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的擔憂,並非無的放矢,不管魏亭裕跟平陽侯的關係如何,平陽侯這個當爹的,都能主宰他的婚事,這是不容置喙的事實。
當然,事情倒也沒有韓氏以為的那麼嚴重,畢竟魏亭裕手上還抓著平陽侯的把柄,如果平陽侯以小草反要挾,也最多就是讓魏亭裕手上的把柄作用削減,然後形成相互制衡的局面而已。
不過,平陽侯為了始終拿住魏亭裕,始終就不會同意他跟小草的婚事,沒有婚約為媒介,小草的名聲勢必受損,這顯然是眾人都不願意看到的。
小草沒韓氏想的那麼深,但聽韓氏這麼一說,也深覺不妥,祈朝的妾室身份低下,如果她淪為妾室,她或許就會被困死內宅,那還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再死上一回,看看能不能穿回去。
“娘,那要怎麼辦?”“專業事”果然還是需要“專業人”來解決。
“萱兒別擔心,肯定不會走到這一步的,我不會允許,我們全家不會允許,他魏亭裕業不會允許的。這樣,晚上你爹回來了,我跟他商量商量,另外,找個時間,跟我那好女婿見上一面,有些事情合計合計。”說到最後可是帶著嚴重的不滿了。
對於這個,小草也只能緘默不語,幫他說話,娘肯定只會更加的不滿,更何況,小草還不想幫他,不能直接收拾他,自然也要從別的地方讓他“吃吃苦頭”。
只是在小草看不到的地方,韓氏眼中透著狠厲,平陽侯府辱他們家在先,而這門婚事又必須成的話,她要平陽侯府的某些人,跪著求到他們聞人家頭上來。
魏亭裕在回到平陽侯府之後,也第一時間知道了這件事,原本比較輕鬆愉悅的表情,眼見的低沉下來,儘管沒有明顯的情緒外露,但是,他身邊的人,無不是清晰的感覺到那無形的壓力,頓時大氣不敢喘,甚至恨不得就這麼消失了才好。
在心裡咒罵平陽侯他們,為什麼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作死呢?難不成上次何家的事情還沒給他們足夠的教訓?非要再主子的婚事上一再的蹦躂,這一次選擇的人,如果處理好了,歪打正著,主子說不定還能減輕幾條他們的罪狀,讓他們的日子稍微鬆快鬆快,可事實呢,真的,不想說了!
在旁人戰戰兢兢的時候,魏亭裕到底是沒有直接發火,閉了閉眼睛,情緒好像就平復了下來,倒不是將所有的負面情緒都壓在了心底,而是真有這麼強的調節能力,這種本事,不是練就出來的,而僅僅是一條“儘可能的活著,能多陪萱兒一日是一日”,所以,影響他身體的,不僅僅是過度的操勞,也有起伏過大的情緒。
當然,如果鎮這麼容易就做到的話,那估計也就不是普通人了。魏世子除了心裡調節,自然還有另外的途徑,積鬱在心裡的東西,發洩出來不就好了嗎?這麼快的平復,只能是他大概已經想好了怎麼處理某些人了。
不過,他安穩的暫時沒有動作,偏生有人非要撞上來。
在這個家裡,非要有點什麼事情,九親自到魏亭裕跟前“揚武揚威”的,除了魏錦程也沒別人了。
想要將魏錦程攔在外面,也不是什麼難事,不過,魏亭裕一向都不做這種事情,他要來,就讓他來,只要他這個當兄長的在,當然,他不在,魏錦程也不會找上門來,畢竟這個破院子,除了它主子,就沒有魏錦程能“看上眼”的東西。魏錦程此時更是送上門的找收拾,哪有拒絕的道理,到底是兄弟不是。
魏錦程人模狗樣的跟魏亭裕見了禮,笑得一派和煦,“大哥這病情是又惡化了?只是這到莊子上居住,怎麼就不多住一段時間呢,往些年可基本上都是一年半載的。”
魏亭裕看著他不說話,就那麼安靜的,看上去真的相當的無害,不過,魏錦程漸漸的確笑不出來了,面上一點一點的僵硬,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上回被他收拾,讓他太過記憶深刻,即便是這樣的目光也讓他覺得友幾分瘮人。
看似隨意的退回了兩步,拉開了與魏亭裕的距離,魏錦程心裡拿毛毛的感覺菜好了些,繼續笑道:“估摸著大哥也是聽了父親母親給你準備親事的事情吧?說起來上次的事情也是弟弟的錯,大哥你大人不計小人過。
