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氏眼神一厲,定定的看著這位張公子,非常的仔細,好像剛才沒看清,又好像在看什麼稀奇,不過相當的攝人就是了。
旁邊張氏,那臉色也不是一般的難看,她還真沒想到,自己原本選的這個“女婿”,這野心居然這麼大,她們聞人家大房的姑娘都敢肖想,如果真的娶了聞人家姑娘,他是不是要扒著岳家吸血?
旁邊,張家父母也是自家兒子嚇了一跳,之前,跟章家可不是這麼說的,不過,他們這兒子向來有主張,別看當爹的是做官的,其實沒啥能耐,快四十才考中進士,在皇城也就那麼混著,晉升無望,這個家能在當老子不事生產的時候,都是靠他這個兒子撐起來的。
所以,這兒子說什麼,他們都保持沉默。不過他們看著韓氏的表情,心裡有些發悚,三品誥命,這樣的人,在他們眼裡,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也是天生富貴,無端的就覺得矮人家一頭,自懺形穢。
這位張公子在韓氏的目光下卻面不改色,保持著淡笑,至於心裡是怎麼想的不知道,至少面上看不出絲毫破綻。
韓氏突兀的笑了,“後生,說點實際的,想好了再說。”
張公子微微的垂下頭,過了片刻才抬起頭看著韓氏,“天水湖出現蛇群那回,夫人想必不會不清楚,知道嗎,當時我也在場呢,對於你們家六姑娘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裡。”
事實上,當時就猜測過這種萬一,沒想到還真發生了,只是,既然親眼看見了,卻沒有提出退婚,親眼見到未婚妻跟別的男人攪和在一起,那等恥辱,跟如今這般退婚,就不是一個等量級的,居然都隱忍的下來,不是孬種就是所圖甚大。
眼前這個人,是孬種嗎?顯然不是。
不過,韓氏差不多也能感覺得出來,他提到自己的兩個女兒,或許倒也沒有別的意思,很大程度上,是在為了增加自己的籌碼,如果自己控制不住,發了火,只怕是反而落了下乘。
“相比起那位六姑娘,說實在的,您的女兒,臨危不亂,英勇無畏,那一日,若非是她,還不知道出多大的亂子呢,那樣的姑娘,才著實讓人心動呢。”
韓氏微微蹙眉,這聽上去似乎還賊心不死,只不過……
張公子見狀,笑著輕嘆一聲,“所謂有其女,其母當不會差,夫人這分心性也著實叫人佩服。”
韓氏眉宇舒展,笑了笑,“你這小後生也不差,行了,你也不必與我說這些,直接說你的目的吧。天水湖的事情,你當真瞧見了,我相信,就算沒出今日這一檔子事兒,你也不會跟聞人湘成婚,而如果你當做不知道,索性成了婚,最後的目的怕是也是一樣的。”
張公子點點頭,“夫人既然這麼說,那我也直說好了。其一,知道聞人四姑娘醫術了得,所以,想要請四姑娘出手幫我醫治一個人。……”
“這是小事,在今日之前,憑藉你跟聞人家的關係,找上門,我兒也必然會相助。”
“誠知四姑娘醫者仁心,”張公子頓了頓,“認真說起來,我在兩年前,其實就見過四姑娘,只不過那時候跟現在有些差距,沒那麼人惹人注目,她的名聲並不小。”
韓氏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將萱兒給認出來,那麼,眼前這人是不是也知道……
萱兒的過去,是他們家想要抹掉的,不是覺得她見不得人,玷汙的了門楣,是不想有人拿這件事攻訐她,就算知道她從醫,長於外面,但是,跟著養父行醫,跟獨自行醫,依舊是兩回事。
現在將手中的籌碼都擺出來,這其二甚至是其三,怕是沒那麼容易辦到。
“既如此,你以前怎麼不直接帶著人去找我兒呢?”韓氏比較好奇這一點。
“因為,要將另外一件事情解決了,才能醫治。”
“所以這另外一件事情才是重點吧,但說無妨,如果我們家能辦到,絕不會推遲。”
