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有一瞬間的沉默,然後踩著“人肉凳子”,握住對方的手,借力上了馬車。
或許是小草的選擇愉悅到了對方,看上去當真心情甚好的模樣,退回了原來的位置,示意小草在旁邊坐下,只是那眼神始終沒有從小草身上移開。
通常被人如此的注視,都會不自在,小草顯然也不會例外,只不過,偏生此時此刻,小草沒什麼感覺,事實上,對於她而言,目的性不那麼強的,比如說,回家之初,那些親朋的目光,她反而容易有退縮之感,如同現在這般,她卻鎮定從容得很。
在對方看她的時候,她也將對方打量了一個徹底,面無表情,心裡邊卻有了計較,她學醫,在某些方面可以說是學到了極致,對人的每一塊骨頭都瞭若指掌,她能根據一個人的骨骼,能判斷出一個人胖了瘦了是什麼狀況,雖然因為人體質的不同,長期使用的地方不同,長肉的地方以及肌理會不同,但無外乎就是那幾種,然而,眼前人的長相,根本顴骨,眉骨,鼻樑骨,下巴骨等地方來看,這個人本來面目不該是這樣。
說起來,傳說中的人皮面具,小草有幾分好奇,以前也聽養父提及過,不過那時候養父也就說了那麼一句,沒再多說,也不確定眼前的人是不是用了這種神奇的東西。
小草的目光不著痕跡的在他眼前人的鬢邊等地方劃過,沒發現什麼異常。
不過,貌似有一種人皮面具,是將整個頭部都包裹了進去的,就更加不容易看出破綻了。
得到了自己的想要的東西,小草也就收回了目光,也不詢問對方到底要做什麼。
男人倒是對小草更感興趣了,怎麼看都不像是深閨的姑娘,只不過這出行,雖然還算比較低調,但只要有點眼光的人,就能知道,一應物品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這出身肯定是差不了。
甄牧遙他們的確是沒有被為難,這些人甚至將路讓開始,果然是要他們原路返回。
有小草之前的交代,甄牧遙也足夠的理智,沒做多餘的事情,與其在這裡浪費時間,還不如離開,再想想能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尋得救兵。
“鄙姓白,上清下川,敢問姑娘芳名。”
“林萱。”小草在回聞人家之前,就叫林萱,沒毛病。不過,有些東西,真心想要去查詢,也並非是多難的事情,天子腳下,也就那麼大,小草“回家”也算是一件大事兒了。知道這一點,小草也沒太在意。
她沒去計較對方的姓名真假,而白清川似乎也沒有要深究小草的名字。
只不過吧,這人動不動就殺人,必然不不會是個好性情的人,這種人,配上清川這樣一個名字,還真是不怎麼搭,感覺就是白瞎了。
“鄙人對各種藥物都很有興趣,不得不說,昨晚之事,深感姑娘用藥出神入化,有心想要討教一二。”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小草腰間的香包上。
“你這樣的人,都是臉皮厚比城牆的嗎?昨晚你的人帶著不軌的目的,潛入我們居住的小院,若非事先有所防備,還不知道會如何呢,今日,你攔下我們的馬車,要跟我討教?麵糰呢,讓你在手心隨意的搓圓捏扁?”小草不怎麼客氣的說道。
說真的,她現在的心情當真是不怎麼樣,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的人,破壞了她的計劃,更不能確定這人到底是衝著什麼來的,不管是真討教還是假討教,小草顯然都沒心情“指教”。
白清川微微的挑眉,眼神中閃過一抹詫異,“這事兒的確是白某的錯,在這裡跟姑娘賠罪了。”態度上去是十分的真誠。
只不過,這要是信了他,才是真的有鬼了,小草眼皮都沒抬一下。
興許是瞧著小草沒有說話的興致,白清川也沒再開口,依舊用饒有興趣的目光打量著小草。