這不為了彌補上回的過錯,這一次的人選可是父親母親精挑細選的,禮部聞人侍郎家的嫡女,對方的門第雖然低了些,不過聞人侍郎如今勢頭正好,又是百年書香世家,配我們家也勉強夠格了。
至於這姑娘自幼流落在外,可能有些粗蠻,少了些教養,不過呢,聽說一身醫術還不錯,大哥你的情況,有個醫女在身邊,正合適不是,父親母親,我們大家也都放心些不是。
大哥到底是我們侯府的世子,可能是委屈樂你一些,只是你現在的情況,你自己也清楚,想要找個樣樣出條的,顯得不太現實。
我們侯府是誠意十足的,只是可惜啊,聞人家的人嫌棄你,說你什麼短命鬼廢物,臭水溝裡的老鼠,也敢肖想他們家姑娘,嘴上說說也就罷了,居然還直接拿棍子趕人,如此無禮之舉,也不怕辱沒了‘書香門第’四個字。”
一邊搖頭,一邊嘆息,似還帶著幾分憤怒,“大哥你也莫傷心,外面的人短視,不知道你的好,咱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聞人家不願意,那是他們的損失,這好姑娘多的得是,咱們慢慢挑,慢慢選,總能找到合適的。”
看上去真的是誠意十足,方方面面都在為自己兄長考慮。——如果不是他所說的母親其實是周姨娘,如果不是左一個門第低,右一個醫女,拼命地詆譭別人家,如果不是他這樣的“短命廢物”就該配“粗蠻無理”,如果不是眼中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不知情的人,說不定就信了。
“所以,你說完了嗎?”魏亭裕輕輕的開口。
“啊,說完了,大哥有什麼想說的?”一副好整以暇看好戲的狀態,期待著這位好兄長作出反應,不管是暴跳如雷呢,還是別的什麼,總之他現在都非常有興趣。
魏亭裕點點頭,“說得倒是不錯,這樣也好,省得我另外找藉口動手了。”
魏錦程聞言,立即警惕起來,“你想幹什麼?你別忘了這是在家裡,如果你真敢對我動手,父親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這轉瞬間就變得色厲內荏,別看平時對著自己兄長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待各種冷嘲熱諷,沒發現自己骨子裡其實對這個兄長帶著一股畏懼。
魏亭裕突然操控著木輪椅上前,速度極快,在魏錦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直接撞了上去,力道並不重,只是讓魏錦程退後了兩步而已,即便僅僅是這樣,也讓皮嬌肉貴的公子哥痛得臉上有些變形。
然而這才只是開始而已,下一刻,輪椅也就出現在魏錦程的側面,然後是後面,如此這般前前後後的,將魏錦程當成了藤球似的撞來撞去,將它的速度發揮到了極致,完全不給他反應的時間。
或許是上回吃了大虧,魏錦程這一次過來身邊帶的人可是不少,這人高馬大的侍從足足有八個之多,然而即便是如此,他們也完全顧不上自己的主子,在魏世子出手的時候,魏錦程這八個侍從,就在第一時間被撂倒在地,這還不算呢,不知道魏世子的人用了什麼邪門的手段,他們趴在地上動彈不得,整個人就像失去了筋骨似的。
因為輪椅高度的問題,魏錦程的雙腿,自然是受到衝擊最嚴重的位置,不過因為疼痛而彎腰,上半身也遭受了幾次撞擊,一次比一次嚴重,似乎感覺骨頭都木了,或者是斷裂脫臼了。
魏錦程口中時不時地發出聲音,但是顯然他的好兄長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每每不過一兩個字就被打斷,完全就化成了痛苦的低吟聲。
在某一次撞擊中終於承受不住,被撞翻在地,魏亭裕操控著輪椅上前,微微低頭的看著他,“我一個廢人都能把你弄成這樣,那你豈不是廢人中的廢人?好歹是平陽侯精心養大的兒子,繼承人呢,就這個樣子啊,到底是你先天的根子太廢,還是你那個爹根子不好,又太無能,才會生出教出你這樣的廢物?”