張公子卻遲遲不言,面上那種輕鬆寫意,好似掌控全域性的感覺也漸漸消失,面上漸漸的呈現出一股子陰狠與戾氣,眼中似醞釀著滔天的恨意,看得叫人心驚。
所以這另外一件事,果然不會簡單,韓氏到底是沒催促,也沒有讓他“閉嘴”。
“我要一個人的命。”張公子頗為陰沉的開口,聲音中帶著幾分壓抑的低啞。
饒是有心裡準備,他這話出口,韓氏的眉心也跟著直跳,“後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草菅人命這種事,聞人家是不可能做的。”
張公子低下頭,“如果夫人答應了,那麼退婚的事情現在就可以。”
韓氏勾起嘴唇,帶著幾分嘲諷,“章承恩公府的能耐可比我們聞人家厲害多了,怎麼就沒在之前在對方找來的時候,以此為條件,跟聞人家作對呢?對方更容易達成你的要求,同時,得罪了我們聞人家,共好過了得罪章家不是。哦,不對,瞧我都糊塗了,你還想跟我兒求醫呢,自然不會選擇得罪我們聞人家,不過,這麼說來,生病的人對你很重要,因為兩件事有關,莫非這病人的病情,就是你想殺的人導致的?”
韓氏這麼一說,張公子的臉色更陰沉了幾分,所以,還猜對了。
旁邊張家父母,那臉色也不怎麼好看,看著自己的兒子,眼中帶著心疼,幾度欲言又止。
張公子過了好一會兒,收起了自己外露的情緒,側頭看向不知名的地方。“我麼家隔壁住著一對孤兒寡母,那姑娘雙十年華,卻瘋瘋傻傻,那是一起長大的姑娘,她出生的時候,我們兩家就定了親的,不過幾年前,她叫人給糟蹋了,她險些懸樑自盡,她父親,因為這件事,叫那畜生生生給打死了,她就瘋了,以至於任何男子進入她的視線,就能引起她驚恐的尖叫,這些年,她娘帶著她,諸多辛苦。
我們勢單力薄,比不得那些人。我痛恨自己無能,發誓有一天一定要報仇雪恨,可是,事情並非那麼容易,我就算是想要走仕途,讀書的天賦也有限,如今才堪堪考了一個進士,還是同進士,扔進工部一個犄角旮旯,想要掌握足夠與對方對抗的權勢,那是比登天還難。
若是能報仇,便是一輩子也等得,然而,遙遙無期,看不到前路。”有誰能長時間承受那種無望。
韓氏面上也帶上了幾分沉凝,天子腳下,欺壓百姓這種事,宣仁帝是不允許出現的,但是,這皇城裡,表面上看,就算是紈絝,也不至於橫行霸道,然而,仗勢欺人這種事,明面上沒有,那背地裡也絕對不會少,有些人殺害無辜,也能找出理所當然的藉口。
“我很想幫你,但是很抱歉,無能為力。”想也知道,對方不會是善茬,權勢也絕對低不了,不過,韓氏都不想問對方是什麼人。
張公子的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是我為難夫人了。”起身,離開,很快又回來,“這是你們府上六姑娘的庚帖,夫人帶回去吧。”
韓氏心中有幾分詫異,倒也沒說什麼,接了庚帖,心下卻覺得聞人湘做那麼多事情就婚事給攪和了,是一大損失,此子只要有機會,前途怕是不愁的。
“如果你想從工部出來,去其他的地方,或許能幫你一二。”
張公子看著韓氏,笑了笑,“夫人也是心善之人,不過不用了,或者說現在沒必要。”
只不過現在不想要,日後可能就沒有機會要了,畢竟斷了關係,時間長了,他自己怕是也不好意思找到聞人家頭上來。
“那姑娘,你可以帶她去聞人家。”
張公子搖搖頭,“那畜生不死,與其讓她好起來,還不如就這樣。”
韓氏也明白他的意思了。“這天兒也不早了,我們就先告辭了,多謝張公子深明大義,若是有其他需要,凡我聞人家力所能及的,定不會推遲。”
張公子對著韓氏一揖,表示了感謝。
韓氏也不再說什麼,帶著人離開了,雖然說,這婚事退得很容易,但是,這心情卻並不輕鬆,甚至可以說是一肚子的鬱氣。
