是人見人愛,但是真正討厭她的人其實屈指可數,真要說感官的話,大概就是有點兒淘的熊孩子,但是少有過火的時候,讓人有些無可奈何卻不會深惡痛絕。
造就她這樣的性格,她娘功不可沒。
而不好的時候呢,甄牧遙簡直就覺得她娘是最可怕的惡鬼,恨不得想要找人收了她,讓人暴躁抓狂,偏偏她娘還能讓她無處發洩,討厭討厭討厭!
說真的,別說是母女了,就算是母子父子,都不會有她們之間這麼複雜的關係。
甄夫人對之前的事情半句都沒有過問,她只是跟小草和聞人瀅說了說話,好像僅僅是為了瞭解一下女兒新結交的友人而已,即使在這一點上也停留在表層次,沒有深入的想要挖掘什麼,然後跟甄牧遙叮囑了幾句,就起身離開了。
跟其他人的娘,真的完全不一樣。
從始至終,甄牧遙都蔫頭耷腦的在旁聽。
“倒不是第一次見甄夫人,只是以前沒有近距離的接觸過,感覺甄夫人……”聞人瀅蹙眉凝思,在思索要如何形容。
甄牧遙瞧了她一眼,擺擺手,“小瀅兒別想這些有的沒的,我孃的那個人,一般人理解不了,你就不要去費那個心力了。”
聞人瀅笑了笑,果然不再去想,看上去很乖順。
倒是小草有些好奇他們母女兩平時的相處。
就跟甄夫人說的,叫甄牧遙裝,也裝不了多久,小草想知道的也不是什麼不可告人的,於是,甄牧遙噼裡啪啦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大堆,通篇似乎都充斥著不滿跟埋怨,但仔細聽的話,會發現不滿跟埋怨下的孺慕跟尊崇。
別人覺得不理解甚至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小草大概理解了,該說,甄牧遙很幸運,她娘就是她的人生導師,引領著她走了一條不同的卻又不會充滿荊棘的道路,同時還為她保駕護航,使得甄牧遙可以肆意而又快活的過日子。
“你母親是個很好的人。”
甄牧遙默默的看了小草半晌,“萱姐姐你是從哪兒得出這麼個結論?要知道我們家裡邊的兄弟都不這麼覺得。”
小草笑了笑,“那是你母親,怎麼能這麼說呢?”
甄牧遙默默的閉嘴。突然覺得萱姐姐很適合當她孃的女兒,能比她孃的一切行為都能夠被理解,然後“母女倆”相處不要太愉快。
甄牧遙琢磨著要不要讓她娘收個乾女兒?
而那位與眾不同的甄夫人,可以肯定,自己的女兒,結交的友人只有一個,另外那個只是禮貌性的添頭,她一直都比較相信她女兒的眼光的,這回顯然也不例外,就算作為添頭的那個,也比較的知情識趣,好姑娘都是值得真心呵護的。
折回的路上,甄夫人迎面撞見了平津侯跟夏都御史,隨行的還有夏都御史的妻子,夏家的老夫人,以及平津侯夫人,算算時間,來的還挺快的。
甄夫人是內宅夫人,跟兩位大人自然僅僅停留在認識的層面上,相互見了禮。
“甄六姑娘應該也還在那邊,夫人要不要一起去瞧瞧?”平津侯夫人問道。
“不了,我剛剛從那裡過來。”頓了頓,似想到什麼,不疾不徐的開口道:“孩子們總有些想法,我們做長輩的也不必太過較真,當然,也不應該完全就忽略否認他們的想法,很多東西都不是靠年齡來決定的。兼聽則明,偏信則闇。先告辭了。”
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知道她這話是對誰說的,而且他們這一行人中,就不存在傻子。尤其是夏都御史,略有沉思,道理其實誰都懂,但是有些東西,他顯然是忽視了。
單從夏都御史的表情來看,還真看不出她對夏碧荷的事情有沒有生氣,雖然是六十多歲的人了,精氣神看起來卻還很不錯,續著花白的鬍鬚,穿著常服,看上去就是一個普通的和藹可親的老人。
只是小草都不能將他當成普通的老人看待。
因為他們的到來,原本還不錯的氛圍,一下子就緊繃起來。
夏都御史倒像是沒發覺似的,先是看了看床上的夏碧荷,詢問了一下她的情況。
小草也沒有隱瞞,有一說一。
夏都御史聽完,點點頭,“小丫頭,多謝你了。”說得自然隨意,沒有遲疑,跟一個小丫頭道謝,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小草有些意外,顯然,她先前可能犯了一些小錯誤,她對夏都御史的認知出現了一些偏差,這並不是一個狹隘的老人,在夏碧荷的事情上之所以會犯錯,大概只是因為對家人的信任。而他所處的位置,事物繁多不容有錯,可謂是日理萬機,對家裡有所忽視也是很正常的。
夏家的其他人,都在這個院子裡,甚至包括夏家的男丁後面也都過來了,知道夏都御史來了,匆匆的趕過來,明明他也沒擺什麼冷臉,夏家人卻如同鵪鶉一樣,尤其是夏四夫人,身體不由自主在顫抖。作為夏家的另一個權威的夏老夫人,也從始至終的沉默,連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的小草她都沒有多看一眼。人上了年紀,身體或多或少的都有些小毛病,她也不愛動彈,出門做客一般都是家裡的小輩,被迫出門臉上好似也沒有怨言。
“怎麼沒留個人在這裡看顧五丫頭?”