小草無意間抬頭,瞧了一眼外面,微不可查的蹙眉,這條路,居然是與她的目的地完全的重合的,不知道是純屬巧合呢,還是另有原因在裡面。
小草這會兒有些擔心那位魏世子,不僅僅是因為他可能是某個人,也擔心這些人的本來目標就是他,小草相信,對方肯定也會發現不妥之處,所以,甄牧遙他們折返,只要不是這些人轉眼就出爾反爾,做出下三濫的事情,那麼,甄牧遙他們安危就沒問題。小草更擔心的是,因為她的原因,反而會讓魏世子處於被動。
她身上有藥不假,暫時自保應該也沒問題,不過,想要脫身怕死就沒那麼容易了,這些人,一看就是練家子,警覺性很強,反應也很快,明知道她身上有藥的情況下,防備心也會更重,所以,只怕是在她還沒來得及用藥的時候,就被制住了。
這一刻,小草反倒是希望魏世子什麼都不知道的好,可是,他既然在驛站,不管是為了赴約,還是因為她面前的這些人,什麼都不知道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越到後面,小草的心裡就越發的微妙,這根本就是前往她跟亭裕曾經的家的方向,因為居住的地方實際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環境很好,兩面靠山,一面臨水,就是沒有其他人煙,離他們最近的村子,都需要圍著山頭繞一大個彎兒,那些年因為她的緣故,倒是偶有人上門求醫,不過因為她有例行出診的習慣,一般都是她去其他地方。
在後面的兩三年裡,小草不是沒回來過,雖然次數有限,但是,看環境就知道,沒人再來過,只是發現一些動物活動的痕跡,真的算是徹底的荒廢了。
遠遠的,小草看到了曾經的家,周圍大範圍原本該是早草叢生的,現在居然被清理得乾乾淨淨,明顯就是有人居住,看那地上的泥土,明顯就不是一日兩日了。
小草內心的火氣,這會兒幾乎都掩不住了,她在這裡住了七年,跟亭裕一起,就算是人去樓空,這也是她以前的家,前面八年跟養父走南闖北,居無定所,真正安定的時間也就是那七年,這裡,對小草來說,意義非凡,卻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人給佔據了,如何能不生氣。
白清川明顯的看出小草的異樣,要說之前都冷靜得很,這是什麼地方惹到她了?隔著簾子看過去,目光所及的,也不過就是那座對於鄉野而言還算不錯的宅子。
白清川略微的思索片刻,摸著下巴笑道:“這宅子莫非跟姑娘有什麼淵源?姑娘從皇城而來,百多里路程,下了官道,往這荒郊而來,總不能是來遊玩的吧?”
小草毫不掩飾的冷眼掃過去。
白清川面上的笑容卻是半點不減,“半月前,初到此處,一眼就相中了這宅子,瞧著位置不錯,又無人居住,就借用了,現在看來,跟姑娘還真是緣分不淺呢。”
厚顏無恥,也能被他說得如此的清新脫俗,無人居住就據為己有了?小草冷笑一聲,不對,猛然間想到,在她回到聞人家的最初,他爹就派人前來此處,等她養父回來,因為只是兩個人,而且一個月就會換人,所以,也沒讓他們種地什麼的,吃穿都是現成的,打掃出兩間屋子居住,其他的地方就是偶爾打掃打掃,維護維護,周圍的環境都沒讓他們動。
“居住在這裡人呢?”
“所以那兩人,其實是姑娘家裡的下人?那真是不好意思。”
所以,同樣是死了?!說真的,對於這個答案,小草還真不意外,白清川對手底下的人都能說殺就殺,更何況是不相干的人。半個月前,都還不到換人的時候,也就不怪他們家沒得到訊息。
瞧著白清川他們昨晚出現在驛站,興許,這個“暫借”的地方,如果不是出了她這個意外的話,已經是用過就丟了,等到另外兩個下人過來的時候,還能上哪兒去找兇手。
白清川看著小草眼中沉凝的怒火,卻也隱忍的沒有發作出來,嘴邊的笑容越發的肆意,“是不知道與姑娘會有今日的緣分,若是早知道,肯定將人好好的留著,說不定還能為你我牽上一根線呢,不過,鄙人覺得現在也不晚,姑娘你說是不是?”