“魏亭裕——”魏錦程咬牙忍著疼痛,掙扎著想要起來,眼睛快要噴出火來,“你敢對父親如此的大不敬,我要稟告父親……”
不過才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半,又直接被撞翻了,“去說啊,他又能將我如何?”
似乎每到這個時候,魏錦程才會想起,父親有致命的把柄在這個好兄長手裡,只要一日被他捏著,父親始終投鼠忌器。
魏錦程胸膛快速的起伏,而每一次的呼吸似乎都能牽扯到身上的傷痛,“你罵父親根子不好,罵他無能,你可別忘了,你也是他的種。”
“我娘根子好,誰讓我隨了我娘呢。你們這些年一直壓制我,現在不也被我反制於手。魏錦程,有時候我其實挺好奇的,你哪來底氣跟勇氣在這般情況下還敢挑釁到我頭上來?說真的,見過蠢的,卻沒見過蠢成你這樣的。其實我覺得你姨娘應該還挺聰明的,你怎麼就沒繼承一兩分呢?”
魏錦程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好不精彩,眼瞧著魏亭裕又控制著輪椅上前,魏錦程下意識的往後縮,顯然這邪門的輪椅,給他心頭帶來了巨大的陰影,想也知道,普通的輪椅,在病患自己的操控下,怎麼可能又這麼快的速度,還這麼靈活。
只不過,輪椅這會兒的速度挺慢,一點一點的上前,地上的人一點一點的挪動著身體後退,這緩慢的動作就像懸浮在頭頂上的利刃,造成無形的壓迫,心中的恐懼,這一點一點的積累,“魏亭裕,你,你想幹什麼?我,我告訴你,休要胡來!我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你絕對不會有好果子吃!”
魏亭裕扯了扯嘴角,冰冷的弧度。“怎麼,你想說敦王跟順妃?那又怎麼樣呢?”這一刻,魏亭裕的狂傲與冷厲,彰顯得淋漓盡致。
說實在的,魏亭裕能政治敦王一次,就能整治他第二次第三次,甚至能直接廢了他,還未必會搭上自己。上一回江北的鹽政問題,不過是太過明顯,不好做手腳而已,畢竟,依照宣仁帝的精明,想要騙他並不容易,而且,魏亭裕始終堅守底線,就算是在背後算計人,那也的的確確是他們自己有問題,他做的不過是將問題給揭露出來而已,可如果有些人非要一再逼迫,不讓他好過,那麼,破一回底線又能如何?
魏錦程驚得心臟狂跳,雖然從上兩回的交鋒中就能知道,他這個大哥跟他認知中的那個人有著很大的區別,但是從來沒像此時此刻這般感覺他是如此的——強大,不可撼動!
不,是錯覺,一定是錯覺,就憑他魏亭裕,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呢?有什麼是他們不知道的嗎?如果有,是不是還可能是非常要命的東西?離開這裡,離開這裡,立刻馬上!
魏錦程什麼都不說也不想了,腦中就只剩下“離開”兩個字。
手軟腳軟,跌跌撞撞地想要爬起來,那感覺就像那初生的幼獸,一次又一次的想要站起來,沒有旁的阻攔,最後倒是成功了。
魏亭裕嘴角帶著譏誚的笑,彷彿在看一隻被水滴打溼的翅膀,包裹在其中掙扎不出的蟲子。
魏錦程好不容易走出了幾丈遠,腳下的速度越來越快,好像剛才的狼狽只是裝出來,為了降低魏亭裕的警惕心,然後趁機從這個可怕的地方逃出去。
他發誓,日後再也不單獨面對魏亭裕了,這個人,這個人,早就瘋魔了!對,瘋魔了!
再有兩步就能脫離他他的視線——
咻咻咻咻,四支幾乎不可見的鋼針從木輪椅中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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