明明只是一句很尋常的詢問,夏家人卻明顯的顯得更加的不安,尤其是夏四夫人,都快抖如篩糠了。
這一個個的都那麼畏懼他,怎麼就有膽子幹出聯合欺瞞他的事情呢?
一個個的吶吶不言,夏都御史也就將目光收了回來,看向小草,“小丫頭想對我說什麼?”
小草原本想要說的話,這會兒有些說不出口了,就算小草心裡也明白,有些人老成精,善於把握人心,善於控制氛圍,更善於不著痕跡的掌握主動權,她不知道夏都御史是不是個中翹楚,現在的夏家人都戰戰兢兢,就能知道,他不可能無害,但是,面對這樣的和氣,她也做不到咄咄逼人。
就如同伸手不打笑臉人。
看到小草的遲疑,夏都御史倒是笑了起來,“小丫頭執意讓我過來,必然是有話想說,之前聽他們的意思,你那張嘴還挺厲害,你想說什麼,但說無妨。都察院的人,什麼話都說過,什麼話也都聽過。”所以還真沒什麼他們聽不得的話。
都察院,監察百官,發現了什麼問題,寫摺子參奏,被參奏的人不服就會反駁,發怒的就會罵回來,不要以為文人的知乎者也就真的文雅,裡面的真實內容可是狠毒得很,更何況還有武人直白的跳腳罵娘。
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從宣仁帝登基開始,就只有左督御史,身為都察院的老大,又沒有同級的人給夏都御史分擔火力,可不就是被罵的最慘的那個,早就淡定了,任你怎麼跳腳咒罵,他都能八方不動老神在在。
心態平和了,外面那些事兒,就不算什麼事兒。
當然,沒有站到他那個位置,也很難感同身受,在夏家人看來,他當是最好面子,同僚的攻訐或許是不得不忍受,卻怎麼能容忍小輩的挑釁。
面對小草,可能是公開處刑?想太多,不存在的。
“都御史大人對夏姑娘的情況瞭解多少?”
夏都御史嘆息一聲,“這孩子不算太好,沒有誰能人人喜歡,但是如果人人都不喜歡,私以為,多半還是自己的問題。”
“在大人看來,一個人的不好,是因為沒有教導好,還是認為其根子上就不好?”
“先天后天應該都有影響,後天的影響當佔更重的比例,畢竟,年幼時相當的人,分開了,在不同的環境下長大,就可能是天淵之別,這種事還挺常見挺正常的。”
“大人認為夏姑娘是哪種?”
“都有吧,她性格跟她娘挺像的,都有些沉默寡言,不過現在看來可能並非如此。她是繼母養大的,繼母嘛,要求他們將繼子女視如己出,本身就不太現實,所以,五丫頭比弟弟妹妹差一些,這也挺正常,只是不知道她的境況會差到這般地步。”
小草沉默下來,甄牧遙就更顯沉默了,她聽了不少關於夏都御史的評價,因為都大同小異,所以當了真,現在看來她也是偏聽偏信被誤導了。仔細想想,她娘好像從未參與過那些夫人的評論,有時候說起,她孃的神情似乎還有些古怪,甄牧遙覺得她現在找到原因了。
夏家人對他的隱瞞誤導,沒有預想中那麼嚴重——果然還是不敢編排得太狠——他的認知中,夏碧荷的情況也符合一個繼女的待遇,所以沒有加以過問,而夏家人則以為他被隱瞞得很好,這一切夏老夫人功不可沒,他們自然不敢對夏老夫人有什麼意見,然後就跟著她的意思走,夏四夫人在外的時候更過分,他們都跟著推波助瀾,以至於夏碧荷成了人人欺負的小可憐。
“這件事情,老夫的確有錯,這一點沒什麼可說的,只是希望現在改正還來得及。雖然多女孩兒,但到底是老夫的後人,豈能讓她被人任意欺辱糟踐。”
身為都御使,不僅僅監察百官,同時還要督促聖上的言行,皇上做錯了,他都指出要求皇上改正,雖然皇上有些時候挺厭煩他的,但是,基本上只要他是對的,皇上就會改正,皇上都能坦然面對錯誤,他為什麼不能?而且身為都御使,就更該以身作則。
所以,預想中可能是狂風暴雨的場景根本就不存在。
或許是因為沒遇到過需要對小輩道歉的時候,所以即便是家人,對夏都御使的認知都產生了嚴重的偏差。
夏都御使此言一出,夏四夫人直接腿軟癱倒在地。
除了她兒女,其他人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扶一把,尤其是夏都御使神情淡淡,就跟沒看見似的,他們心裡就越發的打鼓。而夏四夫人的兒女,擔憂害怕,巴巴的掉眼淚,也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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