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川身邊的人並不多,當然,這並非是他帶來的全部人手,他就算是囂張,不在自己地界上,該低調的時候還是要低調一點,人手自然也就分散了,此刻跟在他身邊的,除了極個別伺候他的人,無疑都是個精英,即便如此,受傷的人也不止白清川一個人。
白清川捂著肩膀,迅速下令後撤,這地方,他們居住了半個月,前日才離開,卻突然冒出這麼多機關出來,必然還有其他人存在,不過,到底是什麼人,能在這麼短時間裡佈下這些,還讓對此處比較熟悉的他,沒在第一時間察覺出端倪——方才隱約覺得不對,也沒有自負,事情不會超出他的掌控,才一時間大意了。
這無疑讓白清川心中多有惱怒,在電光火石之間,白清川也陰謀論了,認定了自己的行蹤興許是早就暴露了,什麼精通用藥的高門姑娘,都是給他設下的陷阱誘餌,畢竟按照原來的計劃,是不會再回這裡,改變計劃也就因為昨晚的一出。
傷口的疼痛有些不正常,白清川將手拿下來一看,黑色的,箭頭上無疑是淬了毒的,隱約覺得頭也有些昏,這毒性怕是還不弱。
——好,好得很,他居然還有在女人身上栽跟頭的時候,還是那麼淺顯的坑!
小草若是知道他的想法,怕是都要給自己喊一聲冤。
認真說起來,其實只能算是白清川倒黴,什麼地方不好選,選在了在這裡落腳,這裡是小草的家,更是魏亭裕的地盤,在這裡的某些東西,是小草都不知道的。
小草時常的出門,不是採藥就是出診,也就便利了魏亭裕對這裡的改造。
魏亭裕帶的人手,同樣也不止是驛站的那些,這邊早就有人先行一步,所以,這裡的情況,也更早一步的反饋到他手上,在得知小草被“挾持”著往這個方向而來的時候,魏亭裕就將兩件事情聯絡到了一起,曾經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對周遭的環境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抄小道先行一步,趕在小草他們前面,自然不是難事,後面的佈局更沒有白清川想的那麼複雜。
陰謀沒有,巧合佔了多半。若是換個地方,要將小草安然無恙地救下來,魏亭裕還要發愁。
前院與中庭的隔廊,響起了嘎吱嘎吱聲,並不明顯,只是在這讓人警惕而顯得格外靜謐的環境中,甚至是讓人覺得有些刺耳。
坐在木輪椅上,戴著面具,只露出下巴跟嘴唇的矜貴男人,被孔武有力的侍從推著,從中間的三步樓梯下來,與已經退至柵欄之外的白清川正式照面。
魏世子的腿上,依舊搭著一條薄毯,雙手自然的放在腿上,身姿挺直,即便是看不見面上的表情,也能感覺出他的輕鬆怡然,好似乾坤在握,完全沒把眼前的敵人放在眼裡,說白了,哪怕不良於行,氣勢也半分不墜。
白清川高傲自負,不過,他不是以貌取人的那種人,面對魏亭裕,他就只有一個感覺:勁敵!之前被算計的惱怒都無端的減弱了幾分。
只能說,沒被他放在同一高度的人,他總是帶著幾分高高在上,態度上也多有輕慢,而被他重視的人,態度久截然不同了,往往都會帶著十二分的鄭重與認真。
白清川臉上沒了那份帶著興味的笑,微眯著眼睛,隱含著幾分銳利,面無表情的拔掉肩上的箭,哪怕那箭其實傷到了骨頭,他也沒有皺一下眉頭。
魏亭裕就那麼安靜的坐著,好像並沒有開口的打算,畢竟他對白清川的來歷暫時不知,一旦開口,哪怕是隻錯了一個字,都可能落了下乘。
——魏世子深諳營造高深莫測的形象。
而白清川,因為之前的種種猜測,反倒是覺得眼前的人那就是衝著自己來的,對方的底細一無所知,就無端端的輸了一局,讓他越發覺得暈眩的傷勢,所以,還是慘敗呢!