作為罪魁禍首,聞人湘在醒了之後,就被直接關了“小黑屋”,至少這一晚,都不會有吃喝,還因為之前的藥,渾身痠軟無力,在“小黑屋”裡躺上一夜,絕對不會好受。
不過,韓氏還是非常好心的告訴了她一個好訊息,她不用去給人做妾,而是會成為章俊良的髮妻,是不是很開心,很高興,一個不入流的小官兒的庶女,竟然能嫁給承恩公府的嫡子為妻,這潑天的富貴啊,多少人怕是幾輩子都修不來呢。
能成為髮妻,自然是好事情,然而,聞人湘可是半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是一陣陣的發寒,她再怎麼心高氣傲,對於自己的出身,不想承認也得承認,承恩公府的嫡子,想要成為其髮妻,是絕對不可能的,現在大伯母“攜恩以報”,將章夫人給壓下去,使得章俊良不得不娶她,不管是章夫人,還是章俊良,怕是都能恨死聞人家,恨死她了,不僅如此,章俊良原本是有未婚妻的,就算他那未婚妻未必看得上他,但是,因為亂七八糟的原因退婚,名聲受損,還被一個小小的庶女截胡壓了一頭,怕是生吃了她的心都有了。
不管對聞人家多恨,大概也只能從其他地方找補,她不一樣,她嫁去了章承恩公府,那就要直面章俊良跟章夫人的怒火,說真的,如果只是磋磨她,或許還只是輕的,想要她的命,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而聞人家,是絕對不會給她撐腰的。
她死了,不就能將位置給騰出來了,怕是連章家的祠堂祖墳都進不去,這續絃可不就跟元配沒什麼區別。所以,聞人湘非常的清楚,自己的情況,在章承恩公府還做妻還真不若做妾。
她就知道大伯母不會讓她好過的,好狠毒的心思!
這會兒聞人湘是真的後悔了,明知道大伯母是個厲害的,她為什麼要犯蠢,落到她手裡,如果按照原本的婚約,張家家世不顯,自己嫁過去,就算是清貧些,他們全家人也只有捧著她的份兒。
好恨,好後悔,可是現在渾身無力的待在這有陰暗又潮溼的地方,想要大聲喊都做不到,真的可謂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而次日初六,平津侯夫人正式收聞人瀅為義女,大宴賓客,依照平津侯府現在的權勢地位,章夫人自然不會鬧到平津侯府去,不過,韓氏還是留在了家裡,準備對付對方,只不過,這左等右等,都沒能等到人,韓氏還能不知道被擺了一道嗎?
本來跟她不相干,卻弄得她心情各種陰鬱,那麼聞人湘就越發的遭了秧。
韓氏一句話吩咐下去——
被關在“小黑屋”的時間延長了,而且這吃食,那就是一碗清湯寡水的白粥,而且裡面還加了料,會保證聞人湘一直昏昏沉沉的,半點沒有鬧騰的可能,相應的,自身的事情還不能自理,好好的人,這大小便卻弄在身上,每天讓原本伺候她的人,輪流都給換洗。
所謂換“洗”,換肯定是要換乾淨的,至於這“洗”嘛,呵……
每換洗一次,就是將她徹頭徹尾的凌辱一次,對於聞人湘這種自尊心極重的人,那簡直就是比殺了她還難受,還要承受自己身上的味道的“洗禮”。
沒幾日,聞人湘就險些崩潰,從滔天的恨意,到哀聲求饒,她知道錯了,真錯了,希望丫鬟能將話帶著韓氏,可惜她們根本就不敢。
要說因為她,她身邊所有的人都被帶累,心裡真是恨死她了,還指望她們帶話?
——此乃後話。
韓氏果斷的起身前往平津侯府,甭管那位章夫人想要幹什麼,她只給對方三天時間,三天之內如果還沒動作,那不好意思,這事兒就真的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章夫人能做初一,就別怪她做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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