說得這麼曖昧,但是,小草也不會認為這個線會是“紅線”,恐怕是一根“勾連外賊”,甚至是“通敵賣國”,足以讓聞人家徹底覆滅的線。
早說過,小草聰慧,尤其是對於在意的事情,只要她認真去想,有些關鍵並不難想通,就比如昨晚,白清川之所以會對他們動手,怕是也是看中了他們的身份,想要利用來做點什麼,不過因為她橫插一手,讓白清川改變的主意。
小草收回目光,閉上眼睛,對於這種人,你不管什麼態度,都不會影響到他,你的盛怒,說不定在他眼裡,反而成為樂子,與其發脾氣,還不如省省力氣,思考思考對策。
臨得近了,整座宅子就看得越發的清楚了,這被破壞的地方,也一目瞭然。
小草氣得有些肝疼,忍不住的再次看向白清川,這一回,那眼神,真的像是冰渣子一般,不過,也就是這一眼,小草發現,白清川的神情有些不對,之前一直都是帶著笑,有幾分玩世不恭的味道,對她,也帶著幾分逗趣的意思在裡面,現在,依舊帶著笑,眼神卻不對。
小草不明白是什麼原因,但是,半點沒有多想,身體就先一步的做出了反應,氣沖沖的起身,掀了簾子跳下馬車,推開用木柵欄做的大門,直奔進門不遠處的藥圃,她是學醫用藥的,會重視藥材,那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白清川只是覺得有些不對,不過看到小草的動作倒是沒有阻止,施施然的跟著下了馬車,一眾護衛護在身邊,看似閒庭信步,其實帶著幾分謹慎的跟了進去。
小草很是心疼的檢視著藥圃,這宅子裡,基本上沒有單純觀賞性的花木,都是可以入藥的,或是其中部分,或是全株,無前屋後乃至中庭皆是如此,小草將其弄出來,耗費了不少心血的,以至於後來就算是沒人打理了,長勢也是不錯的。
亭裕猝死,她被“掃地出門”,輾轉歸來,屋子裡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剩下,唯獨這些藥圃依舊,小草回來的次數有限,但是每回都能收貨一批質量不錯的草藥。
然而,此時此刻,小草其實也沒多少心神在這上面,在藥圃旁邊,她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一些別人輕易察覺不到的端倪,小草的心臟在這一刻跳得飛快,不過知道現在不能輕易的被白清川發現,也知道自己並不擅長演戲,就不著痕跡的背對白清川等人,看似著急的一點一點的遠離他們——雖然其他地方的雜草都被清理了,這藥圃裡的一些倒是沒有動,也或許是白清川真的對藥有研究,此時,都快將小草的身形給掩蓋了。
白清川蹙了蹙眉,就向著小草所在的方向走過去,眼見著小草突然間往草叢中一紮,白清川眼神一厲,不過一個區區用藥不錯的小姑娘,還想逃出他的手掌心?而且這手段,未免太過拙劣了,那麼巴掌大的地方,還想躲嗎?大步的上前,似乎甚至都不怕小草會用這點時間對他下藥。
只是跨出幾步,白清川察覺到踩到了什麼東西,在低頭的瞬間,前面猛然飛濺起泥土,還有大片的陰影落下,心道不好,急忙後退,然而,動作還是慢了一步,一張巨網罩下來,儘管在第一時間就抽出身上寒光閃閃的軟劍,刷的一下劈開了巨網,然而,後面跟隨而來的,還有黝黑瘮人的箭矢,雖然不算密集,但是,那殺傷力可是半點不弱,還相當的刁鑽。
就算是避開了大部分,白清川還是很不幸的中了一箭,臉色頓時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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