白清川舔了一下嘴角,整個人無端的興奮起來,眼睛好似都有些隱隱的赤紅,在“宵小”手上吃了虧,白清川惱怒,但是在勁敵面前慘敗,反倒是引起了他強烈的戰意。
“讓我猜猜,莫非是開平衛背後的那位?雖然有些出乎預料,不過還真是幸會了。今日之事,還真是讓白某‘銘感五內’,他日,定當‘厚報’!——走。”
白清川很清楚,依照他現在的狀態,繼續下去,怕是真的要交代在這裡了,哪怕是他察覺出對方的人手可能也不是非常多,也沒抱著拼一把的想法。
警惕的退走,能離開三個方向,其一是來路,其二是宅院右側的山林,其三是宅院左邊的溪流,山雖不高,但是背後連著更多更高的深山,來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數人候著了,所以說,就算是人不多,也不代表就會輕易的放他們離開。
車馬就不用想了,無用武之地。
白清川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涉水而行,溪水並不深,而且水很清澈,清晰見底,只不過,在白清川等人剛剛踏入水面,就像之前在院子裡踩到了機關一樣,只是這次涉水而出的,不是大網,而是人,手持利刃,能將活人送下黃泉的“劊子手”。
沒被箭矢傷到的人,還有一戰之力,被傷到的就沒那麼好運的,白清川第一時間被下屬保護起來,沒有被傷到,擋在他前面的人,卻在短短時間裡殞命。
被毒箭傷了,都沒怎麼當一回事的白清川,此時此刻,終於有點繃不住了,如果真的在這裡栽了,小溝溝裡翻了船,真死了怕是都不能瞑目。
且戰且退,一側頭,果然,柵欄的大門處,已經被宛若修羅的煞神把守。在折損了幾個下屬之後,白清川等人終於進入了山林之中,看上去就好像是一個陷阱,就等著他們入山林一樣,不過沒辦法,前路不通,就只能後退。
在他們進入山林之後,魏亭裕手底下的人卻沒有再追擊。
說到底,還是人手欠缺,真要拼死將他們拿下,魏亭裕手底下折損肯定也少不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種事,魏亭裕不會做,更何況,這次可能是條大魚,之前斷掉的線索,很可能與之續接上,大好的機會,必然不能就這麼隨便斬斷了。
魏亭裕手底下的人,也不是沒有損傷,比較幸運的是,沒有直接殞命。
魏亭裕始終安靜的坐在原處,透過柵欄,安靜的看著雙方交戰,似乎不管是死亡還是重傷,都不能讓他眼底掀起絲毫波瀾,實際上呢?只有站在木輪椅後的文新最清楚,自家世子爺整個人越來越僵,不是怡然,而是根本就“不敢動”,沒錯,就是不敢動。
文新余光瞧著依舊蹲跪在雜草、藥草叢中的夫人,那眼神直勾勾的瞧著世子爺,冷著一張臉,儼然就是風雨欲來的前奏,而且,估摸著還不是小風小雨,分明是狂風暴雨。
文新悄悄的收回目光,低頭瞧了世子爺一眼,世子爺在其他任何人面前,包括皇上,似乎都沒有氣弱的時候,現在僅僅是被夫人盯著,就這樣了,感覺不過是最後的窗戶紙還沒有捅破,才勉勉強強的強撐著,唉……
得了,瞞了那麼久,還是沒瞞住,而且,為了隱瞞夫人,想想世子爺做的那些事,說的那些話,文新在心裡為世子爺默哀一把,夫人發起火來,好像相當的恐怖,所以,世子爺,不好意思了啊,您自個兒都扛不住,那更沒有他們說話的份兒,夫人的怒火,您得獨自承受了。
然後文新眼觀鼻鼻觀心,充當他的木樁。
花語在小草身後,也能直觀的感受到他們夫人身上的怒氣,當然也不僅僅是怒氣……
外面的動靜消失,小草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然後向魏世子走過去,文新明顯感覺到自家世子爺身體下意識的側動了一下,感覺像是要逃跑一樣。
文新從來就不知道,一向英明睿智,處變不驚的世子爺,居然有這麼慫的時候,簡直就是天下奇觀啊,雖然說因為“做錯了事”,會氣若心虛,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世子爺可不僅僅如此啊,很好,懼內,沒得跑了。
小草一步一步的靠近,魏亭裕沒有回頭,不過餘光裡能看到她的身影,一步一步的,就好像踩在他的心臟上,五月的天體溫都偏低的他,額頭上居然有些隱隱滲汗,不知不覺中握緊了拳頭,沒什麼肉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很是明晰。
文新受不了這氛圍的往後退了兩步。
外面的人卻相互的攙扶著進來,推動柵欄門,有一人顯然傷得很重,一路進來,地面都留下一條血線,小草立馬將魏亭裕拋到一邊,“快,將人送進屋裡。”
他們這些人,上回在周群山的時候,就全部見過小草,更知道她醫術了得,那一箭射中了心臟,都能被她給救回來,不過現在卻不敢輕舉妄動,而是看向他們主子。
魏亭裕這會兒卻覺得他這些下屬簡直就是沒眼色,瞧他作什麼,你們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懂不懂?看他,那就是在給他拉仇恨。魏亭裕總覺得小草的目光又落在了他身上,身體不由得又僵了幾分,“照做。”這一開口,分明沒有刻意,嗓音也啞得不行。
雖然快到嗓子眼的心臟一直沒能落下,不過,作為“死刑犯”,大概是能拖一刻是一刻,哪怕已經篤定了架在脖子上的刀,肯定會落下來。
小草沒管他,現在救人更為重要,只不過醫藥箱在馬車上,被甄牧遙他們帶走了,身上就只有銀針手鐲,所以,只能先給他們用銀針止血,她記得,這宅子的藥圃裡,有一些藥可以使用,雖然不怎麼齊全,將就著也行。
只是她這一回頭,她的醫用箱就被花語遞到了她面前,還是尚好的金瘡藥。
花語這會兒也有那麼一些畏縮,正要解釋,因為遇到了甄牧遙他們,想著或許會用到,以防萬一,就帶過來了,不過小草什麼都沒說,拿了東西,“來幫忙。”
花語連忙應了一聲,因為不是第一回,給小草打下手還是挺得心應手的。
好在即便是肚子上捱了一刀的人,也只是恰好將表面的肉皮給割開了,沒有傷到肚腑裡面,哪怕是場子都露出來了些,小草面不改色的將腸子歸位,傷口消毒,然後快速縫合。
其他人的傷勢,都是皮外傷,又深又長的傷口,都不致命,也沒傷到大動脈,所以,受傷的人有些東西,小草一個一個的來,也沒出什麼問題。
只是外傷縫合手術,因此,也沒花費太長的時間。
就在小草準備打水洗手,目光也再度落到了門外坐著,充當明媚而憂傷的美男子仰望天空的魏世子身上,花語好似無意的一步移到小草跟前,恰好就擋住了小草的視線。
花語這會兒也依舊帶著面具,沒辦法,主子臉上的沒摘,他們也不敢取下來。
小草幽幽的與她對視,花語只覺得頭皮發麻,跟著越來越氣弱,忍不住的咽咽口水,然後小碎步的挪開了一點——主子,對不起,夫人那氣勢,奴婢也怕,幫不了你,您自求多福吧。“姑娘,那些賊子裡面還尚存一活口,是不是可以請姑娘出手相救?這些人是什麼來歷,尚不知,留個活口,看看能不能審訊一二。”花語低頭開口。
“人呢?”
另有兩人忙從外面將人給抬進來。
所以,傷得最重的應該是這個,小草還“很熟”,畢竟,見過他殺人,也踩過他肩膀,也算是一種“緣分”了。對於傷重的撂到一邊不管,而是先救自己人,小草也沒覺得他們做得不對,說真的,這時候,大概真的只有大公無私的聖人,才會先救敵人吧。
此人的傷勢有點麻煩,小草在其身上花費的時間,是其他人的總和還多,不過好在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將人的命給保住了。
小草洗了手,魏世子被文新推著,在庭院中,似有出去“散散步”的打算。
“薛亭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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